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桃源村 ...
-
阳春三月，绵延青山如黛，伴着薄薄的晨雾环绕住山下无边的千亩良田。一位白须老翁挽着衣袖裤脚，正举着锄头一下下刨着地头的野草，汗水顺着他眼角的鱼尾纹流淌。
好一派勤劳的景象。
站在田地外远眺的谢孤凡附手而立，他望着山野间生机勃勃的景象，感叹大好河山与劳动者的勤奋，张口准备赋诗一首。
这时，另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走到田地另一侧，冲着田里的老者叫嚷道：“老不死的！”
谢孤凡一挑眉，有些不满。可老者却像丝毫未听见一样，继续手中的劳作。
青年手中举着一张大红喜帖，说道：“你大徒弟又来帖子催你了，说你不到场他就不成亲。”
老者停下手中的活，用搭在肩头的麻布擦擦汗，“那个臭小子，当初一句话不说就给我溜下山去，整整十年都没有给我来过一点消息，这要成亲了，倒想起我这老骨头来了！不去不去！说了多少次，不要再来烦我！”
“你……”书生气得捏紧手中的请帖，磨牙道：“你个老顽固！”说罢手中喜帖化作一道红流直直飞向老者后心。
千钧一发，老者微微一错身，两指一伸夹住喜帖。仔细弹了弹土，宝贝似的收进怀里。
回头对书生说：“我徒弟的请帖，你别给弄坏了。”
“你……你，你！”书生气得哆嗦，食指直直指向老者，足见一点地，冲着老者杀来。
老者不慌不忙的拿起锄头，双手握住手尾用力一抻，中间伸出一条两指粗的锁链。一把锄头在手里武得虎虎生威！
随即二人开始激烈的缠斗，却小心的避开田地里长出的新芽。
“……”谢孤凡站在原地嘴角稍微有些抽搐。早不该以常理来对待这山村里的一切。
要问这是哪儿？这是桃源，是声名远播鼎鼎大名的桃源村啊！
漫山遍野的桃花，像是粉雪一样挂满枝头，溪水清澈见底，无数锦鲤快活的游作一团，不时有一两条跳出，彩虹似得越过木桥。村内有青砖铺成的小路，路边种着垂柳，随着早春的清风一荡一荡，纯白的飞絮伴着嫩粉的桃花洒下一片片柔情。街上童叟相扶，红女娇娘莺莺燕燕的走过，学堂内传来孩童朗朗书声。
好一个人间仙境。
可桃源村最为著名的，却不是它的美景，而是住在这里的人。
最初本没有桃源村，只有这十里桃花和浑然天成的景致。
百年前江湖四大家一同迁居至此，一点点修建起了桃源村的雏形，后来便有更多的江湖高人搬到此地，近些年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什么剑圣，魔教教主，天下名医，苗疆异人，中原首富，甚至辞官的太师，和追着太师而来威武大将军……
本来这村里也来过些平常人家，但看到这村内奇人们每天过的生活，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江湖人的刀剑不长眼，走着走着就飞来把九连环啥的，唐门的和苗疆的没事比个投毒，三两天喝不上水，那好看的姑娘和天真的小童没准是如假包换的公子和九十高龄的天尊，咱们不调戏不欺负，不保证人家不来招惹你……
顶着巨大的压力，受不了刺激的只能远迁，发誓再也不踏进村子半步。
可就这样，桃源村队伍依旧未见缩减，名声在外更是如雷贯耳，人们怕的怕，好奇的好奇，却都不敢轻易踏近一步。
“九王爷。”谢孤凡身后走来一位青衫男子，向他抱拳浅淡的施了一礼。谢孤凡转过身，冲他笑了笑：“柳丞相，多年不见，你可好？”
“草民已经不是什么丞相了，王爷莫要再旧事重提。”柳白看向远处已经停下手坐在地头说笑的一老一少，“草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劳烦您惦记我，还大老远跑来这里，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谢孤凡勾起唇角，“柳白啊柳白，几年不见，你这嘴真是厉害不少。明明知道本王来此的目的，居然挤兑起我来了。”
“草民不敢。”
谢孤凡顿了顿，用手抚平袖口的褶皱。
“他还好么？”
“王爷若是问那个人的话……”
“阿白！”
“小白！”
两个声音从身后的树丛中传来，随即两个黑影“嗖”的蹿了出来，两名年轻男子。一个高大健壮剑眉鹰目，一个着装奇特茶色肌肤。两人跑边相互拉扯踢打边飞快冲过来，好像犯规赛跑。看到柳白纷纷眼睛一亮，老虎扑食一样飞扑过来。
柳白脚步一挪，俩人一同摔了个狗啃泥。
“王爷，草民现在开始会很忙，请您自己在村子里逛逛吧。”
“好说好说，你自己保重吧。”谢孤凡笑弯了眉眼，哎呀呀，原来是这样，回去一定要把消息和皇兄分享一下。边想边摇着扇子走开了，留下空间给后到场的两人尽情发挥。
在村里转了一会儿便觉得饿了，本来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赶路，到了桃源村又被柳白放鸽子，在村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就是不饿这喉咙也觉得干涩了。
