《不坠落的月亮》鲁班和妲己1984

51、第 51 章

　　林琅的想法很简单，怎么让更多人知道并记住“薛嘉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花钱，比如在锦安中学以薛嘉木的名义设立奖学金，这次她打算设立学校。
　　为此，她了解了目前国内较有名气的山区教育志愿机构，考察了团队能力和过往经验后，选择了一家名为“希望种子”的支教组织，最终目的地定在柳州融水县的青华中学。
　　只是林琅没想到，这都能碰上老熟人。
　　老熟人还是孙无雅。
　　集合会面的地点是市里的火车站，林琅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攻略，正值夏天，柳州蚊虫多，她准备了一大包蚊香驱蚊液花露水，还有两套蚊帐。
　　既然是来支教的，那就不能对当地的条件做乐观预期了，能准备的都准备上，因此她拉着二十八寸的巨大行李箱走到人群中时，便有人惊讶地脱口而出：“哇塞，这么多行李，是来支教的吗？是来旅游的吧。”
　　林琅顺着声音看过去，首先看见的便是孙无雅，愣了一秒后，便找不到声音是谁发出的了，但她微微一笑，淡定反击道：“支教不等于吃无谓的苦，但不用担心，辛苦会流向喜欢吃苦的人，不会浪费。”
　　说完，她便觑见孙无雅充满兴味的目光，主动问候道：“孙老师好巧，你怎么有时间来参加这种活动，暑假学校不补课吗？”
　　孙无雅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没戴着那副眼镜，收敛的野性气息释放得十足。
　　“我也很意外。林老师这么关心我吗？”
　　啧，熟悉的海王言论。
　　这句话在林琅舌尖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偏僻他乡，有个认识的人一起，还是多少添了几分安心的感觉。
　　她但笑不语，正好此时，“希望种子”的组织负责人接到剩下的两名同伴走了过来，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姓齐，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七五，不算瘦，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力量。
　　清点完人数，组织负责人分别介绍了团队人员，正准备租辆大巴驱车前往，便听见孙无雅慢悠悠地说：“齐队，是不是得包辆小汽车，之后物资采购之类的事宜比较方便。”
　　林琅看了他一眼，这人想得还挺全面的。
　　齐队点了点头，笑道：“可以包车，但是费用这块儿不在预算内，需要个人承担。”
　　“嗯。”孙无雅表示明白。
　　团队共十五人，其中七人为“希望种子”的固定成员，其余八人为志愿者，一辆大巴绰绰有余，林琅思忖了两秒，上了孙无雅的车。
　　刚刚聊天的内容其他人都听到了，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于是非常自觉地没去当电灯泡，而林琅，坐在主驾驶后面的那个位置，系好安全带后就眯眼休息了起来。
　　孙无雅从后视镜中看她怡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道：“林老师这么相信我的车技，让我很是感动啊。”
　　“误会了，也没有很相信，要不然就坐副驾驶了。”主驾驶后面的位置，是最安全的位置。
　　孙无雅轻笑了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道：“林老师不觉得，这次学校外的相遇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吗？”
　　“谁知道呢，有句话叫做‘一切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林琅暗示，说不定是他自己巴巴凑上来的。
　　孙无雅假装不知：“哦？林老师调查过我？要不然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参加这次支教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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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腻了，懒得耍嘴皮子，从鼻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后，不再回答。
　　小车不紧不慢地缀在大巴后面，蜿蜒陡峭的山路，崎岖不平的黄土，饶是孙无雅车技过人，开得平稳，都免不了后座的林琅晃来晃去，睡个觉都不安稳。
　　她开始想凌冬至了。
　　孙无雅从后视镜中看见林琅脸上明显的不耐烦后，随即自嘲一笑。他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一开始知道有个给学校捐款的新来老师时，他是不屑的，教书育人是一种责任，他看不上某些花钱谋个闲职还要误人子弟的人。
　　学校大会上看见林琅拿出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后，这种不屑更加深了，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登不上台面。
　　所以他故意纵着自己班上那群妖魔鬼怪给她难堪，让她最好受不了这种委屈赶紧滚蛋才好。
　　直到那次教育局专访，因着那群人点名道姓要林琅的录取资料，他才在校长的电脑上看到她的面试视频。
　　视频很清晰，屏幕上，林琅穿着一身简约大方的西装套裙，对提出的几个专业问题都侃侃而谈，毫不费力地说出了标准答案。
　　确实是做过功课的，重要的是，孙无雅没见过这样的林琅，他们的交谈从来都是夹枪带棒、绵里藏针，从来没像这样，林琅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屏幕，好像注视的人就是屏幕后面的他，嘴角含笑，从容优雅。
　　直到某个面试官问道：“你为什么想做老师呢？”
　　这其实也是个应试问题，标准答案不外乎那几种，几分明显的套路再加几分看起来是真心的套路，就是面试官想听的。
　　却见林琅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收敛一瞬，刹那间，某条裂缝产生了，完美的假面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真实的角色露面而出。
　　他听见她干净清晰的声线：“我一毕业就做了培训机构的老师，是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学什么专业就要从事什么工作，熟悉的领域让人安心，能挣到钱就行。”
