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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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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阿姨扔下电话,失火一样冲出去,殷爱也赶紧地跟着迈开大步往外跑,着急得不行。她到底年轻跑得快,很快就超过了孙阿姨,一马当先冲到了正对着大院大门的那条直路上,看见了手里拎着个包,正慢慢吞吞一瘸一拐朝她走过来的张海洋。
“海洋哥哥……”张海洋那副架势把殷爱吓得差点哭出来,她扑过去拉着手慌乱地问,“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怎么搞的啊腿怎么啦受伤了伤着哪儿了哪儿啊哪儿啊……”
张海洋扬着浓浓的眉毛,微笑地看着殷爱:“小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问你呢,你腿怎么搞的!”
张妈妈喘着粗气也跑到了儿子身边,看着变瘦变黑的儿子,眼眶立马红了:“海洋……”
张海洋摇头笑叹:“干嘛啊这都是,我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的,吓不吓人啊。”
扶着他回到家里,坐下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学期结束之前张海洋代表中队参加了学院组织的比武,跑五公里越野的时候刚出发就把脚给崴了,他硬是咬着牙一直坚持着跑完全程,没给中队的成绩拖后腿,可脚伤得挺厉害的,前几天一直卧床不起,昨天才刚能下床,所以拖到现在才回家。
张妈妈又是气又是心疼,拉着儿子的手抹泪不止,张国勇师长的脸色在镇定中还有一点严肃,他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沉声说道:“五公里你跑了多少?”
“16分47。”
张师长眉头一皱:“徒手的?”
“是。”
“你们陆军学院比武就这么比吗,没听说过五公里比武还有徒手的,别的部队都是武装越野,你们搞什么特殊化。名次呢,怎么样?”
张海洋端正地听着老爸的训话,象下级向上级报告一样朗声说道:“第四名。”
岳玥坐在一边拉拉殷爱的手,做了个怕怕的表情,殷爱朝她挤眼微笑,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张叔叔表面上这么凶,其实可疼我海洋哥哥啦!”
张师长又摸起一根烟,不乐意的张妈妈劈手从他手里夺过还没有点的烟塞回烟盒里:“抽!抽!儿子刚回来,还伤成这样,你在这儿摆什么官架子!”
张师长不理她,板着脸继续问儿子:“不是还比了四百米障碍吗,成绩是多少?”
“1分28。”
“第几?”
“第三。”
很明显张师长对儿子的这个成绩不太满意,不过脸上多少松快了一点,殷爱赶紧过去打岔,又是耍赖又是撒娇地让气氛不再那么肃然。孙克妈妈听说张海洋受伤回来了,也赶回来看望,并且邀请他们家人去吃饭,两家熟得象是亲兄弟,也不客气,几个人带着嘴巴就过去了。
席间三个男人都喝白酒,张海洋喝酒的豪放程度也只有孙克能相比,他的酒量还相当惊人,把两个老的都放倒了以后,他只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和殷爱、岳玥坐在房间里聊起了天。
岳玥对军人非常好奇,她人又大方开朗,没一会儿功夫就和张海洋聊成了一片,抓着他不停地东问西问,问出来的问题又古怪又别扭,有好些都让张海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殷爱听了也很囧,瞪起眼睛说道:“年纪轻轻的,你满脑子怎么都是很黄很暴力!”
“哪里黄?哪里暴力?人家美国都承诺废除军队的禁令了,我只不过想了解一下部队里是不是有那么多而已,这都不行啊?海洋哥哥,嘿嘿嘿,你告诉我嘛,到底有没有啊?还有,有没有同志哥哥向你表示过?”
张海洋英俊的脸上全是无奈的笑:“我不知道有没有,没有特别注意过。”
“这还要特别的注意吗,象你这样的帅哥对这种暗示应该很敏锐的吧!你们训练的时候,还有换衣服、洗澡的时候,有没有人朝你伸出狼手?”
“岳玥!”
听见殷爱的唤声,岳小玥同学翻翻白眼,往后一缩:“好嘛好嘛,不问就是了,正常的学术交流也不行,封建!保守!”
