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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弄璋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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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六月二十一日丑时末,柳翠兰被肚子疼醒,两家人连着稳婆忙活了半天,折腾到了午时才生下一个红猴子。
这厢孩子哇哇的啼哭声才响起,门口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大人都在屋里看着刚出生的孩子,四个大孩子挤不进去,就在院子里等着,听见自家的敲门声,顾大毛拉开一扇门探出头去,“谁啊?”
门外是一个青衫挺拔的中年人,手中提着油纸包起来的糕点,面容光滑,唯有下巴上的一簇胡须看得出年纪。
“小娃娃,我是你家隔壁新搬来的屋主,免贵姓林,你可唤我一声林伯伯。今日乔迁,原本该请左右人家吃顿乔迁宴,只是看你家又有弄璋之喜,便送些糕点来,一作贺礼,二作见面礼。”
大毛哪里见过这样风姿卓然的人物,心思都放在了这个伯伯的脸上。加上他年纪小不懂什么免贵、弄璋的意思,林伯伯的话只听懂了个大概。
他仰着头对门外的人腼腆地笑了笑,转身撒腿跑进屋里,嘴巴里还大喊着,“爹,有伯伯来了。”
顾博延正围着媳妇儿献殷勤,苏鸿信夫妻两在稀罕刚出生的孩子,王香莲给稳婆搭手 帮刚出生的孩子穿衣服包襁褓。
听大毛咋咋呼呼地喊着伯伯来了也不在意,只以为是顾博延在村里的堂兄来家里了。苏鸿信看顾博延还在里屋给柳翠兰喂水,便主动揽下这份差事。
“二哥你在这陪着二嫂,我去招呼大哥。”
苏鸿信一出了堂屋的门就看见敞开的半扇院门外站着的陌生男人,他常年跑商,心思灵敏,念头不过在心头一转就大致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笑着把人迎进院子里。
“兄台可是旁边院子的新屋主,这家人是我兄弟,他家刚生完孩子,一时腾不出手来招待,便特意交代了我出来招待。”
一边说着,又扬声叫了顾大毛,“去把你爹娘准备的喜糖给这位伯伯抓一把来。”
林柏也不推辞,将身侧的糕点提到跟前,又将方才和大毛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免贵姓林,单名一个柏字,今年三十有九了,小兄弟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林大哥。”
“林大哥你这也太客气了,既然有幸做了邻居,往后都是一家子兄弟,我家就是旁边这一户。这四个小子那两个是顾二哥家的,这两个我家的。”
苏鸿信也介绍了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院墙又指了指在旁边好奇看着他们的四个孩子。
林柏作出一副神色落寞的模样,“两位小兄弟倒是好福气,不像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只有一个侄子还常年跟着商队跑不归家。”
说着又打起精神来,“不过这回来丰州买院子也是他的意思,前些年他路过咱们巷子,心心念念惦记着巷口的那一株桂花,我和他说要寻个地方养老,他拼命给我推荐了这里,还说了过些日子手头事忙完了就过来陪我一块住。”
“诶呦,那敢情好,咱们这儿水好人也好,最是适合人养老,林大哥你侄儿也是个孝顺孩子。”
苏鸿信一句一句地盘算着林柏的话,两家人除了他们两个当家人都是妇孺,旁边住了个不知根底的人总归不能让人安心。
虽则这个林柏看起来像个儒雅书生,不像个坏人,但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头一回见面互报家门,能多知道些也能多安心几分。
再说顾博延,他在屋里伺候柳翠兰喝水,却发现好长时候没听见苏鸿信的声音,放下手中见底的碗,便自己走出去看看情况。
谁知看见苏鸿信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相谈甚欢,直到双方引荐之后,才又坐下交谈。
“还没恭喜顾小兄弟弄璋之喜。”
“多谢多谢”,顾博延确实高兴,还让顾大毛和苏大娃两个去旁边的小食肆叫了些酒菜当做今天的午饭。
王香莲肚子也大了,陪了一上午又送走了稳婆之后就回家歇着去了,苏鸿信叫大娃给他娘送了些清淡的吃食。
等到三人喝完,已经是下傍晚,顾博延和苏鸿信二人醉醺醺地把同样喝醉了的林柏送回院子,又搭着肩回了顾家。
待二人转身离开后,原本醉地人事不知的林柏眼神清明,手上掐了个决就又是那个一尘不染的青衫先生。
想着方才两个凡人明里暗里的套话,林柏不由得一笑,嘴里念着“有趣,有趣。”
晚上,柳翠兰躺在里屋床上喝着鸡汤,顾博延和苏鸿信夫妻两个带着几个孩子在堂屋吃晚饭,兄弟两个你一样我一语地交代了今日打听来的消息,竟是把林柏的身家背景交代了七七八八。
顾博延拍着胸口向里屋喊着,“媳妇儿你放心,我和信哥下午可是把他灌醉了从嘴里问出来的,保证错不了。”
说话间顾、苏二人的神色竟是万分笃定,已然是一副对林柏十分信任的样子,浑然不见跑商多年养成的对人先有三分防备的警惕。
顾家没有长辈,交好的王香莲也大着肚子,顾博延只得请了巷子第二家的大姑婆帮忙照看些。
