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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化作一腔血 ...

  •   虽只是暮春,晌午的日头已有些刺眼。傅青姚斜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朝明晃晃的江边虚眼一瞥。

      不出所料,华凌霄的人果然来了。

      稍远处泊着几艘渔船。其中一艘在此已半个多时辰了,船上进进出出统共只有两人,皆是一身渔民打扮。二人虽极力掩饰,身形却明显比周遭的硬朗几分。

      傅青姚昂起下颚,嘴角不由的浮上一记冷笑。他使了个眼色,对之前划船那人吩咐道:“去告诉他们,若想金裕活命,让华凌霄戌时三刻单独来见。”

      张小灵隔着布帘恍惚听到华凌霄三字,一时好奇,便悄悄撩开布帘,向外看去。只见立于傅青姚身前的那人领命下了船,径直朝江边的几艘渔船奔去。只一会功夫,那只渔船突然急急地驶离岸边,朝杏子坞方向驶去。

      “你等的人果真是华凌霄?”张小灵忍不住嘀咕道:“所以,你是故意将琪丫头支走的?”

      早时饭间,傅青姚无意中提了句船上没酒甚为扫兴的话,黄琪便兴冲冲地亲自给傅青姚沽好酒去了,说是为了昨夜之事给三哥赔罪,此时才刚离开不久。

      张小灵心想,傅青姚是怕黄琪知道他等的是华凌霄吧。毕竟是他食言了,不仅没能替黄琪报仇,还要帮华凌霄的主子解毒。若此事被黄琪知道,心里定然不好受,指不定她会作何念想。

      傅青姚沉默着不置可否,久久地注视着远方。良久,他突然发问,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倒让张小灵震惊不已,心中慌乱不知如何回答:“你若果然得了皇位,文妙和文璞如何处置?“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们…毕竟是亲姐弟。”

      这是…宫斗?张小灵脑中发热,她万万想不到,孙文冉的终极目标竟是皇位!文璞,孙文璞?这么说她除了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张小灵来不及细想傅青姚这句话的用意,她躲在布帘后,头靠着身后的船板,怏怏道:“不知道。说不定没等到那一天,我便已经死了。”她将死字说得极重。这是真话,她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莫名其妙葬身在这个无比狗血的世界里。

      过了许久都未听到傅青姚的回话。张小灵渐渐困乏起来,昨夜兼着清晨的两次折腾,让她终于支持不住,慢慢阖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似有人轻轻拂过她的脸,替她将几缕垂发挽过耳际。“没有人能让你死的。”睡梦中有人在对她说话。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张小灵不知睡了多久,刚一醒来便听见船舱外传来黄琪咯咯的笑声,她揉了揉眼,稍作梳洗,起身走出了船舱。

      此时天色已暗,幽蓝的天边只剩一丝晚霞的余光。

      看样子已是掌灯时分,江边火光点点,炊烟寥寥,晚风习习,微波盈盈,傅青姚和黄琪正懒身坐于船的另一端,手中各执一酒盏。

      黄琪含笑给傅青姚斟了一杯,感叹道:“三哥竟还记得那年中秋的事,我只道你全忘了呢。”

      “如何能忘,你当时哭成个泪人又连着几日躲着不见,我这可都记着呢。”傅青姚轻笑着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低头淡淡道:“琪丫头,你,怨恨我吧?”说完仰头便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怎么会!当年是我少不更事,自以为能接你几招才吵着要跟三哥切磋的。”黄琪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侧身又替傅青姚斟了一杯,娇嗔道:“只是三哥也太认真了,一招也不肯让人。”

      傅青姚看着黄琪,幽幽道:“是我的错。该罚。”说完仰头又是一杯。

      黄琪顿时拉住傅青姚的手臂,劝说道:“三哥慢着点喝,这酒后劲大着呢。”

      傅青姚只笑了笑,又自斟了一杯。转身对着黄琪,怅然道:“枉你还叫我一声三哥,这么多年竟没能好好照顾你一日。这杯我敬你。”

      黄琪莞尔一笑,端起酒杯,偏着头,娇俏道:“这倒是句真话。只是,你敬我什么?”

      傅青姚一怔,眼中有什么渐渐暗淡下去,黄琪支起胳膊,轻轻地碰了碰傅青姚的手臂,嬉笑道:“跟你玩笑呢。三哥倒信真了。只要三哥能时常跟我喝一盅,我就心满意足了。”

      傅青姚轻声道了句好,朝黄琪重重地举了举酒杯,仰头又干了一杯。黄琪笑了笑,也跟着一饮而尽。

      张小灵独自站在船尾,在起伏的波涛中,默默听着船头的二人酒意微熏的对话。中间隔着一道狭长的船舱,距离虽短,却仿佛她现在的处境——与他们乃至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

