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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夜里回到洛华宫,江疑已经在了。

      远远看着那边飞檐下亮起的暖黄色,漂泊无依的心突然就有了归属感,这种悄无声息的熨帖正慢慢侵蚀着青耕,只是她尚未察觉。

      回来的路上,青耕就在想要不要将商柚的事告诉江疑,毕竟让太子殿下来查总比她一个手无实权的神女来的容易。更何况,商柚将此事告诉她,目的明显还是她身后的江疑。只是她内心深处对江疑的怀疑让她无法第一时间对他毫无保留。

      “殿下。”

      躺在摇椅上假寐的江疑睁开眼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做了个疲惫的梦。

      “回来了。”

      青耕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夜明珠的暖光落在她和怀里的那捧繁花上,显得更像是林中惊鹿。

      “没想到这会儿功夫就睡着了。”江疑走过来,自然的接过青耕怀里的花,错落有致的插在玉瓶中,“卿卿今日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吵醒殿下了。”

      “我本就在等你。”

      和江疑单独在一起时,青耕总是没由来的觉得拘谨。她寻到小凳坐下,沉默的摆弄衣饰上的流苏。

      见身后人没说话,江疑转过身,走到她身上,替她拆下头上的多余的发饰。“怎么了?今日累了?”

      “我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忙。”青耕略微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江疑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说。”他好像没注意,转身走到妆奁前拿起檀木梳子,又细致的替青耕挽发。

      江疑又瞥见青耕两个手指在胸前打转,他摇摇头,等着她说。

      “殿下还记得上次出云苑的宴会吗?”

      “嗯。”

      “那日魔尊折清来势汹汹,伤了不少人。可现在天界传言,有好些仙人并不是被魔尊所伤,凶手另有其人。”

      “知道。”

      青耕惊讶的转过头。暖光下,江疑手中握着自己的墨发,眉眼温柔。她慢慢转身,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本是天族的太子,既然这传言她听过,那更早时候就有人将消息呈到了他的桌案上。

      “原来卿卿竟是为了这事烦恼?”江疑轻笑一声,“所以卿卿想让我帮忙查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对吗?”

      “嗯。”

      “我已经查出结果了。”

      “是谁?”因为太过着急,转身时,青耕的手臂不小心磕在了桌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倒吸了口凉气。

      “魔尊折清。”

      江疑无奈叹了口气,将木梳放到桌上,转而蹲下身替她揉搓磕疼的手臂。

      “那日出云苑被毁的一片狼藉,安抚完众仙后,我又亲自去现场查看了番。将那些不幸逝去的魂魄引到碧落海,然后为她们诵经超度。当然,在他们圣洁的魂魄中都无一例外的沾染上了魔气。”

      魔气为魔族所有,至纯至净的神力中是绝对不会包含任何魔气的。所以,按照江疑的说法,那些人皆是被折清所杀。

      “至于卿卿听到的谣言,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消失的。”

      “真的吗?”

      江疑抬头,见青耕美目中犹带了三分疑惑,不置可否的点头,“今日卿卿去了出云苑可有什么发现?”

      感受到眼前人浑身一震,江疑浅笑着解释,“因着折清的缘故,出云苑早已染上了魔气,卿卿去过,身上不可避免也沾染了些。”

      青耕窘迫的低头闻了闻,除了身前浓郁的花香外,她什么也没闻到。

      “我在那处留了阵法,正好可以洗涤魔气。卿卿放心,等再过些日子魔气就完全没了。所以,卿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疑看似在解释,实则堵住了青耕所有的退路,让她不得不相信那些无辜的亡魂全都出自折清的手笔。

      “好了,今日折腾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自上次同江疑说过商柚的事后,青耕又自己琢磨了几日,无论是江疑还是商柚,他们的话都不能相信。可两相对比来看,商柚的话更是无理,可她在向自己求助时的言之凿凿看起来也不似作假。几番权衡后,青耕还是给商柚去了一封信,信里放上了她与江疑找到的证据,并且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

      不知怎的,这封信去过之后就石沉大海了。青耕左盼右盼也不见消息,再过几天后,也渐渐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原因无它,主要是从去过缘溪走廊后,青耕开始往外跑了。她身体一日日的恢复,仅仅院子里的活动已经满足不了她,再加上江疑也没再拘着,只在她出门让她带上夕妍,其他都任她安排,是以商柚的事就逐渐淡了。

      早在之前青耕就想回太液池看看,奈何被诸多事情耽搁,一晃竟拖到了现在。太液池水虽然没有银河水珍贵,可对于瓶颈期的仙者来说还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毕竟,青耕就是因为沾上了太液池的水才通了神识的。

