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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先人墓前表忠心 大军启程出金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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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姜晏清刚一出门,就远远地看见卫昭晴坐在嘉砻江边的一个凉亭里,手里捻着根柳条,似是想编个什么花样儿,但绕来绕去终是缠成了个死疙瘩。
姜晏清轻笑了一声,走了过去。卫昭晴显然也看见了他,翻身跃下凉亭,迎了过来。
卫昭晴神色复杂地盯了他半晌,开口道:“你的事情我爹昨夜大概同我说了说。他任命了我为三军副总指挥,卫家军班师回漠北的同时,会把你护送到洛都。在这期间,你的安全由我负责。”
姜晏清略显犹豫地问道:“那,我的故事老将军大概与你讲了多少?”
卫昭晴惊讶道:“什么?难不成老头儿还故意隐去了更为劲爆的不告诉我!”
姜晏清强忍踹她一脚的冲动,,咬牙道:“卫小姐,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你长着这张火上浇油的嘴,还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那人却嘻嘻哈哈道:“我这不是知道你心胸宽阔、不记私仇,开个玩笑嘛!”
“那小姐也不能看我人好心善,就可着劲儿地欺负啊。”
“那什么,你收拾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差不多了,没什么好收拾的。我身无长物,更无亲人,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过孤身一人行走天地之间,如孤蓬般漂泊。”
“那你师父留给你的木箱呢?”
“不要了。我打算埋到他的墓旁。”
“别啊!那不就彻底糟蹋了吗?你要不要,不如留给我,我当宝贝似的供起来,保证不让它受一点儿委屈。”
姜晏清嗤笑一声:“还是算了吧。给了你,你也不会用。连根儿柳条都编不好。”
卫昭晴假装生气道:“瞧不起谁呢?我聪明着呢!我不会可以学啊。”
“行行行,你聪明。但还是我带着吧,万一哪天卫小姐心血来潮想看我变戏法,我也得有道具呀。”
“那今天下午可以收拾完吗?”
“可以。但不是三日后才出发吗?”
“兵贵神速。我爹他们已经去准备车马粮草了,今日下午应该就可完备。他嫌我碍手碍脚,让我来帮帮你。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咱们下午就出发。而且虽说你的身份没有对外公布,但想必朝中有不少人知道内情,不希望你活着去到洛都。咱们兵不厌诈,不能让他们摸透了。”
“好,没有问题。”
“你的那些手下,他们是此行一同前去,还是分批各自前往?”
“其实,我从没把他们当过手下。他们也都是可怜人,大家不过是抱团希望在这无常的世道谋条还不错的生路。他们也有各自的家庭,我不可能让他们为了我抛妻弃子、背井离乡,去那深不见底的朝堂,在暗处于刀尖上起舞。此行,只有梁楹会陪我一同前往。”
卫昭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那你就利用这半天时间再好好转一转金平城,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没什么好转的了。我在这生活了二十年,闭着眼都知道这街道是什么样的,听脚步就知道来者何人,这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早已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擦不掉了。”
姜晏清接着说道:“但我还想再去我娘和师父的墓前看一看,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好。”
沿着嘉砻江向前走,直到遇见一个年久失修的土地庙,爬过庙门边古井背后的小山丘,就能看到两个微微凸起的坟茕。这坟并无墓碑,不知情者无从得知所葬何人。但见一墓前盛放着鲜红灼人的杜鹃花,另一墓似是与其遥遥相望,坟头插着个风车,一阵微风拂过,还能叮叮当当地响起音乐。这坟虽是偏远,却并不荒芜,显然是有人经常前来打理。
这一路上,姜晏清像是变了个人,不再似之前的油腔滑调,而是始终沉默着,像是在心底藏了太多事情。走到近前,他只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极为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静静地凝视着。
卫昭晴远远地站在一旁望着他,她看到这人的眼里闪过了太多情绪。先是一种天人两隔的悲痛,紧接着是长久分别的留恋与不舍,进而化作前行的坚定与勇毅,同时含有一丝不平与狠戾,但最终全都归于怅然与迷茫。
这时,林中传来了错杂的脚步声,而且来者甚众,似是从四面八方将这山丘团团围住。
