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32、故土难舍

　　“我说大牛你到底看没看见啊？一会说是黑色的人，一会说是大蟒蛇，一会又说有天那么高的妖怪，别是你做梦梦见的，却来哄我们。”

　　“就是，眼看天色也晚了，再不回去，怕那东西又出来吃人。”

　　一个嘟嘟囔囔的声音懒懒散散地回答：“看见了就是看见了，那女仙人还救了我呢。”

　　纷杂的声音远远传来，将柔川从过去的回忆里拉扯出来，她又想起乐秋的话来，明明时间过去的不久，但是登上青陵山之前的事情好像已经越来越模糊，也许她又开始忘记了。

　　玉渊回睁开眼睛，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醒来先给自己用了一道清尘术。

　　“师尊。”

　　柔川从玉渊回的神情里看出两分惧怕来，看来昨夜暴打饕餮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那少年和云心也相继醒来。

　　“这里有一座破庙，进去歇歇脚，便折返罢。”

　　那少年道：“是城主来了。”

　　“薛少侠，你果然在这里。”城主老泪纵横的拉住少年的手，“可担心死老朽了。”

　　薛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挣脱不得，等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之后，才道：“昨夜入城侵扰的是一只恶灵，已被这位姑娘吃下去了。”

　　薛意指向云心，云心正趁着人多偷偷摸摸地挨到玉渊回身边，这会子被薛意一指，众人都吃惊地来看她，便干笑两声，先瞟了柔川一眼，见她没生气，便道：“一只恶灵罢了，正好被我所修习的功法克住。”

　　她又为自己开脱：“这位小友说的不对，不是吃掉，是净化了。”

　　众人便放下心来，竞相邀约他们进城去，要好好款待一番才是。

　　城主道：“薛少侠，那吃人的怪物真的不在了？往后都不会再来吃我们了？”

　　薛意挺胸保证：“自然，我亲眼看着那恶灵被吃……被净化掉的。”

　　吃恶灵的云心瞪着薛意，又一眼一眼地去瞟柔川，却见她站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并不关心这些事。

　　那城主又道：“想必林子里那些深坑也是薛少侠与恶灵缠斗时造成的，可见的确是一场恶战。”

　　薛意疑惑：“什么深坑？”

　　云心轻咳两声，道：“那些深坑是杀黑蟒时造成的。”

　　薛意又疑惑：“什么黑蟒？”

　　“杀死黑蟒的正是这位仙人。”云心略过薛意又指向柔川。

　　柔川正站在神像旁边，不理会云心眨得飞起的眼神，道：“林子里打的是饕餮，不是黑蟒。”

　　云心汗毛竖起，这仙君不会是要当场揭穿她罢，她如今受制，这些凡人一拥而上只怕要把她踩扁。

　　薛意再疑惑：“什么饕餮？”

　　“黑蟒是我这徒儿杀死的，在那个湖畔。”柔川道。

　　“我就说嘛。”那乞丐大声道，“我都看见了，先前你们不信，现在仙人都说了，你们信是不信？”

　　众人顺着她们说话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最后眼神都落在玉渊回身上，因为玉渊回没话讲了。

　　城主看着薛意，薛意也看着城主，他的记忆只到恶灵被吃掉那里，后面发生的事，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城主便道：“诸位仙人除恶辛苦，老朽在府里备了菜肴，还请诸位仙人过府一叙，让老朽略尽心意，以谢诸位救我满城百姓。”

　　云心一听有吃的，眼睛便亮了，扭头去看柔川，玉渊回自然听他师尊的，薛意不知看谁便也跟着去看柔川，于是最后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柔川身上，只等她做决定。

　　大仙鹤跳过来拽了拽柔川的裙子，柔川便道：“那便有劳了。”

　　玉渊回俯身抱起大仙鹤跟着城主一路进城去。

　　城里的人听说吃人的妖邪已经被杀掉了，往后不会再有人被吃，家家户户便都打开门出来跪拜。

　　柔川和玉渊回是不用吃东西的，云心是个什么都吃的，大仙鹤挑挑拣拣也吃一点。

　　薛意朝柔川道：“某迷途山广华仙府薛意，还未请教几位名姓。”

　　柔川一听广华仙府便没出声，堕仙教出来的徒弟居然也在凡间除妖邪吗？

　　玉渊回见柔川不回应，便道：“青陵山……”

　　薛意唰的站起来，道：“青陵山？你们是灵渊天宫的人？！”

　　玉渊回想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若细细论起，他和师尊其实不算是灵渊天宫的人，正待要解释，薛意不由分说的拔剑而来，怒道：“你灵渊天宫打上我广华仙府，重伤我师尊，我岂可与你同席。”

