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街遍地紫藤开》盛晴

15、第十五章

　　墓碑上是一张年轻俊逸的脸，他微抿着嘴唇，神色严肃。以前看到谦言的这张照片，我总笑得弯下腰：“谦言，你好严肃啊。”然后谦言摸摸我的头，笑着反问：“是么？”我于是十分不给面子的狂点头：“是啊是啊。”弄得他哭笑不得。

　　我抱腿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像以前靠着谦言和谦言聊天一样。我说了很多很多，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一些开心的事情，最后说到我和萧格奕的事情。

　　“谦言，我和萧格奕在一起了。你知道了，会不会想要打我，以前你们关系就不好。可是不要生萧格奕的气，嗯，要生就生我的吧，反正你马上就会消气的。谦言，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的没心没肺？你心里一直有我，现在我却喜欢别的人了。那我就说些好听的。我很想你，很想很想。是真的，不骗你。”

　　我的视线模糊了，哽咽着：“……我现在过得很好，带着你要给我的幸福，我将生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眼泪簇簇的流下来，有很多的话无法说出口。

　　谢谢你的微笑，不管任何时候都让我安心；谢谢你温暖的手，曾经牵着我的手走过很多地方；谢谢你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在我的身边又给了我一切；谢谢你曾经陪着我让我不再难过；谢谢你认认真真的爱过我；谢谢你让我爱过你；谢谢这个世界有个你，让我遇见你；谢谢你的执子之手，虽然不能与子偕老。

　　我偏了头，在他的照片上亲了一下，站起身子：
　　“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走到萧格奕停车的地方，萧格奕坐在车里面，我坐上车往他那里靠了靠，他伸出手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萧格奕松开我，接听：“喂？”他的眉一点一点蹙起，然后果断的挂掉了电话。他对上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我：
　　“米苏，你妈妈过世了。高血压突发冲脑。”

　　有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来呢，好像有很长时间了。上大学后，没有申请住宿，可是不想回家，于是就和晓雅在外面合租了一套房子。从那个时候起就很少回到家，过年过节的才回去一次，可是每次面对的都是空空的房子，于是更加不要回去。每次都上晓雅家打发时间。
　　他们从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偶尔我打个电话给他们，他们如出一辙的开口就说：“没钱了吗，我打过去，我现在很忙。”然后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我们像陌生人一样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原本都以为对方生活的很好，不去打扰对方，谁知有一天发现她其实过得并不好，现在已经去世。

　　我妈是个美人，很漂亮的人，可是现在她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因为我妈是个不爱热闹的人，所以丧礼办得很简单，只是几个生前的好友来悼念。丧礼过后，我和我爸在收拾我妈的遗物。

　　我们都默不作声，这是我料想到的局面。可是我爸突然出了声，他苍老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更加的寂寥：
　　“你妈临走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
　　我整理着东西的手微微一怔，鼻子微微一酸，眼泪却没有掉下来。

　　“苏苏，你很恨我们吧。我想也是，这么多年，我们对你不闻不问，从没有给过你什么。家长会、亲子运动会我们也从不出席……”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冷冷的出声阻止他：“我不需要。”
　　即使曾经渴望着，可是现在我不需要。

　　“……原来你是如此的恨我。那么，就恨我好了，不要恨你妈。她很爱你，哪怕你是我的女儿。”
　　他的声音很无奈，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我的关系，你妈本不想生下你，可是她是你的母亲，所以她爱你，于是生下了你。她一直以来都很疼你，打你记事的时候，因为我，因为工作而冷落了你。就算是这样，你生病的时候还是她最担忧。可是你躺在床上，你看不见，等你病好能够看见的时候，她又对你冷漠起来。你慢慢长大了，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你开始不回这个家。她以前还会回来就是因为你在这个家，当你也不在了的时候，她也就不回了。”

　　他顿了一顿，声音分外的寂寥，似乎不属于这个夏季：“工作压力大，她因此得了高血压。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但她扛了下来和任何人都不说。我们不让你工作的原因就是这个。你妈不让你工作，是害怕很多东西，当你面对这个社会感到失望，没有人安慰你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她什么都是为了你。苏苏，你妈生前从没有听过你说‘我爱你’，以后即使没有机会说，我也想要你不再恨她。”

　　说完了，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我默不作声的继续整理着东西，什么液体蔓延在我的脸上滴落在我的手上以及弄湿了我手中的日记本。

　　翻开的第一面就有黑笔写着隽秀的字体的话——
　　苏苏宝贝，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这个世界上，请你要记住妈妈很爱很爱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妈妈都觉得你是妈妈的女儿真好。

　　我很熟悉的妈妈的字迹。纸张有些脆弱，日记本却被保存得很好。我小心翼翼的合上日记本，整个人似乎站不住了。
　　爸爸走了出去，空空的房子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总是以为她是不爱你的，对你冷漠，不和你说话。可是她其实很关心你，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清楚。
　　更多的时候，她是想亲亲你、抱抱你，可是你开始厌恶她。当她想为你过生日的时候，你冷冷拒绝，你现在不得不承认，你用你的刺伤害了她。
　　当她习惯你的厌恶后，你又开始恨，你开始不回这个家，你用你断然离去的背影告诉她，我恨你。她有很多时候想打个电话问你好不好，可是她想起了你的眼神，想起了你的背影，无数次她看着手机屏幕上不自主打出的号码犹豫不决。
　　你的号码她早就熟记于心，可是她害怕你像陌生人一样的语气，所以她一下子失去了勇气。
　　临走的时候，她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她希望你能够回来见见她。只是，当一轮红日再次升起的时候，她知道她又熬过了一天，而你那天又没有回来看看。

　　当真的感觉不行了的时候，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拿起放在床前的你的照片，张了张口想告诉你“我爱你”，可是话还没有说尽，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她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她没有多么依恋，可是有她的女儿，有她最爱的人，当真正离开的时候，她的一颗泪滚落下来落在你的照片上。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忍不住抱着自己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