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226、志山代账

　　加油站与税务分局相隔不远。
　　从国税分局出发，要么经过城中心，绕道而走；要么走过卫生院，趟过几块秧田，直插加油站。
　　每次走出分局到加油站，王志山选择抄了近道，走过卫生院。
　　人一进加油站，一抬头，是窗台前的李润仙。
　　她显得安安静静。看到王志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只有王志山感觉得出，她的目光里，有期许，更有年少女孩的纯洁与清澈。
　　一种难以言表的冲动之下，王志山克制着自己，不想早早捅破那层窗户纸。
　　没有过多的话，他会去找金礼堂。
　　加油站最欢迎他的人，当数金礼童。
　　相处久了，王志山管金礼童叫老金。而老金也不客气，叫他“小王”。后来感觉叫“小王”有点不尊，也会改口，叫他“小王师”。
　　一次理账，老金知道了王志山做账的能耐。再次见到王志山，他干脆提出来：
　　“小王，有个事情，看看你作难不作难？”
　　王志山问：
　　“什么事？”
　　老金道：
　　“我看你做账辣操。我是老了，还外行。一是眼睛花，不好使；二是我半路出家，会计不熟，本身就是个半截子，虽跟着总公司的潘会计理过账，可主要是打下手，装订下凭证、登下账什么的。就我那两刷子，在你面前拿不出手来。可能也就是拌盐拌蒜的料，不好使。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为我一直理下去？”
　　如此请求，王志山巴之不得。
　　他想找各种机会，在加油站多待一会。哪怕是做义务工，他认了，那样他能心满意足；更别说，诸如理账的活，会多出机会，与做出纳的李润仙多了亲密接触，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王志山爽快答应，老金大喜过望。
　　当下，二人再上楼，由老金抱出一堆单据。
　　王志山坐到了单据前。
　　王志山整理单据的专注，让老金安静。眼前的王志山，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为此，老金不住念叨，说是一年多了，单据这么多，我不会整理出账，账目做得不清不白，挨了几次四老板的剋。有你来，这回算是能交差了。
　　理过单据，王志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艰难的差事，横在两人面前。
　　两人一商议，动了手。
　　为结出成本，二人请出金元华，一同爬上巨大的储油罐，用上油表，伸进储油罐，计过量，量出油罐里的结存；对于营业房里桶装的成品润滑油，三人使了蛮力，全靠肩扛人抱，花了几天功夫，将一桶桶油脂过了磅称，称量出润滑油脂的结存。
　　结存到手，完成了王志山结转成本的第一步。
　　接下来，要便拿到最初的库存，王志山和老金去找盘下加油站时的交接资料。可资料年久失存，两人找了半天无果，只能失望而返。
　　拿不到期初库存，意味着一年多来的销售成本无法准确计算。
　　摆在王志山面前的，成了难题。一连几天，王志山陷入了巨大的苦闷之中。如何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保证销售成本真实可靠，又能确保以后的操作简单？为找良策，他翻箱倒柜，翻阅会计典籍，却无法找到可行办法。他毫无头绪，变得焦急：
　　“怎么办？”
　　老金看王志山焦急，自觉帮不上忙。干着意无用，老金拖上王志山，在办公室摆开了象棋棋盘，杀起了象棋。象棋的走马闪卒，在王志山面前成了逐鹿中原。走着走着，他灵光一闪，“啊呀”一声，拍了脑袋。
　　他决定另辟蹊径。
　　一番推演算筹后，他将无法获取的期初库存视为未知，打包成黑匣子，当成一个未知常量；后期成本，用各期购油数据，减去盘点库存；期初库存既是未知常量，不变地转至下期，过账到下期抵消，不就是当期成本？如此一来，不得而知的期初库存，在后期源源不断，成为不变的库存积压。真有一天油枯见底，悉数在那一个月流入当期，好比肉烂在锅里，一分一毫没有走失，不影响在总公司面前报告盈亏的底气。
　　难题有了思路，成本出炉。填制凭证工作，王志山驾轻就熟。几天过后，单据汇成会计凭证，登记走账。
　　登账工作原本由老金完成，可老金手脚慢了些，王志山等不及，自己上手。
　　账本首次启用，散发着油墨清香，结出了账目余额。
　　余额出笼，李润仙来了。
　　她在老金的叫唤中，拿来自己负责的银行和现金账目，与王志山对账。
　　对账让王志山和李润仙首次坐在了一起。
　　近距离接触，是王志山最为惬意的时间。
　　两个人核实的是资金数目。
　　几笔未达账项，由王志山记录，交到老金手上。老金带上李润仙，去了开户的农行营业所。
　　营业所的花明容如今已是企业客户经理。见到老金他李润仙，她招呼二人稍坐，很快打出银行流水。
　　拿到银行流水，王志山再次与李润仙坐到一起。
　　另一头，装订凭证成册的工作，由老金自告奋勇，成了老金的拿手好戏。他凭着多年装订凭证的看家本领，拿上一把锥子、找来一团棉线，在凭证中穿针引线，打孔结绳，几番动手，本本凭证经他之手，齐齐在手。
　　另一头，头碰头的接触，成了王志山与李润仙的核对账目。
