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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螳螂捕蝉,黄雀在后(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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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舟把车停在了猫姐的夜总会门口,把钥匙扔给门口的礼兵,然后拿上副驾的几个印着LV,Hermes等标签的盒子走进夜场。
他敲敲门,门里一个女声喊了一声:“进。”
猫姐坐在桌前。她今年四十三岁,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她穿着订制的蓝色V领西装,精致的妆容让她有些凌厉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她看到陈舟来,笑着放下手中的笔。
“呀,大忙人,今天不是收账抽查的日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猫姐说笑了,这是肖爷让我给您送来的。”
“谢谢他老人家了。”
俩人聊了几句,猫姐点了一支烟。
陈舟背对着猫姐,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倒水,想起来鲍坤,问猫姐:“猫姐,场子最近打架的多么?”
猫姐想了一下,“不多呀。最近只有偶尔几个喝多了闹事,不过还没闹起来礼宾就把人扔出去了。”
“我上次见到鲍坤了。”
猫姐沉吟一下,抬头看着陈舟:“他得罪金家了,金家少爷隔三岔五带人来,一次开几十瓶酒,指明了要他过去开。”
陈舟放下水壶闭了闭眼。
猫姐补充:“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但我是个生意人,而且他每次给鲍坤的小费也不少,虽然挨打,但是他起码有钱拿。你不要莽撞了哦,他都没说什么。”
“知道了,猫姐,我先走了。”陈舟告辞。
出了办公室,他上到二楼,将包间一间一间地找了过去,终于,在最里面拐角的大包厢他看到了鲍坤。金少爷和另外几个纨绔子弟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浓妆艳抹的女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满满的香槟,他们的保镖坐在两边,只有鲍坤沉默地站在他们面前。金少爷把一沓钱砸在桌子上,对鲍坤叫嚣着:“老规矩,兄弟,炫一瓶,给你1000!今天喝到哥几个尽兴!要不然别想出去!”说完,几个纨绔子弟哈哈大笑,手也不安分的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开始游走。
鲍坤麻木地拿起一瓶酒,很快地仰起脖子开始猛灌,一瓶,两瓶......喝一瓶,金少爷就扬起一把钱砸在鲍坤脸上,
那些纨绔子弟的欢呼声也越来越高,仿佛在观赏着某种动物的表演。喝到第四瓶的时候,鲍坤实在是喝不了了,喷出一口酒,开始使劲咳嗽,一边跪在地上扶着桌子呕吐,一边又拼命去捡地上的钱。
金少爷不高兴了,站上桌子,双手插兜,一脚踩住鲍坤扶在桌子上的手。
“狗娘养的下贱东西,我刚说过了吧,喝不到哥几个尽兴,你一分都拿不出去。”
鲍坤抬头看着他,手上的痛让他紧紧咬住牙关。他死死捏着手里的钱,就这样看着金少爷。
金少爷顶了一下腮,鲍坤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爽,他一脚踢上鲍坤的脸,将鲍坤踢到墙上。鲍坤痛的缩起身子捂着脸,但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呼。金少爷感到无趣,一股烦躁从心底冒上来,他一向以这样折辱这些人为乐趣,看着这些人为了钱被打的鼻青脸肿,像狗一样放弃人的尊严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
谁说钱买不来尊严?价钱不够贵罢了。
但鲍坤不一样,金少爷已经来了十几次了,每次就为了来整整鲍坤,也不用太卑劣的方法,没有让鲍坤像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互相下死手去打架,或者当着金少爷和他狐朋狗友们的面被录各种视频,金少爷只是让他喝酒。
而鲍坤每次虽然为了钱愿意喝酒,挨打,甚至下跪,但鲍坤的眼睛告诉他,鲍坤从没有被折服,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隐忍的力量,平静的像一潭死水。这种软抵抗让金少爷很不爽,他急于用□□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试探出来他的底线,就像试探一块玻璃承受多大力会破碎一样。他病态的期待鲍坤的破碎。
他跳下桌子,盯着地上的鲍坤反手从身后拿起一瓶香槟,举起来准备砸下去......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阻止让金少爷有些惊讶,他放下手,看到门口打开门的陈舟。
“你是谁?”金少爷疑惑。
陈舟急中生智:“您好,这位客人,抱歉打扰你们,我是礼宾部的小陈,今天夜场有警察来查酒驾,坤哥是礼宾部负责人,有些事警察要问他。”
金少爷把酒放下,点了一支烟眯起眼抽了一口,用脚踩了踩鲍坤,示意保镖把人拖出去。
陈舟架起鲍坤快速往外走,鲍坤的胸口已经被酒和鼻血弄湿了一片。他拍拍陈舟,示意他要去卫生间。陈舟把他送到卫生间,他抱着马桶开始狂吐,吐完以后陈舟拿来冰块和冰水给他冰敷,漱口洗脸。
鲍坤靠在卫生间的墙上,笑了。
“你还有心情笑!你给我说没事的!谁告诉我干这行要惜命的!”
