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夏》沙陌

32、第十二章 陪你看海

　　人，忽然间就很累。就像一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间松了，全身上下竟然渐渐溢出了几丝酸痛的感觉。
　　在海底餐厅吃过晚饭，我就回房了，静静地坐在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坐了一会儿。
　　然后，就起身进了浴室。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不想知道，只想泡个澡，然后睡一觉。在这儿，最大的奢侈就是可以忘记世俗的一切。既然如此，那何不把时间也一起忘了呢？
　　我淡淡一笑，把身子全数没入浴池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声却忽然响起。
　　我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以后确定自己没有叫过任何服务……南缇他们如果有事的话应该也是打电话的……这样确定以后，我就决定忽略这个门铃声。别说我现在正□□地泡在浴池，就算我是没事坐在阳台上吹风我也不一定有这个心情去开门。
　　可是，门铃声却不停。
　　我有点火了，撩起一旁的浴袍往身上一披，也没穿好，就直接打开了浴室门朝房门口喊：“谁啊？”
　　门铃声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靠在浴室的门沿上，心里忽然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我很心慌……我一把关上了浴室的门，几乎有些急迫地扯掉了挂在身上的浴袍，再次把自己沉到浴池的池底，可是，过了很久，我终究是没能把那丝异样的感觉洗掉，也再也没办法沉住气……
　　小心翼翼地穿好浴袍，我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房门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是怎么也按不下去……就这么僵着，忘了去看门上的猫眼，也忘了开口去问门外的人还在不在，直到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带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就这么隔着门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身体的行动已经快过了脑子的思考，就在那声咳嗽声响起的同时，房门被我一把打开。
　　屋外的风，很大。吹起一阵干净的木质清香，温柔而又霸道的袭来——
　　洛肖一身单薄的棕色衬衣，俯身靠在门外的栏杆上。
　　夜色斑驳。迷离了所有的光泽。我看到他回头，对上我的目光，简单而透彻。没有了白日里的深不可测，没有了置身人群的漠然疏离，退尽铅华，现在的他，只是这样简单地站在我面前。身后，是整个印度洋在他的背影里熠熠生辉……
　　我忘了开口。他也忘了开口。
　　直到海风又一阵吹来，直到他的轻咳再一次响起。
　　“你感冒了？”我下意识地开口。
　　洛肖把搁在唇边的手轻轻放下，唇角微扬，“没有，只是吹了点冷风而已。”
　　我看着他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衣，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洛肖一愣，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那个问题，问得似乎太……毕竟他是他，我是我，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穿多穿少？
　　“进来聊吧！外面挺冷的。”我赶在他抬头之前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
　　洛肖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进了门。
　　然而，直到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穿着一件浴袍！我立马感觉脸开始像火一样烧起来，有一种叫做崩溃的感觉迅速占据了我全身！
　　“那个，肖洛！不是……洛肖！你先自己坐会儿，我……我先去换下衣服！”我一急，就有些语无伦次，不过现在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对着洛肖的背影就迅速喊道，然后，也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就冲进了房间。
　　开玩笑！就我现在这副样子，那就是一标准□□好不好！这深更半夜的，就算是清白的关系中间要加一件浴袍也会变得说不清的！
　　.
　　.

