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381、番外五：如果71

　　军事展馆的二楼，要从一个大概是玻璃制成的阶梯上去。
　　中原中也稍微敲了一下透明的扶手。
　　感觉不像是真正的玻璃，也不像塑胶或是任何一种他知道的材质，坚固的从几百年前一直留存到现在，没有任何损坏。
　　不过楼梯旁边的墙壁和天花板似乎都是玻璃制的，虽然少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但大半还留存着。
　　上到二楼、走进展区，中原中也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楼梯和二楼的保存状况会比一楼好了。
　　——一楼还有展出实物的玻璃展柜，二楼就只有各种缩小版的武器模型，没有任何实物。
　　不过也是，他们看见的人形机器人体积太过巨大，除非拆解成很多个，不然不可能放进展馆内。
　　二楼的第一个展区是个很宽广的空间，整体是正方形，墙壁是菱格状的落地窗，屋顶规律的开着菱形的窗口，采光很好。
　　空间正中央有个长长的桌子，摆着这座城市的缩小模型，隐约可以判断出哪边是他们走过的路。
　　但是大概是城市古代的样貌，和现在看见的模样完全不同，城市里耸立着的一座座水泥堡垒都没有出现在模型之中。
　　这座原先可能是权贵居住的别墅花园就位在城市中心，中间没有被开出一条路，有些建筑已经消失了。
　　除了房屋之外，还有机器人和各种中原中也没怎么见过的武器摆在城市里。
　　说摆着，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这些模型规律的在城市里移动，模型的“天空”中也有无数架缓缓飞行的飞机。
　　每次移动、每次投下炸弹，城市模型就会随之损毁，接着武器消失、城市重建，武器再次出现、摧毁城市。
　　反复着、反覆着。
　　直到这座展馆完全荒废，依旧不断反复着。
　　灯眼睛亮亮的，有点走不动路，“这个好可爱！小小的城市、小小的武器！”
　　“第20战役战场还原模型。”中原中也把桌边牌子上写着的字念出来，“是模拟战场做出来的。”
　　太宰治也看了一眼牌子，“城市不是模型，是模拟影像。”
　　“影像？”灯问，“像照片一样？”
　　“差不多，就是没办法摸到的东西。”太宰治很随便的解释。
　　中原中也有点无语，可是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没有错，默默抬头环顾四周。
　　没有看见类似投影设备的东西。
　　城市影像清晰的像是真正存在的模型……或许是从桌子上直接投射出来的。
　　“人形兵器真的好高哦。”灯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屋子平行，“如果是小小的我在里面，都看不到人形兵器的头。”
　　太宰治笑了一下，“放心吧，你绝对看的到。不过其他人可能就看不到了。”
　　毕竟灯的视力很好。
　　中原中也想着，也半蹲下来，从灯的视角观察这座城市。
　　由上而下的俯视和平视着看的感觉当然不一样，影像又完全真实，平视就有身历其境的感觉。
　　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整座城市都做出来……
　　看城市边缘的样子，应该没有才对，毕竟不可能整座城市都是战场。
　　“这个是什么呀。”灯指着人形兵器附近的黑色器械问。
　　器械的身体是矩形的、相对扁平的盒子，盒子上有着两个像眼睛一样的圆孔，旁边还有四根长长的腿，迈着大步不断往前走。
　　中原中也思考几秒，“也是武器吧？”
　　“是战车。”太宰治指了指挂在桌子另一边的牌子，随口纠正，“这里有介绍。”
　　灯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一秒就抬起头，“……看不懂。”
　　完全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毕竟整座博物馆都是以没变形过的文字写的法文。
　　他也走过去看了看板子。
　　上头简单介绍了当时战争发生的原因、过程中使用的兵器、具体有多少伤亡和损失，以及歼灭敌军多少人。
　　中原中也念给灯听，“……国内伤亡人数共一亿六千万人。敌国共10亿人全歼。”
　　他甚至已经将整数后面的数字全数化零，听起来依旧是很荒谬、宛如天文数字般的死亡人数。
　　可是他一点都不怀疑真伪。
　　不断重复着战场情况的模型里，高大的战车气势汹汹的往前行进，前方属于敌军的数架人形兵器，眼中一束蓝白的光线正在无差别扫射着地面的房屋。
　　光线所经之处，房屋瞬间消失。
　　当然不只敌军有人形兵器，这个城市、这个国度的人形兵器同样毫不畏惧的走在战车之前，蓝白的光束、巨大的炮弹，尽数往来犯的敌军扫射。
　　模拟出来的战场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感受不到周遭燃烧起来时恐怖的热度，更听不见人们的悲鸣。
　　死亡与新生、毁灭与重建。
　　一切都在死寂的安静中进行。
　　中原中也注视着眼前的模拟战场，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神来。
　　灯静静地望着眼前变动着、重复着的模型，小声的说，“都是好厉害的武器。”
　　“……忽然理解神明了。”中原中也忍不住道，“这些武器含有的能量，一定非常庞大又不稳定吧。”