　　柔川往后让了让，并不打算插手，玉渊回便也出了剑，和薛意打在一处。

　　城主等人不知他们为何突然大打出手，又有些惧怕柔川，不敢询问，而看起来好说话的云心却只知埋头苦吃，压根就没发觉这边已经打起来了，他们只好躲开些免得被误伤了。

　　城主劝道：“两位少侠且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莫要动手。”

　　两人却停不下来，皆御剑而起，打得更是激烈。

　　柔川飘身而起，大仙鹤丢弃口中果子，飞来她脚下，一片金光洒下，将凡人尽皆护住。

　　地下凡人得见柔川真容，竟齐齐跪下。

　　这才是真正的仙人。

　　薛意猛然劈下一剑，道：“我这剑可是师尊所赠的法宝，你那铁剑可挡不住。”

　　玉渊回皱了皱眉，将剑收了，这是太蘅长老所赠，眼下又不是危及性命的是时候，没必要赔上这一把剑。

　　薛意也没料到玉渊回会突然收剑，他这一剑若中，必然重伤玉渊回，也算是为师尊报仇了。

　　玉渊回抬肘抵挡，一阵刺眼光芒乍开，玉渊回身上的障眼法破开，露出云法灵绡制成的灵衣来。

　　玉渊回道：“这是我师尊给我的灵衣，挡你一剑绰绰有余。”

　　两人拼起师尊来，互相不服，待要再战，薛意才看见了踏鹤而立的柔川，手里的动作生生止住了。

　　“她是谁？”白鹤彩衣，众生殿的柔川仙君就是这副样子。

　　玉渊回他：“我师尊，众生殿，柔川仙君。”

　　薛意脸色几变，若是只是个普通的仙人，他还能拼死搏上一搏，可这是柔川仙君，他再想不开也不敢朝她动手。

　　“你们小孩子打架，我不参与。”柔川道，“不过你说灵渊天宫的仙人去揍你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薛意自知打错了人，便收了剑，道：“灵渊天宫栾珩与洛银两位，前几个月莫名其妙跑来广华仙府打我师尊，打完就跑。”

　　玉渊回问道：“你师尊是谁？”

　　薛意道：“广华仙府掌门，封泪。”

　　“呵呵。”柔川冷笑。

　　薛意大怒，柔川并不管他的怒意，而是道：“还打吗？不打下去了。”

　　薛意愤愤地收了剑，下去扶起城主和他道歉，城主被他们吓得不轻，见他们不打了，又说了两句少年意气情之所至的话圆了场面。

　　薛意道：“城主择日便带着众人启程罢。”

　　城主脸上带了几分犹豫，薛意便道：“你这是要失信了？”

　　城主连说不敢，又道：“照诸位仙人先前所言，这些妖物并不是薛少侠所杀，你我约定其实也算不得成立。”

　　“你——”薛意一阵气短，但事实如此，他的确也没有彻底击杀了什么妖物。

　　云心边吃还能分心来问：“什么约定？”

　　城主解释道：“先前这位薛少侠前来为我等除邪，不要钱财宝物，只要我等事后迁往东方。”

　　玉渊回问道：“迁去东方做什么？”

　　城主叹了口气，席上其他人也都忧心忡忡的。

　　城主道：“自从那一场灭世劫难过去之后，日子是越来越难过，那些大国不断吞并小国，囤积财物，掠夺人口，无数的人沦为他国奴隶。世道已经很苦了，还有许多妖邪出来作祟，而神明和仙人好像消失了一样，根本听不到我们的祈祷……哦，看我在浑说些什么？几位仙人这不是来救我们了，是老朽说错话，诸位仙人勿怪，勿怪。”

　　“我老了，活得好不好的也就那样了，可是城里还有许多年轻人，我不忍看他们沦为奴隶，却又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实在是有愧。”

　　城主说到伤心处，一连喝了许多酒，“可是故土难舍啊！”

　　“我们的根就长在这里，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会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既不想迁走，便留下罢。”柔川道，迁不迁的，其实也没多大分别。

　　城主了柔川的话心里十分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前些日子听闻有祝国北迁，说是有位仙人指路往北，不知可有此事？可是北方更安定些？”

　　指路的仙人道：“有祝国之难乃是他们咎由自取，令自己的国土再无法居住，往北是让他们心存希望自我警醒，而你们家国尚在，何必北迁。”

　　“心安则安。”

　　城主低声重复着：“心安则安。”

　　“可如今又有谁的心能安定？”城主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还不知仙人仙门法号？”

　　“青陵山众生殿，柔川。”

　　城主领着众人跪下，道：“仙人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日后定为诸位仙人塑金身，立长生牌位，世世代代供奉。”

　　柔川道：“众生之苦，青陵山已然知晓，往后会有更多的仙人入世，望诸君长安，不见仙人。”

　　城主先是一怔，然后匍匐在地，道：“愿如仙人所言，我等长安，不见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