“对不起啊。”
“你为什么不走啊,辞职吧,鲍坤,他给再多钱你这样有命花吗!”
“六万。”鲍坤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什么?”陈舟问。
“我说,还差六万。”鲍坤疲惫地说。
“你干什么了。你要差钱我给你,我这儿有点钱。”陈舟问。
“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宵夜。”鲍坤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陈舟没再追问。他知道鲍坤现在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
宵夜摊上,陈舟和鲍坤坐在角落,点了两碗面和几盘卤煮。
鲍坤开口:“阿舟,今天谢谢你了。”
陈舟心里不是滋味:“谢什么谢,你是我兄弟,我不能扔你在那儿。”
鲍坤摇摇头:“夜场那么多人,我对他们都一样好,但只有你,你即使升了,去肖爷身边了还能想着我。”
“真心换真心。”
鲍坤笑了,对陈舟说:“小舟,我还剩六万,我就把欠的钱还清了,我再坚持一下,等我把债还完了我就回农村,盖个小二楼,开个小店,好好孝顺我爷爷奶奶,然后给我妹妹攒好多好多嫁妆,我家小姑娘,我要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你为什么欠钱了啊。”
或许是刚刚的酒劲上来了,鲍坤的话匣子打开,开始向陈舟讲他的过去。
“我七岁的时候,我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人从脚手架上摔了,摔坏了脊椎,整个人就脖子以上能动,工地没赔钱,还反咬一口,说我爸是因为操作不规范才摔的,是我们讹钱,坏了公司名声反而要赔偿公司。他们有律师,我们没钱,打不起官司,只能和解。
后来为了给我爸治病,我妈四处借钱,前前后后拼凑出来一百零三万流水一样搭了进去,没敢告诉我爸我们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我爸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知道一定很贵很贵。他给我说不治了,不治了。他是个汉子,为了不拖累我们硬生生把自己饿死了。那时候我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往旁边摸一摸我妈还在不在,她在,我就安心,直到那天习惯性一摸,凉的。我爬起来,但我不敢哭,我妹妹才三岁,我哭,她也会哭。她昨天是被我妈妈抱着睡着的,既然还没醒,那让她先睡一会儿吧。
村里人说我妈抛弃我们,但我不怪她。我知道她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催债的人来的很快,家里的东西都被搬空卖掉了,我爷爷一把年纪,去捡垃圾收废品,我奶奶在家做针线活,缝些小东西摆摊卖掉,就这样拿着零碎的几块几毛养活了我和妹妹,一点点去填补一百零三万的大洞。
我上到初三,当时我的成绩很好,老师说我能上重点高中,但我哪儿敢啊,我回去看到我爷爷奶奶佝偻的背,空空荡荡的家,和上小学的妹妹,我就害怕。我晚上做梦都是门口那些用油漆写的还钱几个字活了过来,追着我要把我吃掉。中考那天我没去,我的老师急疯了,她是个好人,她满世界找我,最后在桥洞下找到我的时候抱着我哭,给我说她资助我,让我一定要上下去。我抱着她也哭了。学当然是没上成,她供得起我上学,供不起我的家。
我去给工地搬砖抗沙子,人家看我小,不用我,结账时候总少了我的,但因为管饭,我就一直在那里干活,不知不觉就长高了,也练了一身力气。后来村里有比我大的人回来,挣了不少钱,说是在城里的夜场看店做打手,我就跟着他一起到城里,那年我十七。一转眼,现在我都24了。
我妹妹争气,她比我优秀,她从小就懂事儿,初中时候遇到了和我一样的那位老师,那位老师资助她上了初中,高中,她上了大学就一直在拿奖学金,还自己打工,几乎不用我给她的钱。
等我还完钱,我就回去盖个新房子,亮堂堂干干净净的,把我爷爷奶奶孝敬好,然后再不来夜场了,就开个店,然后给妹妹攒嫁妆,她爱漂亮,我要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鲍坤满脸青紫的伤痕,但他的眼睛在说起这些的时候亮晶晶的。
陈舟不忍心看。只狠狠点头,然后招呼他快吃面。
“陈舟,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家,我亲自下厨,你得见证我开启新生活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肯定,面都坨了,快吃吧。”
天上一轮月亮明晃晃的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