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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湖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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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溪沙今日宾客盈门,皆是为着一个多月后盛大的皇室秋宴而来。如今浣溪沙的布匹名动京城,人皆慕名而来,以它家布匹上身为荣。
这里徒留个月牙来打理,都快接应不暇了。
少女桃红色的里衣外头叠加着珊瑚红外衬,鲜亮中有稳重。为着自己在这能够妥当应对事务,她特意将自己的双髻换成了单髻。
“你将货单子拿给我再看一眼。”她匆匆对小二道了一句。
这边小二还未将单子递至她手上,月牙便被人喊走,小二忙不迭的跟在她后边。
“月牙姑娘看放在这里可合适?”小厮携了多匹布站在跟前。
“不妥,这布颜色过于鲜艳,还是搁在西边罢。”她迅速思考了一下回答,扭头便将小二手中的单子取了来看。
“这处的银钱怎么有些不对,是抄错了还是有误?”她神情有些急乱,倾身跟着小二道。
小二忙接过货单去核查,差点与迎面而来的方元相撞。
“哎呀,方大哥,对不住啊,对不住!”
方元也不在意,挥手让他走。“月牙,浣溪沙的布已经运来了。”
月牙一看是他,不由露出个甜甜的笑,白嫩的腮上弯出两个窝儿,“好。方大哥,你带我过去看一下罢。”
浣溪沙里面人多,略显拥挤,方元在前带路刚走至门旁,两侧便有人紧接着要跨出门去。
方元走在前头还不要紧,只是后面的月牙跟不上他脚步,被两侧的人挤得往前一趔趄,直直撞他后背上。
“哎呦!”她鼻子撞的生疼。
方元反应也快,急急转身问她如何。“如何?有没有怎样?”
月牙捂着鼻子缓了会儿,良久才放下手,“不碍事的。”
只是方元见她面上已经流下泪,是被撞后的生理反应。
方元要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却被一旁的人制住。
“你怎么欺负她?”赵臻郁不悦,有些护犊子的不让他碰。
瞧他这模样,定然是误会了,方元刚想开口,赵臻郁扬起下颌,“这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哭,不好罢?”
月牙一手扯住他衣袖,一手给自己擦泪,鼻音嗡嗡,“方大哥没有,方大哥方才站在前面,我不小心撞上了。”
闻声,赵臻郁脸色这才好点,“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他硬硬开口。
所幸方元也不是小气之人,大度的拍了拍他肩膀。
月牙想起布匹一事,“方大哥,快带我过去瞧瞧罢。”两人这才急忙的往外赶。
门槛边上,赵臻郁有些郁闷,喃喃道,“一口一个方大哥,怎么不见你叫我郁哥哥……”
他原地诺诺,旋即转身也去忙了。
浣溪沙外面悠悠来了两辆马车,车前挂了两块美玉,装点的典雅繁琐,无端显出主人身份尊贵,金纱暖帐紫屏硝烟不过如此。
那双丹蔻似的手掀开帘子一角,抬眼看了看要来的地儿是不是。
那边并驾齐驱的精致车马里已经走下了一个人,瞧着面上怯怯,鹿儿般的眼眸湿润。
“丹阳姐姐,下车罢。”她靠在那辆马车旁开始唤人。
此时车里的人这才开口,端着个尊贵姿态——“扶我下车。”
侍女弓着身子,浅浅掀开车帘一角,伸出手来接她下车。
那双丹蔻的手细嫩至极,与侍女的一对比便是分明,一个糙,一个细。
露面的人眉尾上挑,眼中带着张狂还有三分高冷。
“明弱,看上什么尽管说。”丹阳郡主将手收回水袖中,轻轻撇了她一眼。
明弱噤声,她并不敢向她开口要些什么。
二人并排而行,丹阳始终遥遥领先她一步,肩膀保持着一寸的距离。
再一打量这间店铺,摆设还算有品味,色调也还相和谐。明弱半低着头跟她走,不像她那样张目去看。
里头人多,小二根本照料不到所有人,在人中倒显得这处去一下,那处再去一下,四处乱窜的模样。
一夫人拿了件衣裳要比对合不合身,一心在手上的衣裳上。
月牙刚看完运来的布匹,脚步匆匆往里走,不想又让人用身子一挤,堪堪撞在了一具瘦弱的身子上。
“啊!”明弱被撞得踉跄两步,幸得前面是个高高的桌案将她挡住,不然可要摔在地面上。
场面有些混乱,丹阳被明弱的惊呼声吸引,侧目望去,一个已经挨贴着桌案了,一个还未站稳脚跟,背对着她。
丹阳定睛去瞧,一个流黄色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瞧着瘦而不柴,灵动中带着稳重,脑后的辫子被簪起,形成个弧形月牙。
那夫人作为罪魁祸首,忙忙向她道歉。
月牙忙的有些晕头,也忙与那夫人道“无碍”。
人身攒动间,身前就站了个人,丹阳就距离她一步之遥。
她面上瞧见月牙容貌时一惊,露出惊艳的神色。
“你方才撞了我妹妹,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丹阳郡主傲视她一眼,身子前倾,开始向她发威。
月牙心道这是不好惹的主,忙忙致歉,“抱歉,方才是我忙碌过了头,冲撞了她实在不好意思。”
她脸上溢出个真诚的笑。
丹阳目的本不在于此,上前一步,一手挑住她下巴,“倒是好相貌。”
一旁噤声的明弱忙上前来,替她解释,“无事的,丹阳姐姐。”
周围人不曾在意,可月牙心惊,她是丹阳?难道是那个不近男色的丹阳郡主?
