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花酿酒，天气尚清和》有园

7、西河

　　薛之湄含笑见礼，“早听说新来一位师叔，今日终于得拜见。”
　　清和微笑道：“初次远行，但凭安排。”便静候一边。
　　待八位筑基弟子陆续到齐后，薛之湄取出如意舟，十人登舟前往西河。飞行期间，薛之湄简单说了下西河之行由来。
　　魏州西河镇，一剑山之东，虽属辖下，但更近溟海，溟海之海七万里波涛，妖兽纵横其中，有时乱入大陆狩猎，曾屡禁不绝。一剑山在西河安排弟子值守，十年一轮换。此次收到传讯，镇上多家孩童走失，搜寻良久未有下落，疑是大妖作乱，传讯请宗门支援。
　　如意舟在西河镇十里之外停下，十人御风来到镇上。镇上并无太大慌乱，照旧生活买卖。西河值守管事束怡迎薛之湄清和诸人入院，依次落座。
　　薛之湄问，“可查到失踪孩童下落？”
　　束怡摇头叹气，“传讯之后又有三个孩子失踪。有一家夫妻求子多年，三十才生下一对儿女，七八岁了，失踪后遍寻不得，妻子受不住打击，疯疯癫癫的将家宅都烧了。”
　　薛之湄凝眉，“失踪的时间地点？男孩女孩？都几岁？现场有痕迹吗？为何说是妖兽所为？”
　　束怡依次答道，“白天夜里都有失踪，甚至一家人早晨睡起就发现孩子不见了。十五个孩子，男孩九个，女孩六个，小的三岁，大的有十岁了。有留下水迹、鳞片的，也有未留下痕迹的。这里民风淳朴，祖祖辈辈都连着亲，近期也没有生人出入，因靠着溟海，推算是妖兽。”
　　束怡又道，“镇上孩童颇多，无法一一驻守，纵要集中在一起，大大小小的，也不知要守候多久。那三个孩子就是一次性不见的，之前已经连续六天未失踪了。”
　　薛之湄思索，“水井处处，真要是妖兽水中来，防不胜防。有没有可疑情况，一并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
　　束怡目视左手边一个弟子，“韩跃，将你的怀疑说给各位听听。”
　　韩跃拱手称是，“我驻守七年，却未见过妖兽。曾问过之前驻守同门，也说妖兽暗中上陆的有，近些年作乱的大大减少，似有约束，且都直接咬杀留下血迹，这种只是掳走孩童的也是第一次见，要不是后续有孩童失踪，都以为孩子贪玩躲起来了。”
　　薛之湄问，“何出此言？有孩子失踪又回来的吗？”
　　韩跃解释，“有个九岁孩子，白天出门玩晚上却迟迟未归，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踪影，第二天中午自己跑回来了，问了说是玩着玩着在外面睡着了，睡在哪里也说不出来，胡乱指了一通。爹娘狠狠打了一顿，下次还敢。如此失踪了四五天，家人才县衙报案。之前县衙已有多个人家报案，衙役跑了几遍，好端端的人不见了，却查不出因果，就报到仙门这里。”
　　薛之湄决定去这一家探访。
　　众人来到伍斗家，里面闹哄哄的，哭声骂声一片。
　　正好门打开，一身短打布衣的伍斗挑着麻绳准备出门，伍斗娘子林氏拽住伍斗衣服哭哭啼啼：“囡囡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思出门！”
　　伍斗一把打掉林氏的手，双目通红：“官差大人都找不到，我能怎么办？这都半个月了，都赖在屋里，一家子准备喝西北风吗？”
　　“我可怜的囡囡！我就知道你嫌弃她是个姑娘，爹娘也嫌弃，要不是生了耀儿，你是不是准备休了我……”林氏又抓住麻绳不放，哭得伤心。
　　“仙人面前，瞎说什么！谁嫌弃了？八九岁了，连个亲弟弟都不会带，一天到晚疯的不见人影，吃饭就回来了，大姑娘还不给说，一说就撂碗！嘿！这气性！”伍斗干脆扔掉扁担麻绳，也不管衣冠楚楚的一行人，直接站在门外拿话冲回去。
　　林氏连忙反驳，“我怕啥？我又没说假话！哪里没给带？阿娘恨不得将囡囡拘在耀儿身边，我每每中途回家就只看到就她带，怎么不问问阿娘天天哪里唠嗑去了？瘦伶伶的一个人背着弟弟屋里转圈，你自己也就抱上一两刻钟，那是你儿子，又不是你姑娘儿子！囡囡生后，你们连抱都不抱，行，是个姑娘我认了！耀儿生后，阿娘说孙子她带，让我好好做工买肉给她孙子吃，见天的喊累，谁不辛苦？让囡囡搭把手就算了，一天到晚数叨，大姑娘不要脸吗？”
　　伍斗指着林氏连道，“好好好！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就一辈子记着头胎，我娘没给你红封！早就说了，我们这习俗就是生女儿吃红鸡蛋、种樟树，生儿子才吃鸡翅膀、给红封，习俗！习俗懂吗？况且那红封才几个铜板？那樟树不是我栽的吗？”