姜晏清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四周。
只见,前来的有厨子、屠户、商贩、车夫、锁匠……他们都曾是宜白公子帮助过的人,并曾发誓效力宜白公子。他们站定后,一齐半跪了下来。
为首的乃鸣琴楼主厨无影刀张庖,他所作面食一绝,一把菜刀,上下纷飞,快到让人看不清踪影,所切豆腐,片片薄如细丝,却接连不断,观者无不惊叹。虽是菜刀,却下得了厅堂,斩得了奸佞。他本是咸水人,厨艺远扬,各家婚丧嫁娶须是请他到场才算隆重。可当地一老态龙钟的县官看上了他貌美如花的妹妹,硬是要强纳为妾。不管他们家如何哭闹哀求,那老色鬼还是派数十官兵将其妹强抢入府。他们大婚当夜,张庖潜入后厨,在饭菜里下了剧毒。又拎刀闯入洞房,砍了那老贼的脑袋,带着妹妹逃离了咸水。
他曾想过隐姓埋名,在他乡开个江湖菜馆,奈何他的刀法太有特色,没过多久就有官兵找上门来。他们只好一躲再躲。可若不当厨子,他们也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于是,他们一路流浪,有时两个人只能靠半个馒头撑过三天。直到他们来到金平,遇到了一个头戴青面獠牙面具,自称是宜白公子的人。这人安排张庖进了鸣琴楼,并帮助他隐藏身份,躲过了官兵的搜捕,又将他妹妹安排到了一家绣坊当起了绣娘。兄妹二人至此,才算终于有了着落。
其他效力宜白公子的人,亦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难处。大家相互救济,皆愿为彼此献出绵薄之力。宜白公子虽帮扶过他们,但从未要求过他们为其卖命,更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不久前,当他召集众人,摘下面具,说出自己的过往时,在座无不震惊。他们很难将那不苟言笑、万事皆有成算的宜白公子,桂松桥边酷爱插科打诨的变戏法的,和当朝皇帝失散在金平的儿子,这三者联系在一起。今日之举,全是自发。
张庖道:“我们受公子大恩,愿尽己所能效忠公子。公子此行前去洛都,必定困难重重。洛都水深,若无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是万万不行的。我辈虽不才,但愿献绵薄之力,分多路,择时日,携家眷移居洛都,成为公子在洛都的眼睛。”
其余众人亦应和道:“愿随宜白公子前往洛都!”
“愿随宜白公子前往洛都!”
“愿随宜白公子前往洛都!”
姜晏清万般感动只化作了一句:“好!”
大抵,莫道去家远,此心安处是吾乡!
是日未时,卫家车马粮草已准备完毕,全体士兵整装待发。梁楹坐在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中,姜晏清只扮作普通士卒混在军中,卫定、卫昭晴两人各自全副武装,一前一后指挥着队伍。
在家为卫定穿铠甲时,卫昭晴发现不知是这三个月过得太过安逸、游山玩水、缺乏锻炼,还是不可避免的中年发福,卫定腰间肉眼可见地多了一圈赘肉,抬眸看见这张曾经迷倒过万千少女的俊脸,多年来在风沙的洗礼下已满是沟壑,鬓角不知不觉间也已染上了星星白发。爹似乎真的老了。卫昭晴不免泛起一阵心酸,却不敢流露出来。她只暗下决心,这一役,定要让天狼部数十年不敢前来进犯,好让卫定度过一个安适的晚年。
今日,金平太守陈世省也前来送别了。一番寒暄过后,他的眼角似是噙着泪。大抵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卫老将军,本以为可以借他的力量来制衡宜白公子,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腰杆可以真正直起来,在金平说一不二。可没想到老将军这地方官当的太过短命,才这么几日就又要挂帅出征,自己白赔上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想想自己以后又要讨好宜白公子那个魔鬼,真是苦不堪言啊。他不知,那魔鬼已混入军中,离开了金平,但这“恶名”大概还能震慑他一段时日,让他不敢胡作非为。
一起准备就绪,于是卫定一声令下,大军启程。
出了金平不远,行至寒砧山附近。突然,从两旁山林中冲出两个人,大喊:“等等!等等!”
原来是无功和德善二人。
德善气喘吁吁地向无功说道:“你看看你,还想三日后再来。那时候连大军的影儿都看不见了。”
卫定在马上远远地向他们作了个揖。
他们二人也赶紧答礼。
这三人没有过多言语交流,但一个眼神,万千思绪,早已意会。
姜晏清从军中迎了出来,问道:“您二位怎么来了?”
德善道:“嗐,你这始终没有个趁手的兵器,总拿把扇子忽悠别人也不是个事儿,你功法中始终带有潇潇剑意。”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宝剑,“这剑我在无功的指导下打了十年,今天他又拿左臂给你凿了两下,四舍五入就算是无功打造的吧。你要好好珍惜,可不能辜负了它哦。”
这无功最初是一名铁匠,他所造兵器,个个削铁如泥。
姜晏清接过宝剑,拔出一看,只觉寒光阵阵,是把好剑!
再拜谢过后,各自告别。大军继续进发了。
无功、德善伫立在阳光下,直到再看不见一点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