一时月牙脸上泛红,重重吞咽了一口口水。心突然怦怦跳,有些窘迫和害怕。
那人目光自眼到唇,将她全打量了一遍。
明弱诺诺连声:“丹阳姐姐……这姑娘瞧着好,明弱想带她回府。”
姐妹二人对视,丹阳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不就是怕她对她怎样嘛!她冷笑一声,“巧了,姐姐我也想带她回府。”
在这强势的目光下,明弱败下阵来,头垂下去,不太敢同她争辩。
丹阳将目光灌在明弱脸上,一个不注意,月牙用力将头一扭,摆脱了她的掌控,“二位真是有意思。”
她浅浅讽了一句,心中也开始恼火,这二人当她是何物,难不成是可以强.抢的么?
丹阳一瞬也觉着没趣,甩甩衣袖,移了话头,“你是这里的管事?带我们瞧瞧罢。”
人来人往间熙攘,浣溪沙点起的风烟抽渺着姿态,勾勒人间如画。
布匹绸缎的亮丽之色秀美若山峰,山峦黛色、湖水静波、燕尾飞叠。
山色夕阳渐渐落下,霞光满京,那色彩由红泛橙再层层发黄,玉色的房墙上琥珀晕染,胶着树影婆娑。
忙了一下午,月牙可算是得了空歇息。她安然送走那二位尊贵的郡主,心中暂且放下忐忑,又开始担心起沈茯如的安危来了。
账册忽然被风吹开页脚,显得仓促又自然。
不知姐姐如今在做什么?好是不好?该得何日能回来?
今日又碰见了那个闻名的丹阳郡主,走前她那一眼,如今实在令她心忧,仿佛是故意留下了的一眼,就是为了让她不安心。
她们身份地位不一般,月牙心底实在害怕得罪了她们,倘若姐姐回来,见到的不是浣溪沙生意兴隆,而是受人蓄意报复,这岂不是愧对她的期望?
一时她心头压力颇重,也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自我怀疑。
月牙思绪翻起,账册上的字倒映在她清澈如湖水的眸光中。
二楼扶手边上伏着一人,高大身影低弯了上身,与木质扶手几乎融为一体,如今登高向下望着,好似逍遥。
外头小二送客的声音传来,将她扰醒,抬眼一望,浣溪沙的客人已经走光了。
她眉头依旧皱缩,放下了面前的账册,将其轻轻一合,转身离开,登上二楼。
心头犹如火山压着石头,焦急的火焰似乎要喷发,却被现实堵死,憋又憋不住,放又放不出。
就在转角处,女子要作势推门而入,发间一紧疼,有人揪扯了她发丝一把。
“嘶”月牙不自觉倒吸口气,手也摸上头来。
回身一看,果然又是那厮!面上笑岑岑,讨厌至极!
“你找打!”月牙空出来手要给他一击,赵臻郁早有防备,往后一撤,少女一掌打空。
她眼中闪过水雾,又燃起火焰,面上瞬间通红,是恼火之色。
赵臻郁面上憋笑,“你方才在底下装什么深沉呢?我都瞧见了。”
他眼中笑意非常,打趣着她。
闻声,月牙眼上水雾布上一层,遮住了清澈的湖水,鼻头也有些发红。
做什么他还要欺负她,明明已经忙了一天了,方送走了两个瘟神,还不知有没有疫病要来呢!
这想法一旦出现,心中便开始发酸,不知怎的,有些难受起来。
情绪如上涌的湖水,一下便可覆没人心。
可惜他不知少女心事,扬起斜斜的笑,就这样距着两步,他瞧见月牙低下头,好不可怜的模样。
赵臻郁觉着欺负她心情也会好些,谁让她那时一口一个方大哥呢!
正待开口安抚她,忽见少女轻薄的刘海、浓密的眼睫下,“啪嗒啪嗒”地开始掉泪珠。
天老爷,这是他第二次将她弄哭了。
赵臻郁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