等过了半个月,秋收开始了,甜水巷的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在村里,不论男女老少大都倾巢出动,只余下些实在不能干活的老人和柳翠兰、王香莲两个人,就连家里的四个小子都被带了回去捡穗子。
中间顾家小三满月的时候,顾博延和苏鸿信两人还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一趟,第二日一早又赶着太阳没露头的时候急急往村里赶。
原本收粮的时间是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但今年天气热,有经验的老人早早安排了村上各家各户抢收粮食,就怕庄稼干死在地里。
一通忙活到了七月底,家家户户都累的脱了一层皮下来,苏鸿信捶着腰对着顾博延苦笑,“幸好咱们两家先前不靠地头这点东西吃饭,就种了这三亩地,要不然累死咱俩也收不回来。”
顾博延也撑着腿,看了看日头,“行了,咱们赶紧歇了吧,明儿早起还得回镇上,她们两个一个刚生完孩子,一个挺着个大肚子,咱们也得赶紧回去。”
这一场秋收连大人带孩子都累的够呛,匆匆收了地上晒着的谷粒装了仓两个人带着孩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出来,两人就连拖带抱地带着四个孩子回家去了。
甜水巷里的柳翠兰也没睡好,顾博延回村农忙的这一个月,她和香莲就都住在她家,多亏香莲搭了一把手,才不至于把她熬出毛病来。
刚出生的小孩子总要喝夜奶,王香莲怀着孩子嗜睡,柳翠兰却睡不着,刚喂了小儿子喝了点奶,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耳边却不断传来嘈杂声。
她强打着精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隐约间仿佛听见什么“抢水”,“老不死的”一类的话。柳翠兰心里一激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日子天越来越热,穿镇而过的那条小河都看见河床了,听说镇上有的井都枯了。
她们甜水巷的那一口甜水井是出了名的井深水甜,肯定是旁边顺康坊那群不要脸的趁着她们平河坊的壮劳力都回去农忙了,想来抢水的。
柳翠兰赶紧套了身外衫,嘴里骂骂咧咧一边走一边抬脚拔着鞋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顺手握了家里挑水的扁担。
又转身去拍隔壁林柏家的大门,他们家在桃源镇又没有田地,这些天是一直在家的。
院门“砰砰”作响,柳翠兰心里有些紧张,她已经看见那群人了,他们手里拿着扁担还有好些桶,应该是不敢闹出人命,还被三叔公他们带人拦着呢。
“林大哥,快开门,有人来咱们甜水巷抢水了!”
林柏正在打坐调息,外面的动静原不应该传到他这里,只是柳翠兰一敲门,门上的禁制被触动就会传回他这里。
听到柳翠兰的话,林柏皱了皱眉,他的神识已经看到了外面的情况,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手里拿着扁担还有水桶,推搡着巷口拦着他们的老人。
林柏掸了掸衣袖,起身也拿着扁担出去了。
他是为了历练道心才隐居在世俗界,自然不会用修仙者的手段解决烦人的争端,只是他既然选了甜水巷作一时居所,便要起庇护之责。
说来林柏这回来甜水巷也是受了掌门的委托来接应门中晚辈,这才半道改了行程。
这次丰州大旱其实是受了异火影响,他那师侄运道不错,游历的时候发现了异样。
百年前天南火光其实是异火出世显露了一丝踪迹,当时赤火神宫派人搜查了几遍也没寻到踪影,没想到被他师侄发现了端倪,正好他那师侄已是金丹修为将将够到收服异火的门槛。
只是这大雍乃是赤火神宫的地盘,不提赤火神宫和他们道衍仙宗势同水火。
单看赤火神宫的名字就知道这个宗门以火属性功法为立身之本,这异火的踪迹一旦被他们知道,势必不会允许它落进旁人手中。
他那师侄手里有收容异火的宝贝,虽然丰州南边疑有异火出世的消息已经被大雍国师传去了赤火神宫,但要等人到这还需有一段时间。
若是师侄能在赤火神宫的人找到之前带着异火逃出来,他就能掩护他守住异火,及时炼化,只有被炼化了的异火才能不被别人发现。
这甜水巷就是他选的好地方,和旁边那两户人家相交也是为了等赤火神宫搜查的时候不至于被人盘问到露馅。
巷子口。
平河坊这一方的实力明显弱于对面,因此即便是脾气急躁如柳翠兰也不敢贸贸然说些什么,只跟着那些老人身后说着车轱辘话,盼着能拖久些,事情说不定就有了转机。
眼看着天光越发明亮,顺康坊的那些人越发着急上火,桃源镇虽小官府的威严却十分深重,若是叫巡逻的衙役看见他们聚在这里抢水少不得要挨上几板子。
他们也不过是昨儿傍晚才从村里收了粮食回来,原本想昨晚上就来抢水的,只是这会儿天黑的晚,夜里又有宵禁,这才赶着大清早想趁着大家都没醒的时候过来偷些水。
哪知道平河坊的这些老头老太太大早上的不睡觉,端着小马扎就坐在巷口的桂树底下,一下就把他们堵了个正着。
顺康坊的那些人一着急就带起了火气,推搡的动作越发大了,一时间巷口就大声吵嚷起来。巷子里的一扇门咯吱一声响起,王香莲手里拿着擀面杖也往巷口过去。
这时节什么东西也没有水重要,虽然她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敢上手,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