　　两个人的相处，成了近距离。令李润仙侧目的，是王志山的专注；而近距离之下的李润仙，如嗅芬芳。王志山的到来，让老金的财务室，名至实归；李润仙原本乏味的生活，变得充实，富有意义；而李润仙，则让王志山感受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
　　从此，王志山与加油站再不分彼此。
　　一个月后。王志山编制出炉的报表，老金拿上报表，去了总公司。
　　人到总公司，公司的主办会计姓潘留所看到报表，眼前一亮。他对加油站账目一筹莫，如何结出报表，更是他的一块心病。报表到手，他的惊讶变得好奇。一番验算之后，他坦言账实相符，挑不出毛病，一些资产负债的衔接，做得滴水不漏。
　　为此，他声称要来加油站取经，推广到县公司做经验。
　　可话一出口，老金却是支支吾吾。
　　原来，老金不想公开王志山做账的秘密，打起了哈哈。
　　一看老金不愿意，潘留所别无无法，当了二传手，将看不懂怎么来的报表，报给四老板。
　　好在四老板不关心报表怎么来的，只问盈亏是否板上钉钉？有潘留所在一旁眨眼，老金拍了胸脯，说账实他一一对过，没有毛病。四老板一直想过问加油站一年来的成果，却无计可施，如今有了报表，当即要老金照办，以后每个月报来报表。
　　从县公司出门，老金回江北后直奔税务分局，找了王志山：
　　“小王。你做的报表我报上去了。总公司发话，说以后按这个来。当着四老板的面，报表我只说是请人指导我做的，不敢说是你做的。四老板交代，他不问怎么来的，只要结果。我跟他保证，以后每月都报表给他。”
　　看到老金一脸轻松，像个老小孩一样一脸兴奋，王志山跟着高兴。
　　末了，老金稍稍拉了王志山一把，提了一个不期之请：
　　“报表是你做的，你以后得一直做加油站会计。这事你得慎重。我问你，你能不能以后也为我做账？当然，不能光让你干活。你做账，我付你工钱。要是只干活不拿工钱，不行。工钱的事情，你开个价。”
　　一谈钱，王志山执意不收老金的钱，闭口不谈钱事；对于老金的托付，他认真点了头。当着老金的面，他承诺不将代账这事，告与外人。
　　再次到加油站，王志山的身份，由访客成了常客。
　　王志山每次前去，经老金安排，会吩咐李润仙拿来出纳单据。
　　王志山为加油站理账，成了不公开的秘密。
　　时间久了，加油站人人知道王志山前来，是为老金理账。可身为出纳的李润仙，未看到他收钱的单据，多了不解。
　　疑惑无法释怀，人在好奇心之下，总想知道答案。一个巨大的疑问号，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这天，她去送了单据，顺便，给王志山捎来一壶开水。交了单据，再给他倒上一杯水，她没有走开，特意在王志山身边坐下，小声问：
　　“我想问问你，你每次过来做账，真不拿钱呀？”
　　李润仙话少，主动问话更少。近距离之下，她一头浓密的秀发乌黑圆润，散发着光一样的张力；而她的皮肤，白白的，透着一丝红润。举手投足间，透着率真与无邪。
　　一张口，声音是邻家女孩的清脆。每一个字，是王志山最为乐意听到的。之前，他想与她多说阵话，可要不是没有机会，要么是她笑而不答。而今，她一反常态，笑盈盈地，让王志山感觉，屋外的天空是那么地湛蓝。而她，成了云端里他最想看到的笑容。只是笑容里，不知藏了多少女特有的心思，是不是有我的一席之地呢？
　　莫名的冲动上了心头。王志山想说出只有他和老金的约定，可他不能。他得信守承诺，话一出口，成了搪塞：
　　“这不。老金年纪大了，我会理账，会在手的事情，要什么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我练手了呗！”
　　王志山的俏皮，说得李润仙笑了。
　　笑意甜甜，是那种咧了嘴、却不出声的笑。
　　笑过之后，她不再问话，静静地看着他。
　　他在低头填制凭证。
　　一个人的专注，往往格外吸引人。李润仙被他的专注吸引了。以前一交回单据便起身离开的她，这次没有走，静静地和他坐到了一起。
　　两人相互间挨得很近。她的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洗发膏清香。
　　清香令王志山陶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志山一刻不停，李润仙一刻不走。
　　他理账，而她不时起身，为王志山续水。
　　水的甘甜带着姑娘的甜美，王志山多了幸福感觉。
　　人生如斯，夫复何求？
　　宿舍里，王志山的笔头刷刷在响。身外的世界变得安静。谁也不愿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可就算谁也不开口说上一句话，王志山喜欢这种时间在笔尖静静流淌的感觉，还有与与心仪的人，不声不响，有她相伴。
　　两个人靠得近，以至于相互间多了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近在咫尺的温顺和气息，让不大的房间，驻留一种不舍的温馨。
　　老金来了。
　　老金的到来，让李润仙手足无措。看来，老金在加油站的严厉，出了名。为此，她起身，走了。
　　她的眼角，闪过一丝幽怨。
　　她的走，带走了温馨与浪漫，留给王志山的，是酸酸甜甜的感觉。
　　是啊，不挑明的爱恋，难以说出口，却总在不经意之间，撩云拨雨。品尝一口，更多的是酸酸的味道，夹杂着一丝甘甜，如同尚未熟透的青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