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器出世 ...
-
霜绛这天，人间不合时宜地下起了大雪。我又想起了当年的九皋。
世人皆道，伽沧古国的公主殿下深爱之人于三日前殒命在天界剔仙台上。
我瘫坐在绯云巨树下，殷红的花瓣混着漫天雪花，纠缠不分地盖住了我心爱的及地长裙。
说来惭愧，我作为一个非人的先天灵物，第一次感受到了难以抵御的彻骨寒意。
在过去的数千年，他总是在我面前收敛性情，伪装成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少年。而我也十分配合，假装自己不知道他依旧是腹黑的小坏蛋。
——提刀杀人不眨眼，就如我行医救人般轻而易举。
然而他做了那么多与我相比在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罪孽深重之事，可我还是任性地护着他，只因他是我亲手从尸山血海中捡回来的崽子。
那时候我以为，身为伽沧古国的主人必须时时刻刻为自己的子民着想，心系天下苍生。
于是乎，我被他们硬生生捧到了高处，成了世人心目中悲悯众生的神明。
而神明做的唯一一件有关私欲之事，便是不顾世人反对留下了九皋。
一次外出行医救人，我在神魔交界处捡到了他。见他一袭黑衣浑身浴血狼狈不堪。
我耐心问他叫什么，他倒是听话：九皋。
“鹤唳与九皋之上……既然如此，你便是与我有缘，日后便跟着我吧。”
就是当时随口一说的这句话，便让这个看似桀骜的少年陪伴了我数千年光阴。
我将他带回去治好伤藏在秘境里，白日在国都处理朝政，夜里回秘境小屋教他写字。
他一向聪明狡猾，在我面前却是愚笨单纯。他曾做了两盏天灯，上面写的却只有关于我的心愿。
——九皋：公主殿下的愿望都能实现，可以在她身边陪伴久一点。
——公主：可以不用因为是公主殿下而克制情绪，可以得偿所愿，一生幸福安康，永远自由快乐无拘无束。
然而众人自以为是的指责和自私虚伪的吹捧，终于将我从神坛之上推了下来，是他，用那习惯杀人的手拥我入怀。
他为我断角为刃剜去邪眼只求相逢，斩半肉身魂魄替我牺牲。他与天穹一起化作了星辰，我从此不忍看星辰。
如今我大限将至，终于可以不顾忌面子地对他说上一句霸道的话。
“九皋你信我……我是神，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会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信我！”
再次睁开眼，我却到了一万年后……
————*————*————
芜荒，天寒云梦泽秘境内。潺潺而过河水的中央，有座八角琉璃灯。
亭子里面，一名男子席地而坐，两只细长好看的手在拨弄横放在他面前玉石矮桌上面的琴弦。
他身着青色衣衫，长发如墨，只微微被一根青玉簪子慵懒随意地束起。嘴角含笑着弹奏着手中的琴。
突然，他眉头轻皱，猛地转头望向身后，弹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只见远处的湖面上空，一只纤细修长的白鹤从茂密的云池杉林中朝亭子袭来。
男子收回了双手，右手快速捏了一个法诀，那青色古琴便随风融入了空中的水汽消失不见。
白鹤飞到距离亭子还有几米的低空便停了下来，翅膀微微扇动稳住身形。
男子便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展现出颀长秀丽的身形。
他双手做掌交叠在胸前微微俯身作揖，本来如画般的漂亮眉眼却严肃地皱了起来，仿佛准备倾听什么盛大的命令。
“吾儿敖胤……”
那白鹤张开细长而尖的喙，却发出低沉稳重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天地异象，恐有变故将至。速回北海，不得有误。”
白鹤说完，便又挥舞着双翅扭身飞走了。
“遵命。”
男子顺从地再一次俯身鞠躬，然后抬起头来，眼神仿佛锋利的刀刃般寒光泠泠。
“父皇！”
说罢，他便双手交叠升过头顶，一转身便化成一缕青色的光影。
那光如同流星般飞快地窜出亭子，跟上那白鹤远去的身影。
“哗哗——”
这片地处北边的海域如其他三个地区的海域一样，常年都是一片安静祥和，给附近的百姓一片风调雨顺的安宁。
而如今正处春机盎然的人间四月，本该是万物自由生长的美好季节，这海面却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汹涌危机感。
敖胤飞到这片海域上空时便停了下来，凝在海面上化成人形。
他俊秀的眉眼轻轻皱起来，俯瞰着这片海，如同一个年轻有为的天地灵子巡视着自己的领土疆域。
“殿下……”
那只白鹤也扑腾着双翅在空中稳住，细长的脖颈在海面上沾了点海水。
“您离宫已有数年，恐怕不知晓北海这些年的变化，我想我们还是快回龙宫，陛下已等候多时……”
“好。”
敖胤点头，瞬时他就迎风化作了一条身躯颀长的巨龙。
“砰——哗哗——”
那龙在空中舒展了一下过长而弯曲的身体，猛地钻进了海水里，溅起的巨大浪花炸翻在海面上，但又很快被周围的巨浪抚平。
白鹤抖了抖羽毛上的水，化作一条绯红的大鱼向那条龙追去。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大片发光的蓝色。敖胤加速冲向前去，化作人形穿透了那片蓝色。
“哗——嘀嗒”
敖胤湿透的衣服在穿过那片蓝色帘幕之后，立刻干燥起来。只是他漆黑透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像一大片茂盛的苇草爬满肩头。
原来这片蓝色后面，是一座富丽堂皇精雕细琢的蓝色琉璃宫殿。
他不顾周围看见他立马迎上前去的一大群初化成人形的婢女，径直走进这琉璃宫殿的大殿。
“父皇！”
敖胤刚走进大殿，就弯腰将双手交叠举到额前，冲大殿中央的一大团蓝色水球作揖。
