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少年终成龙》杂学小家

5、屠龙少年心未死（5）

　　杨幼竹之前办过一个案子，八岁的小男孩，父亲贪污受贿锒铛入狱，母亲跳楼自杀，等杨幼竹赶到现场时，小男孩抱着奥特曼，呆呆地坐在母亲跳楼的落地窗前，杨幼竹永远也忘不了他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神？

　　无助，迷茫，噙满泪水，却似乎不知为何落泪。

　　那是世界破碎的样子。

　　杨幼竹此刻看着安欣的眼神，安欣的世界似乎也不再完整了。或者说，他的世界从未完整过，而此刻，彻底破败了。

　　“我听说了，你把张彪抓回来了。”杨幼竹看着安欣，试探着说。

　　“嗯。”安欣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你也是刑警大队的，你和张彪是同事，你肯定心里不好受吧？”杨幼竹走到饮水机旁，给安欣接了一杯水，放在他桌上。

　　“谢谢。”安欣还是低着头，没有喝水，也没有回答杨幼竹的话。

　　“算了，那我就当你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发作吧。说说今天的行动总可以吧。”杨幼竹拉开安欣旁桌的椅子，拖到安欣的桌子旁坐下。

　　杨幼竹并没有抱有希望，但安欣却开了口。

　　“大家都以为我和张彪不合，其实张彪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那时候年轻，莽撞，总是被师父、安局、孟局骂，一骂就要写检讨，最严重的一次，安局说我不好好检讨，就让我脱下这身警服，大晚上的我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张彪就偷偷帮我写好放在我桌上。他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他虽然模仿了我的字，但我一看就能看出是他写的。后来我右手受了伤，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治不好，但我右手一拿枪就哆嗦，张彪天天骂我，我知道他只是希望我不要放弃，后来练左手拿枪，刚开始李响陪我练，李响走了，”安欣顿了顿，才接着说，“张彪就陪着我练，他一边骂我，一边陪着我。我......我没想到，最后是我把他拷了......”

　　安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竹子，是我啊，是我把我的好兄弟拷了......”

　　杨幼竹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其实......曾经也把我最好的朋友送进监狱。”杨幼竹手攥成拳，继续道：“我们是大学同学，同专业，同宿舍，刚毕业的一年，也住在一起，后来我进了检察院，她去了法院。两个人单位离得远，还是决定各自搬家，不再合租了，搬家前一晚，我们俩约定，一定不要忘了自己学法的初衷，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刚搬家的时候，我们每周末都会一起吃饭，后来因为各自工作都忙，逐渐联系就少了。联系少了，也就疏远了，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杨幼竹无声地笑了笑。

　　“她的案子，是我师父查起的。我师父知道我俩是好朋友，我把和她的合照放在我办公桌上，我师父怕我伤心，一直不让我接触这个案子，但公安那边拿不到她的口供，最后我求师父，让我跟她谈谈。其实我跟她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说起我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那年大一开学第一天，一部爆火的3D电影上映，我报完道就和爸妈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刚要进影厅，就看到一个扎个高马尾的女生在和检票人员理论，检票人员说影院不提供3D眼睛，让观众自己购买，只看见那个女生拿出手机，点开刚才的录音，说‘所以说你们电影院是不提供3D眼镜的吗？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你们这种行为属于这属于减轻或免除经营者责任，加重消费者责任的不平等条款。含有此类内容的条款、通知、告示无效文化主管部门和市场监督部门有责任进行监督执法。’她一字不落地背完，最后主管出来给在场的人道了歉。

　　我们那天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问她的，我说，你还记得那天的自己吗？”

　　不知何时，杨幼竹早已泪盈于睫。

　　“我走之后，她就认罪了。我去了监狱找了她几次，她都没有见我。”

　　安欣拿了一张纸给杨幼竹。

　　杨幼竹摇了摇头，笑道：“终于说出来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其实我也曾经无数次地后悔，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知道的，无论再给我多少次机会，我一样会做同样的选择。”

　　安欣拿起了那杯杨幼竹给他接的水，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