远远看见一面大红酒幌高挂，顺着方向走去，两层的酒家门口挂着招牌，上书三个大字“春香楼”。
“……”谢孤凡觉得自己可能走错地方了，怎么走到青楼了。可是朝里面看看，似乎也没错。正犹豫着，旁边一个人也站了过来，一同朝里面痴痴地看。
谢孤凡不解的看看他，那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捧了一大束迎春花。
“这位兄台……”刚想问，谁知那人转身神色紧张的盯着自己，谢孤凡立刻握住袖中短剑。谁知过了许久，那人只是问道：
“你看我今天的衣服搭配的怎么样？”
“呃？”谢孤凡被他突然一问有些发愣。
“小兄弟，快说啊！”小胡子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
“很好……”
“别敷衍我啊！你看这颜色，这款式，还有我这发型。”随即一甩额前的一缕黑发，“怎么样？”
“……特别好！”
“……”那人长舒了口气，握了握手里的花束，刚向店门口迈了一步又立刻调头跑了。
“还是不放心，我回去换件衣服！”说着一路轻功跑没了影。
目送他远去后，谢孤凡决定先行一步解决自己的温饱。
迈入酒家大门，三三两两的有几桌客人。虽然不大，却十分整洁朴实。谢孤凡找了一桌坐下，店小二便乐呵呵地跑来问道：“客官，您吃点什么？”
谢孤凡看看挂在墙上的一道道木头牌子，有些常见的小菜，另一些却是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什么龙凤呈祥，阳春白雪……红颜祸水……春闺怨……
他默默收回视线，有些无力地询问小二：“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哈哈，客官。要说咱们这最好吃的，还是鲍鱼阳春面！”
“鲍鱼阳春面？”
“这是咱们桃源的特色小吃，不吃可要后悔喽！”
谢孤凡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这菜是谁想出来的？”
小二自豪的举起大拇指向身后的灶间扬了扬：“是咱们这的司徒大师傅想出来的！”
司徒！他听了心中一动，扇柄在手心里拍了两下：“好，那就来一碗鲍鱼阳春面，几样时令小菜，一壶桃花酿。”
“得嘞！”小二一转身，便没了踪影，只听那嘹亮的声音在灶间的方向响起：“鲍鱼阳春面一碗，早春凉菜四碟，桃花酿……”
一阵清风吹过，小二又乐呵呵地站在谢孤凡桌前，微长的袖子一拂桌面，青白色的酒壶出现在桌上，还有一个精致的小酒杯，满满的盛了淡粉的清酒，酒香扑鼻。
“桃花酿一壶！”
谢孤凡对他这利落的身法赞叹有佳，拿出一锭银子，对他勾了勾手指，小二立刻识趣的凑过来。
“你们这个司徒师傅，手艺如何？”
“司徒师傅是小的见过手艺最好的厨子，尝过师傅手艺的，没有一个不称一声好的！”
“哦……”谢孤凡勾起唇角若有所思，“他长相如何？”
小二听了一愣，随即了然，敢情这位也是冲着美名来的。面有难色，说：“客官，师傅他最忌讳别人议论这个，恕小的不能回答。”
“哦？莫非他……长得很丑？”
“不不不！”小二连忙摆手，“怎么会丑呢？师傅俊得很呢！”
“怎么个俊法？”谢孤凡追问，“是不是比姑娘还好看？”
话音刚落只听灶间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周围的几桌客人面不改色的将桌椅板凳向离谢孤凡比较远的地方移了移，继续地头喝酒吃菜，默默看戏。
“阿离，你不要理那个纨绔，去招呼别的客人。”一把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冷冷透着寒气。
“呃，好。”叫阿离的店小二犹豫了一下就赶紧跑开了。
听到这个声音，其他几个客人冻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有谢孤凡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沁了香泉水一样清爽舒服。一个左脸有道刀疤的壮实汉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这位小兄弟，劝你不要戏耍这位司徒师傅，小心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谢孤凡摇摇扇子，“这位大哥此言非也，我就是想会会这位好看的司徒师傅，出来做生意，这店家和客人见个面都不行？他又不是青楼里千金难买的花魁，难道我请都请不动？”