      张小灵突然很羡慕黄琪爽朗的笑声。曾经的她也是爱笑的,李皓白就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眼见天边最后一丝亮光也渐渐淹没在蓝稠的天色里,张小灵不禁有些失神。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活在过去的记忆里?注视着粼粼的江水,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晚饭颇为清淡,傅青姚似乎没什么胃口,只静静地听着黄琪讲些旧事,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间或回应着笑一笑。张小灵觉得傅青姚的笑只停留在脸上,眼中却比平日更加清冷起来,她心想,怕是戌时三刻近了吧。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黄琪颇为兴奋,竟拣了些糗事,大咧咧的说笑一回,连张小灵也不时被逗乐,双肩颤动,低头偷笑起来。黄琪见状便斟了一杯递于她,大方道:“既如此,你我也喝一杯。”

      张小灵只得端起酒杯。却听黄琪敛色道:“我只与你喝这一杯,为的是三哥。”说完一饮而尽。张小灵一怔,不知黄琪用意,斜眼看向傅青姚,见他正抬眼看向自己。张小灵心中一乱,忙跟着也干了,却不知这酒辣得厉害,不免呛了口,俯身咳嗽起来,黄琪见她不胜酒力,不禁好笑,侧身拉着傅青姚继续说笑。

      饭后不久,傅青姚突然让船乘着夜色驶离岸边,到前方几里外的地方等他,又嘱咐了一句各自小心,稍后便回的话,飞身下了船,消失在夜幕里。张小灵知道这是华凌霄快来了。

      傅青姚前脚刚走,黄琪拿起一旁的双刀,撩开布帘,走了出去。张小灵见状想了想也跟了出去。暮色里,乌篷船慢慢向前驶去,黄琪焦灼地面向傅青姚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对着划船的人急道:“行了,行了,回去吧。”划船的那人只得犹豫着又朝岸边驶去。

      这是要做甚么?张小灵觉得蹊跷,脱口道:“你这是要跟过去?”

      黄琪回身,倚在船栏上,惆怅道:“我知道,三哥等的是华凌霄。”

      张小灵不觉一惊,看黄琪的眼色越发不同。只听黄琪接着冷言道:“三哥对你是真的好。他跟我一样,而是没了父母的人,只是我还有个哥哥照顾。你需得好好对他,切莫负了他。”

      张小灵不解,开口道:“此话从何说起。便是刚才酒桌上你那句‘为了三哥',我也不甚明白。想事你多心了,我们不过是师徒之情,并无其他。”

      黄琪瘪了瘪嘴,朝张小灵瞥了一眼,咕嘟道:“就当是我在瞎说。只是,你这做徒弟的也该照顾好师父,别竟给他添乱。譬如眼下,我不怪三哥。这事与你有关,我只与你说。‘长生蛊’是不是你下的,‘冰肌尸’是不是你偷的,陆大叔是不是...”

      张小灵见她提的又是旧话,怕她一时起兴,发起狠来,便出言反激道:“你不信我也无妨,只是你也不信你哥了吗?此事自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若等不及,索性现在就杀了我!”

      黄琪站直了身子,晃动着手中的双刀,喝道:“你以为我不敢?要不是因为你,三哥也不会去犯险。”

      张小灵一听此话,心中一沉,竟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担忧道:“你是说,师父会有危险?”

      黄琪也不由得担忧起来,眉头紧蹙,踌躇道:“三哥不是华凌霄的对手。再说,保不准华凌霄那疯子会使什么阴招。说不定早设下埋伏,只等着三哥去呢。不行,我得跟过去瞧瞧!”说完立马催促起划船的人。

      张小灵拉了拉黄琪的衣角,疑道:“师父现已走远,你如何寻得着他?”见黄琪不为所动,又劝道:“况且你也说华凌霄是个疯子,你这一去,倘若没能找到师父,却先撞见了他,终是不妥。不如在此等候,师父武功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黄琪见岸边已近,撇开张小灵的手,得意道:“我早在三哥身上撒了‘追影散’。你快走吧,到前面等我们去。”

      张小灵只得放手,目视着黄琪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乌篷船再次离开岸边,慢慢朝前方驶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江水透着一色凉白,夜越发寂静。不知为何,张小灵突然觉得或许不应该让黄琪离开,虽然她也没有能力让黄琪留下。

      再见到傅青姚已是第二日清晨。张小灵一夜未眠。她等了很久,最后实在困乏得紧,便倚在门框上打起盹来,却一直很警醒,稍有点动静,便疑心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这回他们确实是回来了。

      张小灵只觉得船身一沉,便立即睁了眼,看清来人,正是傅青姚。她心中一喜,正待上前,却见傅青姚银丝散乱,衣衫不整,身形消瘦,面如纸灰,眼中血丝点点,眉间悲凉无尽,臂间还抱着个人。张小灵定睛一瞧,却是黄琪,正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傅青姚的怀里。

      傅青姚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张小灵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注视着傅青姚,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

      良久,张小灵觉得似乎比昨晚一夜的时间还长,傅青姚才艰难地张了张嘴,嘶哑得令张小灵甚至听不出这是他的声音。他只说了一句话,却仿佛不是从喉咙里说出的,而出从身体里裂开的,还带着血淋淋的骨肉。

      “琪丫头,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化作一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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