　　“现在全部都安静下来了。”灯说，“神明已经让武器都睡着了，大家也都去神明身边了。”
　　中原中也轻轻应道，“是啊。”
　　到了今天。
　　无论是战场、武器，还是人类，都已经进入永恒的沉眠。
　　太宰治在桌边晃了一圈，晃到灯旁边，摸摸下巴问，“要不要把玻璃拆开看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哈？你要破坏这个模型？”
　　灯也有点惊讶的转头看向太宰治，“为什么呀？”
　　“人类都已经消失了，让这里还在不断进行着战争，太可悲了。”太宰治说完，又理直气壮的说，“而且，我想摸摸看那些缩小的武器。好像很好玩。”
　　总觉得后面那个才是真正的理由。
　　中原中也有点嫌弃，还是一不小心就跟着太宰治的话语，目光定在那些缩小的武器上。
　　每个武器都制作的非常精美，就连微小的细节都照顾到了，没有因为是模型就糊弄了事。
　　灯也盯着人形兵器看了几秒，忍不住问，“那个光、应该不是真的有破坏力吧？”
　　“当然不是。”太宰治怂恿道，“没有破坏力，就可以拿来当照明的工具用哦！我们的台灯也会有没电的一天，这个坚持了这么久，应该还能坚持更久！”
　　灯看看中原中也，眼睛亮亮的，“我也想摸摸看！”
　　“我们两个同意了就是大多数都同意了啊。”太宰治说，“这种时候中也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啦。”
　　“要大家都同意。”灯说，“如果有人觉得不好，那就不要了。”
　　中原中也有点小无奈，可是也没打算反对，“那就把玻璃弄起来吧。”
　　毕竟看起来确实是挺好用的照明工具。
　　而且他其实也有点好奇……想摸摸看这些制作精美的小模型。
　　不过问题来了。
　　要怎么把这个看起来严丝合缝、一点能让人抬起来的空间都没有的玻璃抬起来？
　　太宰治在旁边说风凉话一样的道，“爆破！敲破！”
　　中原中也凉凉回答，“如果一不小心弄坏模型，你就负责修好。”
　　灯在玻璃和台子的缝隙边四处摸摸，“唔……好像可以整个搬起来？”
　　“可以吗？”中原中也走到他那边看。
　　“这个。”灯把他摸到的缝隙指给中原中也看，“桌子有点破掉了，这里就松松的。”
　　中原中也摸了摸那道痕迹，又稍微推了推那附近的玻璃。
　　真的可以抬起来。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太宰治坐到空间旁边的椅子上，悠悠哉哉的靠到椅背上，打了个呵欠，“爆破、敲破！”
　　中原中也没理他。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说、什么时候是开玩笑的说？
　　还要猜来猜去真的很烦，在太宰治没有明确正经的态度时，直接一律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就好了。
　　不过灯当然不会这么做，开开心心的点头，“太宰很聪明！”
　　“聪明有什么用。”中原中也说，“现在也只能坐在那里看。”
　　太宰治还是很悠哉，“我出头脑，你们出力，多好的分工呀。”
　　灯赞同的点点头，“嗯！”
　　就像被坏人哄骗的幼崽。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摸摸灯的背，把他的注意力转过来，“先处理柜子。”
　　只要把底下的台子弄出一点裂痕，就能很轻易地把覆盖着模型的玻璃展柜搬起来。
　　当然不可能徒手敲。
　　中原中也和灯去一楼找了两根拿着顺手的铁条，才再次回到二楼。
　　太宰治已经整个人平躺在长椅上休息，看他们回来了，就闲闲的摆摆手，“加油。”
　　中原中也连看他一眼都懒，直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对灯说，“我从这边，你从那一边。”
　　“好。”灯乖乖点头。
　　两个人拿着铁条开始敲。
　　虽然是坚固的水泥，可是也已经荒废多年，要敲出裂痕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
　　为了不要让整张桌子都损毁，中原中也控制着力道，努力敲出和刚才看见的差不多的裂痕，又试着搬动一下玻璃箱。
　　果然有些松动。
　　他抬头问，“灯，还可以？”
　　“嗯！”灯点点头，有些小开心的说，“很好玩！”
　　中原中也被他感染，也轻轻笑了一下。
　　继续敲。
　　虽然有些枯燥，可是确实也有某种乐趣。
　　两个人一人走一边，没多久就把水泥都敲出裂痕，又接着一人一边，合力把玻璃展柜搬起来，慢慢抬高、放到旁边。
　　无论是飞行着的模型飞机，还是尚在移动的机器人，都没有因为玻璃被搬开受到影响，还在规律的行动着。
　　灯好奇的看了会儿，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城市的建筑影像。
　　建筑的影像没有投射到灯的手指上，反而往内凹陷了点，像是被外力影响而碰歪了。
　　灯小小的吓了一跳，迅速收回手。
　　“没事，那个只是投影。”中原中也看见了，忍不住笑道，“没有碰坏。”
　　房子的投影在灯的手指离开之后，就再次变回正常的状态。
　　太神奇了……
　　中原中也也伸手摸摸房子的影像。
　　确实只是普通的影像，就像在触摸光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房子却会因为他的触碰而改变形态。