张海洋倚坐在窗前的书桌边,两条腿一条直伸着,伤腿微微弯屈,他手插在裤兜里,略垂下头,好笑地看着脸红的殷爱和撅嘴的岳玥。他身后就是一面大大的玻璃窗,淡蓝色与白色交织的小格子布窗帘整齐地收拢在窗户两边,窗外一株泡桐树的叶子全掉了,只剩下枝枝杈杈伸展在冬日的阳光下。
穿着军装的男人并不一定只是在肃立威严的时候才好看,有时候就是这样闲适地往桌边一靠,带出几分懒散味道的模样,也帅气得吓人。可能是酒喝得高了点,张海洋有点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和心跳,半年不见,殷爱高了点,也胖了点,不再那么皮包骨头,不经意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里眉梢上都有了些迷人的风韵,这样的殷爱仿佛有些陌生,也仿佛更是他期待的。
只是……
只是……
张海洋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却收回了一直流连在殷爱身上的视线。他抿着嘴唇,下颌那里的曲线显得更加硬朗完美,裤兜里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晚上殷爱和岳玥睡在孙克的房间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殷爱已经很困了,岳玥还是一头劲,她不停地说啊说啊,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精神。殷爱上下眼皮打架,胡乱地用哼哼来回应,岳玥连喂了两声都没听见反应,就粗鲁地推了殷爱一把:“我问你呢,少跟我装死。”
殷爱求饶地叹息:“装什么死?我要困死了还差不多!”
“问你话呢,你和你那个海洋哥哥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喂,要不要这么贪心的啊,有一个孙克哥哥就够了吧,这个帅哥你也不放过?”
“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睡觉吧,求求你!”
岳玥用不知哪国语言叽咕了两句:“少来少来,你们肯定有什么,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告诉你吧我对这种事最火眼金睛了,这种低级暧昧我用鼻子也能闻出来!”
“暧……什么昧……闻什么味……”
“老实交待,在你孙克哥哥之前,是不是也和这个海洋哥哥好过?”
殷爱这下听明白了,眨巴着眼睛咬牙:“胡说什么呀!海洋是我哥!”
“不都是哥!哥啊哥的,我冷死了!这有什么,还瞒我!男朋友嘛,谈一个分一个,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再胡说!怎么可能的事!海洋哥哥从来都是拿我和孙克当弟弟妹妹一样的,我看你黄色小说看多了!”
“还弟弟妹妹,”岳玥从鼻子里哼一声,“你没看见他刚才盯着你看的眼神啊,根本就是想要一逞恶欲的样子。”
“滚你的吧!”
“本来就是嘛,我谈过多少男朋友,说出来吓死你!男人的眼神我最清楚了……喂,殷爱,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殷爱的心已经慢慢地向上拎起,她皱着眉追问:“该不会什么?”
岳玥叹口气:“该不会是你神经太粗,没有发现人家在喜欢你吧!”
海洋哥哥……喜欢她?
殷爱除了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好笑,她才不想为了这种荒谬的事在大好的睡眠时间里跟岳玥多费口舌。翻个身脸朝墙,殷爱闭起眼睛,不再理会岳玥在背后的连推带问。
睡意却一点一点地消失,闭着的眼睛忍不住又悄悄睁开,布窗帘不很遮光,窗外路灯的灯光能隐约透进来一点,适应了微弱光线的眼睛渐渐可以看清墙纸上的花纹。
孙克从小就喜欢在墙上乱涂乱画,画技还很差,为了这个他妈妈不知道骂过他多少次,在殷爱的印象里,孙克小学三年级以前,孙家就没有一面干净的白墙,凡是他踮着脚尖能够到的高度以下,全都是妖魔鬼怪圣斗士汽车人三条腿的蛤蟆和打油诗。长大了以后稍稍收敛了一点,可还是有时候忍不住会犯老毛病,用孙克的话来说就是,滋要是看见雪白雪白的墙,他就有一种原始滴生理滴先天滴条件反射滴犯罪冲动。
的这面墙上多多少少也留下了一些痕迹,孙克上高二和人打架受学校处分以后愤愤然在墙上写下了‘某某某叉你老母’,那一小块墙纸被他妈妈气得用小刀铲了下来,现在还秃着一块。就在秃的地方他又写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英文字母,i。
I。
殷爱一直以为那是‘我’的意思,后来才知道那是‘爱’的意思,孙克告诉她,是为了她打的架,为了她受的处分,为了她被老爸用皮带抽,为了她一个月没吃到妈妈做的红烧肉。可是是为了她,所以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好、她开心,他做什么都行。
当时的她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身边这个大男孩心底里深埋着的秘密。真想不通,性格外露、横冲直撞的孙克,也能把感情掩饰得这么好。
还是……真的象刚才岳玥说的,她的神经很粗,明明他根本掩饰不住,可她却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现……
海洋哥哥……