　　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旋即又说：“现在，我有了很多钱，花不完的钱，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干就能舒服度过剩下的日子，但其实，人是需要目标的。”
　　视频中，面试官们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视频外，孙无雅和几个教育专员同样屏住了呼吸。
　　女人清秀的脸上带着某种脆弱的忧伤和迷茫，却语气坚定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就是来到锦安中学，不扯什么园丁红泥、燃烧自己的大话，我只是想做点儿什么。”
　　蓦地，孙无雅意识到自己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视频里的这个林琅，虚伪的笑容也好，真诚的忧伤也好，都离他很遥远，关系着他不知道的某些人某些事。
　　而相比之下，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却对他置之不理、假装看风景撇过头不跟他打招呼的林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不欢而散的林琅，无比真实。
　　她无所畏惧，看不惯他就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那种风平浪静下的尖锐犀利，真是——很迷人。
　　这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林琅的真实是对他特别的。
　　然后，林琅辞职了。
　　那天，他敲响她的门，约她吃饭，不知道是该说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他被拒绝了。
　　然后便到此为止。这就是成年人的处事方式。
　　直到今天再次相遇，他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先过一遍要怎么跟林琅相处，身体已经给出了最自然真实的反应，听到林琅毫不掩饰的互怼时，他却发现自己在享受这种久违的轻松，烂透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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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辆驶达青华中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天已经黑了下来，学校门口亮着两盏昏黄的灯，山上电压低，亮不起来。
　　校长和三位老师在门口等着，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下车就被带到了学校的食堂里。青华中学的食堂很小，没有桌椅板凳，只有隔开的里间有一张年份久远、泛着油星的木圆桌。
　　看得出来校方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下了功夫，三个硬菜在炉子上煮着，盘子里也几乎全是硬菜，幸好还有一份萝卜和一份白菜。
　　林琅吃了一筷子肉后的想法便是如此，萝卜和白菜救人。明明看上去正常不过甚至还挺诱人的荤菜，咋就做成了这样子？真是暴殄天物。
　　林琅又开始想凌冬至了。
　　看来她准备得还不够，应该把凌冬至一起带来，她自嘲地想。
　　晚饭理所当然地没吃饱，但好在有教师宿舍，在分配的房间里收拾了一会儿之后，肚子叫得更欢了。
　　林琅坐在铺好的床被上，脚尖点了点敞开的行李箱，幸好、零食也带了些，还是出发前凌冬至塞进去的，尤其塞了五包螺蛳粉，当时她还不乐意，嚷嚷着要把衣服都熏臭了，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正想着吃点面包糊弄一下，房间门却被敲响了，林琅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谁？”
　　“是我。”传来孙无雅的声音。
　　林琅松了一口气，躺着不动回道：“什么事？”
　　“你想不想吃螺蛳粉？”门外的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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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一鼓作气打开了门，殷切问道：“你煮了螺蛳粉？”
　　孙无雅好笑地看着她：“还没煮，这不是来找你拿了吗？”
　　视线飘到她身后，落在地上的行李箱上。
　　“……你怎么知道我有？”林琅皱眉，有点被冒犯的不悦。
　　女人的心，还真是说变就变。
　　孙无雅坦然说道：“这个问题，我想，长了鼻子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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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无话可说，她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锅呢？”
　　“我借了。”
　　“电带的起来吗？”林琅怀疑。
　　“你以为是电煮锅？”孙无雅用那种“你怕是活在梦里”的表情说道。
　　于是，林琅拿着两包螺蛳粉，跟着孙无雅屁股后面再次返回了食堂。
　　火是孙无雅生的，碗是孙无雅洗的，螺蛳粉的包装袋是林琅拆的，很好，各司其责。柴火烧起来很旺，熏得孙无雅汗水直流，林琅站得远远的，听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蚊子的嗡嗡声，试图眼疾手快给上致命一击。
　　孙无雅于水汽蒸腾中觑她一眼，语气奇妙：“你还真是个千金大小姐。”
　　“谢谢。”林琅眼皮子都没理他一下。
　　终于，粉煮好了，两人端着碗，麻溜儿地把火浇熄，踩着月光回到了宿舍里。
　　门关上一刹那，熟悉的蚊香钻进鼻子里，林琅绷着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
　　想了想，她从包中拿出一根巴掌长的驱蚊棒，敲响了孙无雅的门。
　　男人接过那个小玩意儿，有点嫌弃：“啧，这东西娘们儿唧唧的。”
　　林琅冲着他房间里的大红色床单点了点头，哂笑道：“跟你很搭就是了。”
　　门再次合上，孙无雅盯着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