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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岔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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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宿舍开着一条门缝。
颜冬姿在门外听了下,又轻轻推门进来,便看见梁小华和刘喜妹坐在床上,正在小声说着什么,而吴凤梅则面朝里躺在床上。
梁小华忙问她:“面上了没有?”
颜冬姿点点头,说:“成了”,又把那张临时出入条拿给她看。
梁小华呼出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会连累到你。”
颜冬姿摇摇头,点点吴凤梅的方向,说:“她怎么样,还好吧?”
梁小华面色立时沉下去,刘喜妹说:“从回来就一直哭,怎么劝她都不听……”
刘喜妹的话欲言又止,但颜冬姿从两人的神情便能猜出个大概。她刚刚一直绷着跟弦,这会儿松懈下来,也觉有些疲惫,也没什么精神头去劝慰吴凤梅。
本来想说要请小华姐吃个饭,再请她带自己去采买被褥、日常用品什么的,此时说,好似也不太合适。抬腕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的9:30,时间还早,也没其他事儿可干,索性就找出钢笔、信纸,先列出来要采购的物品,再写起信来。
刘喜妹凑过来看,颜冬姿也没捂着,就让她看。
刘喜欢啧啧称赞:“乖乖,你这字写得也太好咧,比公告栏上的字还好看!”
梁小华也凑过来看,与荣有焉地说:“冬子可是考上了县城高中的,是我们乡里的状元!”
刘喜妹惊讶:“那怎么出来做工了,怎么不继续上,考大学多好啊!”
颜冬姿脸色一黯,说:“成绩不好,念不下去了。”
刘喜妹替她惋惜,说:“要是上大学该多好,给分配工作,天天坐办公室,不跟咱们这些厂妹似的,累死累活加班赚辛苦钱。”
颜冬姿将钢笔盖拧上,笑了起来,说:“都是一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说不上哪个更好,要是继续念书,以我的成绩,最多就是考上市里的师范专科学校,等毕业了被分配回县里哪个乡下教书,稳定是稳定,就是工资低,也没机会来平城长见识。”
刘喜妹点头表示认同,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来,“这确实,凭着我寄回去的钱,我家从贫困户变成了富裕户。”
颜冬姿正要说话,听到吴凤梅的床铺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忙转头去看,见吴凤梅嘟着嘴坐起来,眼睛红肿,头发丝散乱地粘在脸上。
看着颜冬姿说:“你们都能在明达厂上班了,那我怎么办?”又看向梁小华,说:“小华姐,你可不能不管我,我是你带出来的,你家可收我家两只鸡的!”
梁小华看她一眼,找出钥匙,打开自己的铁皮柜,从里面掏出两张十元的纸币来,走过去递给吴凤梅,说:“老家的土鸡,按照十块钱一只算,两只鸡我给你20块钱,够了吗?”
吴凤梅脸上一慌,连连后退摆手,“小华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真的要跟你要钱,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大脑……”
梁小华把钱放在吴凤梅衣服上,说:“拿着吧,省得你总想着那两只鸡。给保安的烟一盒两块五,两盒五块,冬子把她那份给我了,我就收着了,你愿意给就给,不给就算了,反正也是我自己要买的,算不到你头上。不过从车站坐过来的公交车票得还给我,五毛钱。”梁小华说着,伸手过来,吴凤梅目瞪口呆,停了几秒才从胸口里掏出五毛钱来,递到梁小华手上。
梁小华把钱放在口袋里,说:“行了,这下两清了。”
吴凤梅急得不行,手里紧握住这二十块钱,想还给梁小华,却又舍得不得松手,只能喏喏地一遍遍地重复:“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梁小华摆摆手,说:“这一路上,话里话外你提了多少次?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不想老让你觉得我欠着你两只鸡。”
她说着,忽地就笑了下,然后说道:“喜妹说,一个给明达长做代工的小工厂在招人,你要是愿意去,就让喜妹带你过去一趟,她和那边的老板熟,应该能录用你,要是不愿意去,一会儿我带你去附近的村子租间房,你安顿下来,村子里经常会贴些招工信息,你看到合适的,就去面工。”
“我去!”吴凤梅惊喜地脱口而出,说:“我去你说的小工厂!”她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将那二十块钱塞进胸口里,下地穿鞋,端上梁小华的脸盆和毛巾就往水房跑,欢喜之意从她“踏踏踏”的脚步声中透出来。
刘喜妹的视线从吴凤梅那里转过来,看向梁小华:“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两只鸡又不是你收的,要你还钱?再说了,你不是她爹不是她妈,大老远的把她带她到平城来,收点礼不正常吗?我们那里,最少得给个百十来块才有人带!”她说完了才想到颜冬姿,忙跟她解释,说:“我没说你,就是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太吃亏!”
颜冬姿摇摇头,说:“放心吧,我不会吃心的。”
她很认同刘喜妹的话,他们家当初找去梁小华家,求帮忙时,送了十斤猪肉,十斤鸡蛋,比两只鸡的价值高多了,但相比起梁小华这一路的操心、提供住的地方,帮这帮那相比,真不算多。
还了吴凤梅的钱,还肯帮她介绍工作,梁小华这个老乡当得够称职了。
十点半左右,一行四人出了明达厂。这次保安亭里坐着的不是高兴树,而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相貌普通,个子比较高的男人,是刘喜妹的老乡,两人叽里咕噜地用家乡话聊了一会儿才又跟他们汇合,跟颜冬姿说:“放心吧,他这两天和人换班,有他在,你可以随便进出。”
梁小华瞧瞧她有些发红的耳尖,又看见那位老乡还在往这边看,便问道:“你俩谈上了?”