　　“要掰扯咱就好好掰扯：生之前你们可都说了，咱家不兴这个，姑娘小子都给大红封，图个吉利喜庆，一生就变脸。我姐问我，亲家给大侄女送了多少喜啊？多少？我都说不出口！没那几个钱就别夸海口。”林氏不甘示弱。
　　…………
　　众人听了一出戏，面面相觑。束怡走出来，沉声打断：“可是伍斗家？”
　　伍斗林氏这才想起门外一群人，灰头土脸的，连道，“见笑见笑。”林氏侧身面向墙壁止不住落泪，伍斗收起扁担麻绳请诸位进门。
　　两进小院，收拾的利落干净，外面吵得那么凶，里面一对老夫妻抽旱烟的抽旱烟、纳鞋底的纳鞋底，有个男童在角落撅着嘴扔了珠子又捡回来。
　　众人谢绝茶座，只是四下打量，韩跃问了失踪女儿的情况，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那孩子独！又不爱说话，也不知平日哪里藏着猫着。屋里都看过，全是小女孩儿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周边没了孩子的有好几家，真是作孽……”
　　薛之湄径自走到男童身边，赞道：“这珠子好看！”
　　耀儿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轻轻哼了一声。
　　“嗐！不知道哪里捡的破石头，当个宝贝，也不给人看，稀罕！”奶奶走过来拍了拍孙子脑袋，耀儿攥得紧紧的，手背在身后。
　　薛之湄也没再提珠子，等奶奶走后，“你姐姐这么久没吃饭，不知道饿不饿？……也不知道人吃鱼，还是鱼吃人？”
　　“鱼那么小怎么吃人？”耀儿仿佛看个傻子，骗小孩子呢？
　　“你能长大，鱼也能啊，大鱼比你爹还大呢。”
　　耀儿仰头看着他爹的大个子为难，这么大的鱼吗？过了许久，忽然眯眼望着石榴树顶的日头说：“姐姐又该去喝水了。”
　　清和一直关注着这边，闻言看向薛之湄。薛之湄眨眼问，“我也渴了，可以带我去喝水吗？”
　　耀儿一溜烟跑到厨房门口，两人跟过去。厨房的灶台边有一圆肚大水缸，里面还有大半缸水，清澈见底。
　　薛之湄拿出两颗明珠，蹲下来，“我们俩换着玩？一颗黑的，换两颗白的。”
　　耀儿犹豫一会儿，问，“那还能换回来吗？”
　　薛之湄回复，当然可以。
　　薛之湄让清和在伍家协助众人，然后拿着珠子掐诀消失。
　　“她去哪里了？找姐姐去了吗？”耀儿问清和。
　　清和默然点头，面对悲戚戚的一家人，心情略沉重，不自在地猜测自己当年半夜消失徒留玉简，家里会急成什么样，毕竟梧城没有仙人的传说，往常孩子不见了不是被拐了就是被害了。玉简定期传递份例，希望他们不要过于担心吧。
　　伍斗一家吃了剩饭，一群人心不在焉地等候着。
　　另一边，薛之湄随着墨珠指引来到一处海岛，方圆十来公里大小，溟海的万丈浪涛在靠近小岛时渐渐消失，目之所及反而是一片平静湛蓝的海面。薛之湄小心侦查，不敢轻举妄动。
　　岛上有五六个孩子在玩闹，有一个女孩在椰树下举着石头砸椰子，砸了几十下才砸开，喝掉清甜的椰汁，认真地抠出椰青放在嘴里嚼着。
　　其他孩子玩累了，气喘吁吁也围坐在树荫下，一边砸椰子，一边纷纷问女孩：“囡囡，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我这里不好玩吗？怎么又说回去？你们吓着囡囡了。”一个头顶犄角的女孩从后面探出身子问，在树叶上放下一条三尺长的海鱼，坐在囡囡身边。
　　“我想吃饭、吃肉……”
　　“我想爹爹娘亲了……”
　　女孩一拳砸烂椰子，笑：“哎呀，不是你们求着囡囡要来吗？还说待一辈子，角角才勉强留下你们呢！”囡囡伸长手臂拿过被砸开的椰子，喂了角角喝过一口椰汁后，递给另一个瘦弱的小伙伴。
　　角角看着瑟缩的众人：“想走就走呗，我拦着了吗？囡囡你也要走吗？”
　　囡囡摇头。
　　角角满意地挽过她的胳膊，也不嫌热。转头对着隐身的薛之湄喊：“你们也太慢了，这些人吵死了，赶紧把他们带走。”
　　薛之湄并不惊讶，妖修成人形更不易，对应的是同阶修为实力更强，即使对方看起来是个孩子。她立即现身，那些被困的孩子如见救星，纷纷爬起来躲到薛之湄身后。
　　角角啧啧，囡囡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