      这日,等青耕彻底从梦中清醒后,江疑已经不在了。她收拾好后就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梓琴从外面摇摇晃晃挑了一担水进来,“霍”的一声,全给倒在了院中的菩提树下。

      见此,青耕不免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梓琴一面揉着酸疼的胳膊,一面走进来,“之前殿下吩咐过,让我引些太液池的水来灌溉,奈何我灵力低微,堪堪只能引到一半。是以,剩下的路程我只好自己来挑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青耕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她急急忙忙从摇椅上起来,顺手拿过搭在屏风上的外套,拉着梓琴就往外跑,“走吧,我再陪你去提点水回来。”

      雾气袅袅,整个太液池像被笼罩在了深冬的早晨。甫一踏进这里,内心深处就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既陌生又亲切,青耕走在其中,宛如回到了从前。

      透过层层雾气,她能清楚的看见在九转回廊环抱的一处小亭旁立有一株参天大树。树底下手臂粗细的根茎错落堆叠在浸满太液池水的土地上,往上是褐色的树干,这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树干足有十人合抱粗,表面凹凸不平,可以明显看见天雷闪电在它身上留下的深沉烙印。可它生生不息,以顽强不屈的精神一次又一次的对抗神灵。再往上是一顶树冠,枝繁叶茂如一柄巨伞矗立于天地间。葱葱茏茏的绿贯穿四季,好似一直以无悲、无喜、无畏来诠释生命的智慧。

      洛华宫里的菩提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如果青耕在洛华宫那棵菩提树上感受到了亲近,那么在这棵树上她感受到的是磅礴的爱与畏惧。

      她站在这片充盈着灵力的雾气里,迟迟不敢往前走。身侧的手被人轻轻牵起:“走近看看吧,那里有你来路和归去的理由。”

      青耕转过头,江疑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她身后,那素来无波无澜的眸子里竟多了几分敬畏。说不上来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她头一次反握住江疑的手,冲他点点头。

      沿着蜿蜒的栈道往前走,只见太液池中的鱼儿们都浮出水面好奇张望,亭亭玉立的荷、莲开得肆意,虽然无声,但青耕却能感受到独属于生命的热闹。

      一路走来,她所剩不多的模糊记忆逐渐变得清晰。那是她还在树上,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她记得树边那座小亭多是男女仙人月下缠绵之地;树上一处枝杈供有一只三青鸟的窝,据说这窝是一只从西王母座下逃出来的三青走投无路时,见这处灵力丰沛,便于隐藏身份筑的;栈道的转角底下是小红最喜欢的,也是池中锦鲤最喜欢的嬉戏地,不仅因为那处阴凉,还因为菩提落果时那处果实积得最多…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青耕都还记得。

      只是不知道现在那些男女仙人们幽会时有没有换地方?树上的那窝三青鸟有没有搬走?小红她还在不在那片转角的阴凉处躲闲?

      小红是谁?

      小红是当初那尾在太液池中玩耍,鱼尾上扬起的太液池水落到青耕身上,助她开了神识的那条小锦鲤。

      因她通体鲜红、脾气暴躁,池里的大多数锦鲤都不敢和她一起玩。只有开了神识、傻乎乎的青耕时不时找它说话。小红其实有名字,可因青耕当年初初开了神识,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见小红生的吉祥,便叫它小红。没曾想,久而久之,这么多年来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往昔的印象都成了现实,在眼前一一铺开。似从前的画卷再次打开,在已经褪成斑驳颜色的画纸上重新勾勒。

      青耕慢慢的走在熟悉的栈道上,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寸她都曾细细感受过,感受过风的吹拂、雨的浇灌、阳光的照耀,月色的温柔。

      走到菩提树近前,抬头望去,比刚刚在远处看它时更要高大,更要令人心生敬畏。

      青耕仔细感受身体四肢百骸流淌的血脉,好像越向菩提树靠近,她周身越加轻巧,神力流动的越加畅快。

      “内窥己身,周流不辍。” 跟在身后的江疑见青耕渐入佳境,遂从旁指点。

      “沉心涤念,回归太虚。”

      随着江疑的指导,青耕慢慢摒弃心头杂念,这一刻她仿佛还是那片生长在菩提树上的菩提叶,依然自在、无忧。

      一股充沛的神力从下腹丹田处缓缓升起,继而灌养周身。她似乎置身于混沌太虚之境,在虚无中求得生机。

      跟在远处的梓琴听见动静,快跑两步过来,她不知道青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团暖黄色的光从青耕身上慢慢浮起,然后逐渐将她包裹。

      乍然一见,坐于菩提树下的青耕宛如西方佛祖座下彻悟后的弟子,澄澈、干净。她不知该如何描述,以至于看呆了去,连呼吸都忘了。

      江疑静静立于一旁,眼中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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