刘喜妹摇摇头,“还没,我俩不是都没回去过年么,就凑在一块吃了两顿饭,都有点那个意思,就是还没挑明。”
梁小华点点头:“他倒是还不错,没有其他男工那些抽烟喝酒打牌去洗头房的坏毛病。”
刘喜妹耳朵更红了些,说:“嗯,我也是看他踏实,是过日子的人。”
梁小华笑了下,说:“等你们定下来可要请我们吃拖糖呦!”
吴凤梅一直竖着耳朵听,打趣地看着刘喜妹,好奇凑过来问:“什么是拖糖?”
梁小华见颜冬姿也是一脸好奇,便解释说:“拖糖是粤省这边的说法,像是咱们那边说的喜糖,就是跟大家宣布下两人谈朋友了。”
“哦,我也要吃,喜妹姐,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
刘喜妹朝她笑笑,没说话。
刘喜妹介绍的小工厂在工业区附近的村子里,说是工厂,实际上就是个小作坊,只有十来个工人,接大厂忙不过来的单子,是明达厂固定合作的几家外包厂之一,有时候,这些外包厂的返工率太高,明达厂就会派厂里的熟练工人过来,给外包厂做技术指导,刘喜妹就是当技术指导时跟老板认识的。
“老表!”
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黑瘦汉子,见刘喜妹过来,就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刘喜妹也喊他老表,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把来意跟老板说了,老板立刻拍着胸脯说:“要,肯定要啦,老表介绍来的小姐妹肯定没问题的!”
刘喜妹示意吴凤梅上前,吴凤梅捂捂鼻子,磨蹭好一会儿才走过来。
刘喜妹带着吴凤梅去办理入职的事儿,颜冬姿和梁小华就在院子里头等。
院子就是普通的农家院,不过更加宽阔,也更加杂乱,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好多物料,墙根的铁笼子里还关着一条凶巴巴的土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人被狗盯得后背一寒,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处挪了挪。
刘喜妹出来得很快,吴凤梅跟在她身后,咬着嘴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妥了,床褥脸盆都是现成的,有个女工年后一直没来,也没来拿她的行李,正好给凤梅用。”刘喜妹说。
吴凤梅期期艾艾地扭着手,说:“我不能跟你们回去待几天,过几天再来上班吗?”
梁小华和刘喜妹都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
吴凤梅只好说:“我在平城只认识你们几个,你们要常来看看我啊。”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
颜冬姿心下也不好受,只是她也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出行还都靠别人带,没有资格跟吴凤梅承诺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梁小华叹口气,软了语气说:“好。”
吴凤梅立时高兴起来,抹了把眼泪说:“我送送你们。”说着,便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
颜冬姿忍不住跟她说:“我看你们这里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不少,你跟他们搞好关系,平时出门都一块去,别自己乱跑,还有,别轻易相信人……”
颜冬姿还没说完,就被吴凤梅打断,“瞧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嘛,放心吧。”
颜冬姿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把还未说完的话咽回去。
吴凤梅有了去处,梁小华像是卸掉了一只包袱般,显见地高兴起来。
颜冬姿想,做到梁小华这份上,已经相当不错了。
梁小华和刘喜妹陪着颜冬姿去最近的商品市场买了被褥还有生活用品,买的是中等品质,颜冬姿想的是品质好的能多用几年,算下来其实比便宜的劣质品要合算。
她带了不少钱过来,大哥、大嫂给了一百,大姐、大姐夫给了一百,二哥把他攒了许久的全部积蓄两百块钱全都给她了,爸妈也给了二百,说是穷家富路,盘缠要带够,该花就花。五百块钱,能顶得上一般农户家庭一两年的收入了,每一块钱上,都承载着家人的不舍和挂念,颜冬姿花这些钱时也万分珍惜。
粤省天气暖和,也不需要太厚的被褥,她采购的这些物品,三人拿起来还是蛮轻松的。买完东西,差不多已经12点半了,颜冬姿瞧着旁边有卖米粉的,便说请二人去吃米粉。
刘喜妹看看梁小华,梁小华倒也没客气,说:“行,就让你请。”
三人一人点了碗一块钱的米粉,颜冬姿又让两人点些小吃配着吃,两人却不肯点了,说现在不上工一碗米粉足够吃了,颜冬姿就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炸糍粑,三人分着吃。
不管是米粉还是糍粑,颜冬姿以前从未吃过,吃得津津有味。
刘喜妹看着她笑,说:“说起米粉啊,还是我们湘南的最好吃,现做的湿米粉的,配上红彤彤的辣子,嗦上一口,美得不得了。糍粑也是我们家乡的最正宗,过年是一定要吃的,红糖糍粑最好吃。”
接着,刘喜妹又给她讲起他们老家的腊肉、腊鸭、泡菜、剁椒鱼头……
就着刘喜妹讲出来的老家特产,颜冬姿吃得更加有味。她从小就爱听他爸讲美食,特别下饭,苦于材料受限,她爸也只知道有这道菜,知道是什么菜系,知道大概做法,却没亲手做过,她想,这下知道该给爸爸买什么了,就买那些老家买不到的食材!
晚间,她继续给家里写信,在信中写上了这样一句话:我很庆幸做出来平城的决定,我在这里碰到了不同省份的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说着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风俗习惯,语言习惯,饮食习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世界有多么辽阔,自己有多渺小,真希望你们也都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