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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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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闭上眼,如一只飘零的残蝶,妄想亲吻大地。
“蠢货。”
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知道这是明冉冉。
“谁准你用本圣女的身子去赴死?”
明冉冉恼怒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脑海。
观音奴的头又开始疼了。可她在空中舒展身体,乘着风下落,脸上还带着如愿以偿的微笑。
她想,徐容英总不能放任圣女的躯体被猛虎啃食吧。
但她没有死。
百姓被猛虎啃咬了一半的身体堆积在一起,像一床温暖的被褥,环抱住她。
骤然落地的晕眩感过去后,她睁开眼,向上望去。徐容英依旧倚靠着栏杆,纹丝不动。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却听到了无声的嘲笑。
她静静躺在尸山血海上,等一只老虎,过来啃咬她的身体。
“姐姐。”
可身下却有微弱声音传来。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双熟悉的水灵大眼。阿玲半个身子都埋在尸体下,正探出上半身,努力向她爬来。
“姐姐......你别哭......阿玲在这里。”阿玲伸出左手,艰难地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可阿玲的手上满是鲜血,这么一拂,就将鲜血沾在观音奴的半张脸上。观音奴本就面色惨白,如今半面是血,更衬得她神色凄惶。
她坐起身,朝阿玲伸出手,想将阿玲从尸体下拉出来。可当双手触及阿玲幼小的身体,她才惊觉阿玲的右肩下,本该是手臂的位置,现在却空荡荡的。
阿玲的右手没了,只剩下半截飘荡的衣袖。
观音奴将阿玲拉出来,摩挲着她的右肩,看着她稚嫩的脸庞,惨然一笑。左脸血红,右脸惨白,观音奴此刻如鬼似魅,在白日里游荡。
阿玲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却小声对着观音奴道:“姐姐,对不住......你的脸脏了。”
傻孩子,脸脏了有什么。
观音奴已经干涸的双眼再次盈满泪水。她想说“没事的”,她想问“你痛不痛”,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她还来不及说,就见两只猛虎,一左一右,朝着尸山上的她们扑来。她情急之下,只能将阿玲紧紧护在怀中,闭上眼睛,等着野兽撕咬。
疯了。
徐容英站在台上,看着观音奴一跃而下。他心中惊诧,面上却不显。待见到两虎夹击,而观音奴并不出手还击,只是将一平民女孩护在怀中后,他终是忍耐不住,单手握拳,猛击栏杆。栏杆应声而碎。他凤眼一扫,向左右教众喝道:“还不将老虎擒回墙洞!”
自有教众落地擒虎。
徐容英负手直立台边,俯视尸山上一大一小紧拥人形,眉头紧皱,脚步轻点,身子凌空而起,向下飞去。
他在观音奴身边落下,看着脚下残破血腥的尸体,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弯下腰,抓住观音奴的右手,欲将她带回台面,却见她双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孩。
“我要带她回去。”语气坚定,像是命令。
他瞧着她坚毅的双眸,面露讥笑,“那你可要抓稳她。”
说罢,他双手似虎爪,擒住她的右臂,带她向台面飞去。
阿玲早已没有气力,软软地倒在观音奴怀里,将全副重量交托于观音奴。此刻凌空而起,她没了尸山承托,在空中慢慢下坠。
观音奴怎么抱得住她?她右臂被擒,不能使劲,只靠左手,竭尽全力地环抱着阿玲。可阿玲身子已然泄力,人也昏昏沉沉,眼看就要睡去。她在阿玲耳边唤她名字。阿玲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脸上还带着笑,却是已经说不出话,只做口型向她道谢。
阿玲说:“谢谢。”
接着,阿玲放任自己昏睡,身子也慢慢下坠,渐渐从观音奴怀中向下滑去。
不行,不可以。
观音奴眼看着阿玲下落,伸手一探,紧紧抓住她的左手。观音奴无力可借,只能咬牙抓住阿玲的手。
所幸在她力气用尽之前,三人落在台面上。
七星教众皆下跪请罪。观音奴却置若罔闻。
她匍匐到阿玲身边,将阿玲抱在怀中。阿玲唇无血色,双眼紧闭,呼吸轻得好似没有。
观音奴紧握住阿玲空荡的半截衣袖,抬起头,神色坚明。
她对徐容英说:“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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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冉冉为了救一群奴仆,自愿跳下青云台?”明肇横眉上挑,满面惊异,瞧着徐容英笃定的模样,还想再问。
可问出口,他便明白十有八九此事是真。先不说容英由他自小看大,对他甚是崇敬,必定不会撒谎骗他。只说这冉冉,自从江宁归来,就性情大变,软弱爱哭不说,竟还惜贫怜弱了起来,真是古怪。若说是从前的她,这事必不会做,可要是如今的她......
明肇眉头紧锁,朝徐容英道:“你随我一同去看看冉冉。”
二人行至冉冉闺房,还未推开门,就听得里头一阵呜咽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却见观音奴正跪坐在床榻边哭泣。她呜呜咽咽,泣涕如雨,单薄的身子在床榻边摇摇欲坠。
“这是怎么了?”
明肇三两步行至榻前,意欲将女儿扶起,一俯身,这才看清女儿的床榻上还躺着一名女童。只这女童面白如纸,并无气息,应是死了。
原本侧立在旁的黄神婆立刻跪下,将原委缓缓道来。末了,她叩首请罪,“老婆子无能,救不回这小女孩,还请教主责罚。”
一个孩子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干系?
明肇朝黄神婆挥挥手,满心满眼只有自个泣不成声的宝贝女儿。
“闺女啊,一个小孩死了便就死了,不值得你为她如此伤心。”他扶起女儿的身子,柔声安慰道:“你若是喜欢小女童,你便同爹爹说,爹爹再让容英去给你抓。一个孩子和猫啊狗啊无甚区别,别说是一个,便是成百上千,容英也能办到。你呀,在江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如今遇到一些小事就哭哭啼啼......”
明肇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怀中女儿突然仰头看他。
观音奴泪盈于睫,神色悲怆又满含怒气,她猛得推开明肇,朗声道:“这不是猫狗,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本来能在父母身边快乐长大。是你!是你们将她抓到这个地狱。”
语罢,她眼含柔情地看着床阿玲安详的面庞。这个傻孩子咽气前,还在对她说“姐姐别哭”。
姐姐不哭。
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珠,她不能哭。可泪水怎么都擦不干,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再次跪坐在床榻前。
“你们是恶鬼,你们的双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我恨你们,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以你们的头颅祭奠他们在天之灵。”
泪水从指缝中落下,落在床榻前的毯子上,晕开一片水渍。
脑海中的声音骤然叫嚣起来。她说:“别对我爹爹无礼。”
头在痛,可观音奴已是管不了这么多。她此刻只恨自己如此无力,无法手刃这些恶人。
明肇在她身边伫立良久,瞧着她这幅样子,眼里的惊异渐渐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她睁开眼,房里只剩下她与阿玲的尸身。
明肇在房门外叹了口气,转身对黄神婆吩咐道:“圣女似是着了魔,过几日起圣仪,请神迹,为圣女驱魔吧。”
黄神婆应是离去。
明肇这才对静立在旁的徐容英道:“你说得对,她这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