　　灯像是看见特别好玩的玩具，眼睛亮晶晶的，伸手碰了又碰。
　　缩小版的人形兵器走到附近，眼中发出的光束瞬间将周边的房屋摧毁，四处燃起熊熊火光。
　　“火也不会烫。”灯有点小兴奋地说，“真的好厉害啊。”
　　不知何时从长椅上爬起来的太宰治，非常残忍的随手把还在走动的其中一架人形兵器拿走，毫不犹豫的碰了碰兵器眼睛里还在发射的光束，“果然只是普通的光。”
　　中原中也也拿起另一架人形兵器。
　　光束随着他把模型拿起来的动作胡乱扫射。
　　他默默把模型拿直，稍微观察一下，接着摁下模型背后一个疑似开关的按钮。
　　兵器果然不再扫射光束，一直走动的两只脚、摆动的两只手，也终于停止下来。
　　灯也拿起一架人形兵器，学着中原中也摁下开关，让兵器停下动作，好奇的摆弄起来，“材质好像和真正的人形兵器一样。”
　　“一样。”太宰治肯定的说着，把手中还在不断摆动四肢的模型放到还在走路的战车前面。
　　模型们几百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的行动轨迹，被他的动作瞬间打乱。
　　只是模型的小型机械们没有思想，全部撞成一团。
　　灯把被撞歪的战车拿起来，眼睛亮亮的看，“这个很可爱！眼睛圆圆的！”
　　“有各种奇怪的人带着武器从这里面冲下来，就不可爱了。”太宰治隨口道。
　　“会有人从里面下来吗？”灯问，“这个是载士兵的？”
　　“是啊。”中原中也说着，也把另一个战车拿起来，“做的真好啊……”
　　不过战车毕竟不会发光，没办法当成照明工具，他们只带了一个走。
　　如果不是灯觉得可爱，大概一个都不会带走。
　　毕竟武器模型本来就没什么作用，到了他们手中，也只剩下照明和好玩的作用了。
　　他们离开展示着模拟战场的空间，继续往其他展区走。
　　二楼的其他地方介绍的是其他不同的未来武器，不过同样只有模型和介绍，没有展出实物。
　　“武器是机密呢。”太宰治无聊的把人形兵器的脚对着墙，让墙壁被刮蹭出一道细细的痕迹，“真正的最新武器也不会在这里展出。”
　　但是太过巨大的人形兵器和战车的存在无法隐瞒，就被制作成模型展示出来。
　　不过当然毫无杀伤力、一点机密构造都没有说明。
　　灯走在他旁边，看着那条被刮蹭出的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铁与水泥互相刮蹭的声音……有点刺耳。
　　中原中也揉揉耳朵，“不要再刮了，吵死了。”
　　“吵死了？”太宰治反问。
　　“废话。”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笑眯眯的又问，“那你怎么没死？”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没看到你死之前，我怎么会死？”
　　灯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你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第二次的。”
　　“乱讲。”太宰治高举双手，大声道，“只要是人就会死——！”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长廊里，带出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真的很吵。
　　中原中也嫌恶的啧一声，懒得理他了。
　　他们在军事展馆得到了几个备用的灯光，收获颇丰的回到一楼，再次走回大厅。
　　“唔。”灯看着服务台附近的几个机械，有点迷惑的问，“机械的位置是不是改变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点吓到，忽然心虚起来，“机械有移动？”
　　他们刚才在里面敲柜子搬玻璃，现在背包里还放着这里的展品……
　　虽然他是Mafia，可是真的没在还有主人或员工的地方做过刚才那种事。
　　……要说是偷或抢好像都不对，但就是、算是拿走吗？
　　他不会因此想把东西放回去，毕竟他们实际上比较像是在废墟之中捡废品，只是如果机械真的还醒着，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中原中也稍微纠结起来。
　　灯又仔细看了看机械，“又好像没有动？”
　　太宰治随意的瞥了一眼，“没有动。”
　　灯换了个位置，仔细的看了看，“好像真的没动。为什么刚刚会看错呀？”
　　中原中也想了想道，“应该是因为站的角度不一样，看起来才不一样。”
　　“哦。”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像站着看城市的模型和蹲下来看的感觉不一样？”
　　中原中也思考几秒，觉得他说的不算错，“嗯，应该是这样。”
　　“可是。”灯又想了想，“机械没有来和我们说话的话，就算动了，好像也没有关系哦？”
　　“本来就没关系啊。”太宰治闲闲的往外走，打了个呵欠道，“走了。”
　　灯也跟着往外走，回头看了看中原中也，“中也？”
　　中原中也顿了顿，又看了眼动也不动的、静止的机械，回头看向灯，微微笑了一下，“嗯。”
　　一路上见过的机械残骸太多太多了，还会动的机械非常少见，还能和人类交谈的机械更少见。
　　曾经和人类共同生活的机械，在城市失去人类之后，依旧固守在原地。
　　而他们……
　　只是过路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