殷爱对自己笑笑,海洋哥哥那样优秀的人,从小到大都被倾慕的女孩子包围着,他怎么可能看上又不起眼又不出众的她!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她甚至连做梦的时候也没有幻想过这种事。海洋哥哥那肯定是要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好得就象……就象……殷爱咬住嘴唇,在脑子里把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孩子过了一遍,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对象。反正……反正就是要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一晚上胡思乱想的,好象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的殷爱两个眼泡微微发肿。岳玥从来就是个赖床大王,昨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半夜不睡觉,早上怎么喊她也不肯起来,钻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殷爱洗脸刷牙以后下楼,吃了阿姨准备好的早饭,看看挂在餐厅里的钟,时间还早得很,才六点多,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她穿上大衣围上围巾,跟阿姨打了招呼以后走出房门,想回自己住过的楼下转一圈,半年不回来了,想得慌。
黎明的空气冷而清新,殷爱用力呼吸着,脸颊冻得有点发红,不过很舒服。忘了准备手套,只好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轻快地向前走,在围巾后头微笑着,回到这里的感觉太好了,对殷爱来说,这个大院才是她的家,她最想呆的地方。
每一步都踩在她和孙克走过的足迹上,殷爱几乎有点舍不得走得太快,这些道路,这些回忆,她只想全部拾掇起来,完完整整地收藏在自己心里。
漫无目的地走着,前面不远就是空旷的训练场了,想起孙克高考成绩查分那天夜里的烟花,殷爱笑出了声。远处已经有士兵在训练,还有几个人正围着操场跑步,其中一个矫健的身影十分显眼,他跑的速度很快,姿势也好看,这么大冷的天气里,他在军裤上面居然穿了一件短袖的迷彩T恤。
殷爱带着几分骄傲的微笑,目视着正在奋力奔跑的张海洋。她的海洋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只是他的脚还受着伤,昨天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今天怎么就跑起步来了!
张海洋跑得很专心,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让自己忽略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医生说过必须静养,可是他要是不来跑个几圈,不想想办法让自己累一点、疼一点,就总是会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殷爱元旦的时候跑到石家庄去看孙克,在那以后他很是痛苦了几天,不过难受完了,好象也就死心了。可是昨天在大院门口,在看见朝他跑过来的殷爱和她脸上焦急关切的神情时,所有对自己的劝说和斥责和责骂和发狠的誓言全部破功。她只是用手握住了他的手,她只是用带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
小爱,小爱……
被她关心呵护着的感觉仿佛是种毒瘾,他深知应该戒掉它,可是做不到,无论怎样也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跑出来,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发泄着对自己的气恼,用身体的疲惫和痛楚做为惩罚。从来他都自栩是个自律极严自控极强的人,钢铁般的意志是他努力的目标,只是为什么殷爱一出现,百炼钢就化作绕指柔,紧紧捆住他的心,把他往更深的感情里拖扯,挣扎不开……
咬牙完成最后一个冲刺,张海洋停在操场旁的器械边,满身满脸都是汗,宁城的北风不够冷,他烦燥地把喉间的腥意吞咽下去,一抬手干脆把T恤也脱下来扔在一边,光着膀子用两只手撑住一根双杠,垂头喘息。
殷爱小心地走过去,想出其不意给他来个突然袭击。走近了看,张海洋这样的姿势实在是让人很鼻血,两臂张得颇开,支撑着上半身重量的时候,肩膀就会向侧后方耸起来,把整张背脊完整地拉伸开来。宽阔的肩膊,劲瘦的腰身,平滑流畅的肌肉,和皮肤上没有干透的汗水。如果是岳玥看到了,肯定会忍不住尖叫起来,然后想尽办法死皮赖脸也要把这个帅哥泡上一泡。
殷爱忍住笑,蹑手蹑脚地凑近,抬起手来准备猛地拍他一下,然后飞快跳开。
可是就在手已经抬高,就要往下落的时候,张海洋察觉出了身后的异样,猛地转过身来,满脸都是被打扰后不满的愠怒。被他狠狠的神线瞪住,反倒是殷爱吓了一跳,跨出去的脚急往后收,也不知怎么搞的自己绊到了自己,仰天就向后栽倒。
一只手拉住了她挥舞的手腕,张海洋踏前一步想拉住她,只是落地的正好是伤脚,一阵刺骨的剧痛传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没能支撑住,情急之下来不及再做其他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用另外一只手臂揽住殷爱,和她一起栽了下去。
张海洋只是想更多地护住殷爱,于是把她搂得很紧,一边往下栽一边还努力地用力转动身体,成功地在落地时护在了殷爱的身下,后背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殷爱重重地落在张海洋的身前,长长的头发拂扫着他的脸,头颈也因为惯性向下冲去,在纷乱的发丝里,在她的低声惊呼里,两个人的脸擦撞了一下,似乎有个柔软温暖的东西从她的嘴唇上拂过,殷爱光顾着害怕了,两只手死死抵在张海洋胸前,没有注意到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