他说完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好像结了冰霜。那位汉子冷汗顺着脑门子流下来，拉着他的手悲痛道：“别说我没劝你！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说完冲阿离扔了银子就跑。
其他几桌倒还算镇定，只是有一位拿着酒杯的手有些哆嗦，端到嘴边时酒都晃悠没了。
一瞬间的肃杀。
霎时间从里间飞出几把菜刀，冲着谢孤凡刺来，谢孤凡赶紧举起扇子一一挡开。刚想松口气，数不清的菜刀银筷向四面八方袭来，其他几桌挡的挡，躲的躲，一时间好不热闹。好吧，这几个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受到牵连而已，不过刀剑不长眼，这菜刀的主人此时也放弃了自己长不长眼的问题，杀了眼前这登徒子才是主要。不过自从上次发生类似情况之后，为了避免惨剧再次发生，灶间的可以行凶的凶器已经被老板减到最少，但这毕竟是厨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厨子总不能徒手庖丁吧。于是这仅存的几把菜刀，变成了飞向王爷的暗器。
谢孤凡对这没完没了的攻击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最后连螃蟹都扔了过来，力道之大，螃蟹钳堪堪扎入身后的木门上。攻击忽然停下，估计是扔完了最后的武器。谢孤凡这才舒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一把手臂长的解牛刀飞来，一下贯穿了长袍的下摆，将他钉到墙上。最险的是，那长刀紧贴着他下腹三寸的那个部位扎过来，下身甚至能够感到刀刃的冷冽。
谢孤凡一下子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阿离都看愣了，半天才甩甩头清醒过啦。赶紧跑过去把刀小心的拔下，谢孤凡脸上热辣辣的，尴尬的用力扇扇子。
店里静得出奇，唯有脚步声靠近，从里间缓缓走出一个人。
美，太美了！谢孤凡一时间看呆了，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不过，他可不要做阉人呐……
来人一双乌黑的美目波光粼粼，像最黑最神秘的潭水，一口白牙咬着红艳的嘴唇，因为气愤脸颊染上彩霞，衬得肌肤豆腐一样水嫩。他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瓷的手臂，玉手紧紧握拳。一头长长地青丝高高束起，在颊边悄悄散落几缕，平添了几分妩媚。
美人狠狠的盯着谢孤凡，对于这个登徒子，现在只想生吞活剥了他！
“大师傅果然名不虚传。”谢孤凡的扇子在手里轻拍，走到他面前轻佻的打量。
“司徒……”
“我姓司徒。”美人打断他，“单名一个‘恨’字。”
“司徒恨……”谢孤凡默念。
“你如果再出言不逊，小心我手下无情。”
“刚才还不算无情么？我可是差一点就残废了啊。”他惊魂未定似地抚了抚胸口。
司徒恨拿起解牛刀用手擦擦刀身，抬手指向他的鼻尖，又慢慢向下移，直到指向他刚才差点离开自己主人的那个部位，冷笑说：“下次可不止残废……我要剁了它做菜！”
“噗……”旁边一个正在喝牛鞭汤的客人喷了对面人一脸。妈呀，下次可不敢再点这个菜了！谁知道是不是哪个倒霉鬼的……咳咳咳！
这时，一捧嫩黄嫩黄的迎春花突然伸到两人中间挡开，一直站在门外的叶恭走过来，带着浓浓的春的气息，阿离心想：这是发春的气息。
叶恭有些紧张的甩甩额前一绺头发，认真的把迎春花递到正怒目而视的司徒恨面前。
这次一定要成功！他心里默默激励自己。
“司徒，我想邀你去……”
司徒恨一把抓过花，拽起叶恭便向外走，叶恭被他拖着还没醒过懵来，只留下地上一溜长长的沟壑供身后人瞻仰。
谢孤凡却不介意他突然离开，满意的坐回原位，招呼阿离过来。
“我那个阳春面好了没有？”
阿离一闪身，微风一动又立刻回来，犹豫道：“呃，客官，这面大师傅走的急，虽然煮完了，但是鲍鱼还没有烹制。”
“也罢，端上来吧。”他现在可是饿得很。
阿离袖子一挥，一碗阳春面不知被他从哪里变了出来。青花瓷碗里盛了龙须一样细长的面条，撒了青白小葱，清澈的汤底浮着金色的油光，香气飘飘引得人食指大动。
谢孤凡立刻夹了一筷子入口。面香四溢，吃到嘴里的明明是最普通的阳春面，为何这样好吃？喝下最后一口面汤，谢孤凡满意的叹了口气。想起刚才司徒恨的样子，不禁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这小伙子刚才受的刺激太大了，邻桌的人惋惜的摇摇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桃源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