　　等我换好衣服弄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洛肖已经站在阳台上了
　　“不是冷吗？怎么还跑出来吹风？”我走过去问他。不过，话一出口就又后悔了……我干嘛要管这么多？搞得自己好像和他很亲密一样……
　　洛肖转过身来，打量了我一下，忽然一声轻笑。
　　我皱眉：“笑什么？”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呆在同一个房子里。这么紧张干什么？”洛肖淡笑着开口。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清白还是很重要的。”我依旧皱眉，然后义正言辞地反驳他。
　　洛肖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点邪气地开口：“要是我想把你怎么样，早在25天以前你的清白就没有了。”
　　我被堵得有点说不出话。倒不是因为他说的清白，而是因为那个数字——25。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记得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是整整25天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记得……
　　洛肖看我没什么反应，就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过了仿佛很久以后，才继续开口：
　　“初晴。”洛肖顿了顿，抬眸，仿佛在询问我他是不是可以这样叫我。
　　我机械地点头。
　　“那天晚上不告而别，是因为临时遇到了一点事，所以，来不及打招呼就直接走了。”洛肖轻声开口，声音化在风中，有一丝不真实。
　　我被他说得有些愣，他……这算是在对我做解释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解释给我听？他是在向我暗示他并没有认为我和木诺怎么样吗？
　　“哦，那个碍…没关系的。”我僵笑着回他的话。
　　洛肖看了看我，然后别过了头，把视线投到阳台外的夜海里，缓缓开口：“我，和肖洛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声音有些微弱，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我嘲弄。
　　我猛然间抬头，看着那个已经背对我的身影，忽然间就感觉胸口一窒。洛肖，肖洛……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我这种明知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可是，洛肖似乎也没怎么期待我的回答，过了一会儿以后，就径自在阳台一角挨着墙坐到了地板上。
　　棕色的衬衣在夜风里有韵律地浮动。闲散地靠在墙上，万千月光洒下，竟比不过他此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神情……其实，来到马尔代夫以后，我看见过许多腰缠万贯的富豪，每一次看见，都会觉得他们真的不应该来这儿，不应该用他们满身的铜臭味污染了这里干净的海风……可是，现在洛肖坐在这儿，一切竟然是显得这样的和谐，这样的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不合，没有一丝突兀。
　　他就这么淡淡地坐着，不说话，海风便吹起岛上的棕榈叶，吹起他的发梢，轻轻的摩挲声化在夜色中，如最亲密的爱人间的私语，无隙可入。
　　他开口，整个芙花芬岛便连带着一起静了，静得只剩下他的声音，干净，温和，摄人心魄。月色明媚，浮海安澜，他便如天地骄子一般在这份安静中浅笑轻语，光芒万丈。
　　“初晴，”他转过头，对着我说，“过来陪我看会儿海。”
　　我点头，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木质的清香和着微咸的海风在瞬间就把我包围。
　　我转过头，看见阳台外的海，波光粼粼间，摇曳出亘古不变的浪花。
　　心，忽然就平静了。
　　“喜欢吗？”洛肖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如玉般温润。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在夜色中集齐了万千波光的黑色眼眸，轻轻点头。
　　看着这片海，我便再也藏不住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再去藏自己的感情。我喜欢这片海……很喜欢，连带着陪我一起看海的你，都……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放不下，喜欢到爱上……
　　洛肖无声地扬起一抹笑，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么彼此挨着坐着，看天地夜色下，海风协奏，浪沙轻舞。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月在我们头顶移过了小半个星空，洛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隐隐的疲惫。
　　“这儿，住得还习惯吗？”他轻声开口。
　　我听着他的话，有些失笑，我才刚来怎么知道住得习不习惯？而且，他这话，怎么说得就好像这岛是他的一样。
　　“恩，习惯碍…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住，那就更习惯了呢！”我调笑着回他的话。
　　洛肖看着我的样子，也笑。然后，他的头忽然就没有预兆地直接倒在了我的肩上，我一惊，却听见他的声音不再清润，反而是带着更多的沙哑低低传来。
　　“让我靠会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我听着他的话，渐渐感觉自己的心口泛上一阵无法言喻的酸涩感，我扬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原来，原来这些天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每晚都睡不好，每晚都要到半夜2、3点才能勉强合眼，原来，原来他也和我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在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以后，我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看他。我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洛肖的脸，可是现在看着他，却还是忍不住地惊叹。我在他身上，第一次体会了到什么叫“惊为天人”。洛肖的名字，或许无人不知，可是他真实的容貌，却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见过，大多数的人，只是见过他带着面具的那张脸罢了。
　　洛氏家规，家族人员在婚前一律不以真面目出现在外人面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洛氏家族和他旗下的SLOVA，作为一个绝对强势的存在，没有人敢去质问什么，再加上他们一直以来在慈善事业上的捐赠数目之大，更是让人对那张神秘面具下的脸只剩下崇拜和敬仰，再不存一丝怀疑。
　　我见过那张带着面具的脸，不算难看，却也极其普通。我忽然在想，若是有一天，洛肖当着全世界的面摘掉那张面具，那会出现怎么样的效果呢？这样的一张让周遭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的面孔，只怕只需要一眼就足够让人疯狂了……而现在，这个人，这个足以倾倒天下的人，就这样安静地靠在我的肩上，平稳的呼吸着，像个孩子一样依靠着我……
　　等等，孩子？我不由得猛地一惊，我居然忘了洛肖的父母在他还只有16岁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一场事故过世了……而那时的他，一个还只是16岁的，只是刚刚才有点懂事的孩子，就这么独自挑起了整个SLOVA，在外界都预言SLOVA就要倒闭的时候，他却在3年时间里，让全世界的人都臣服在了他的SLOVA之下……以前，我每每想起这段被所有人赞叹的传奇，心里都是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崇拜。可是现在，我再回想起这段传奇，心里竟然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心痛……那个3年，他是怎么度过的，我不敢想……这个在外人眼里几乎已经被神化了的洛氏总裁，其实，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在16岁就没有了父母，被现实逼得没有了退路的孤儿而已。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他的骨子里会散出那么让人无法靠近的冷意了。
　　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竟然为了他究竟是洛肖还是肖洛这么个蠢问题纠缠了这么久……只不过是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套上了许多层的光环，我竟然就不敢认他了……还傻乎乎地坚信着什么彼此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怎么会在你宿醉醒来以后倒水给你喝？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怎么会在你无措的时候一把把你拉到自己的怀里？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会就这样简单而真实地靠在你的肩头，毫无防备地睡得像个孩子一般？
　　夏初晴，你真是个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女的！自己不喜欢的不要，自己喜欢到爱上的又不敢要，只知道逃避，只知道强迫自己忘记，却从来不敢去试着争拳…
　　又是一声轻咳。
　　我瞬时回神。
　　海边的夜，真的是有一点冷的。我扭头看着洛肖那件薄薄的衬衣，想起身去给他拿条毯子，可是身子一动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还被他枕在脑下。没有办法了，我咬了咬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身子。
　　……这样，他应该会暖一点的吧……
　　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相似。那个初次见面的车祸，我似乎也是这样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洛肖，我撞了你，害你流了血；可是，你帮了我，却让我丢了心……这算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一句诗：一个人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洛肖……为了你，我选择勇敢一次。
　　“我不会再逃避你。但是，我的勇敢只有一次，如果你让我这一次的勇敢落了空……我一定不会原谅你……”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头上，闻着他的发香，我无意识地开口……直到话出了口以后，我才猛然惊觉……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勇敢一次了，这样做……也没关系吧，更何况他已经睡着了，也听不到了……
　　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姓洛的！你要是敢勾引了我以后又不负责任，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我咬牙恨恨地警告他，反正他听不到，怎么骂都没关系！
　　夜风吹起我的衣角，我细细感受着洛肖身上的温度，还好，不是很凉……
　　海面微漾，却显出别样的一股平静。
　　不愧是马尔代夫的夜，真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