过了好一会，那巨大的悬在空中的蓝色水球才闪烁起微微光亮，紧接着是一串窸窸窣窣的犹如蛇虫爬过的声响。
“吾儿敖胤，你终于回来了……”
蓝色水球中发出之前白鹤口中的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声音，听上去就像一片生锈的铜片摩擦着瓦块发出的嗡鸣。
“儿臣有罪……”
敖胤依旧没有起身，保持着弯腰屈膝的身形，脸上带着看不透深浅的阴影。
“儿臣离族多年修行，长进凡凡，实在是愧对与您……”
敖胤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够了！”
那个被称为父皇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他似乎知道敖胤接下来的话，但却不想往下听。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悲哀，那种仅属于高贵的人低下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时才有的感情。
“如今的六界……早已不是我龙族的天下了……”
敖胤一怔，险些没稳住姿态。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龙族这几千年的没落，但那也只是从其他族群中传出的谣言，他其实并不相信，准确来说，他是不敢相信。
因为所有族群都知道，龙族作为四海水族之首，曾是妖魔界中的至尊，乃是六界之中与天界唯一可以抗衡的族群。
而七千年前开始，一场纵横六界的盛大宴席之后，作为宴客的父皇包括其他三海龙王，都没有以完整的人形回来，甚至连基本的龙形状态也不能维持。
那年敖胤刚好因为意外身体不适，一个人在寝殿休息。
他依稀记得，那次作为龙族太子的大哥也受邀陪同父皇前去天庭赴宴，但却只有父皇的一念残魂回来。
至于大哥，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敖胤也不顾什么了，站起身来走上前去靠近那个巨大的发光球体。
“父皇，您此番召儿臣回来，应是为了龙族复兴之事？”
“正是。”
水球里面发出的蓝色光芒变得越来越亮，甚至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里面的声音变得低沉。
“吾此番召见你，是为了告诉你，六界等待数万年的四方神器之首已经出现！”
“四方神器么……”
敖胤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四方神器从小就听说过，但因为几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自己也就当故事听。
他忽然领悟到了什么，震惊道。
“那您是要我去……”
“正是。”
那声音主人叹了口气。
“四方神器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如今我龙族知晓这神器出世，想必其他族也知道消息了，六界定会掀起巨大波澜。”
“所以吾命令你，立刻出发，寻觅神器之首【银海镜画】，不惜一切代价带其回龙族！”
“儿臣遵旨。”
敖胤弯腰做了一个抱拳领旨的姿势，也没完全问清神器踪迹就匆匆认旨。
“但是……”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心道。
“此番前去，想必定是凶多吉少。而将来的龙族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去接管，所以吾希望你可以平安回来……”
“毕竟……如今的龙族，吾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敖胤颤了颤身体，像是身体某个不知名的受伤部位被人揭开多年的伤疤，丝丝缕缕的疼痛传遍全身。但他却又强忍着痛意道。
“请问……那儿臣有何能力胜任这两桩大事？”
“哈——”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听到某个拙劣的笑话一般，禁不住笑起来。
“因为……汝是龙族等待万年的……唯一的命龙！”
敖胤没站稳脚跟猛地后腿几步，瞳孔因为太过吃惊而扩张开来，焦距涣散，仿佛失去了意识和自控力。
“你不必在吾面前伪装，吾终究是你父皇……”
那声音似乎很满意感应到他的反应，满足地道。
“你的能力可不止是天生即可化水为冰，超脱妖族卑微的血脉桎梏，你的身上……应该还有可造福一族的天地气脉。”
敖胤终于禁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膝盖一软便不自觉地跪在地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一个因为自己隐藏多年秘密被大人发现而等待惩戒的顽劣孩童。
知道了。居然都被知道了。那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被发现了………
“你最引以为傲的秘密……”
那声音重新变得低沉平稳，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嘴在朝自己的耳朵吹气。
“不是龙族的先天能力，而是……不死不灭自生的气运啊！”
“还有……吾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放弃寻找你的其他亲人……”
最后，那声音也不忘补上一句冰冷的话。
“他们都已经在那场浩劫之中尽数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神器出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