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血枯树 ...
-
路柒和成颉小心翼翼的从另一侧跟了上去，有阵法在，气息隐匿到了极致，不必担心会暴露自己。
越往深处走去，路柒的脸色就愈发难看，甚至总把嬉笑挂在脸上的成颉也沉默当场，压根不敢多嘴，气氛一度凝固。
青草地成了血肉掺杂的焦土，绵延深处不知其里，而两旁的大树亦是死气沉沉，枯枝败叶，苍劲树干如同狰狞虬龙刻在树躯前，仿佛开了一张人脸，溅在其上的血色，又如方才吞吃血肉大快朵颐，让人一看便后背生寒。
冷风刮过，从灰败树梢中传来的是惊恐惨叫，没入青草地中，又成了树叶婆娑的影子。
外边的树是青翠欲滴，它像是个光鲜亮丽的保护壳，将其中的罪孽套得牢固，不让其暴露。
而一踏入深处，这种假象自然不攻而破。
“师兄，这里好诡异。”成颉并不想让这气氛太僵硬，他实在受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的睨了一眼，开口找着话。
路柒不知被吓到了还是被胸闷压的，他一进这里，浑身不自在，只一怔住，像是看到了以往种种，他的面前出现了各种人影厮杀，用血滋养土地的画面。只剩一具驱壳漫无目的的走着。
被成颉的声音拉回注意，他的视野中，那铺天盖地的黑暗才渐渐消退。
他后背生出了冷汗，脚步停下，轻揉了眉心，缓缓吐出了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陌生的画面。
只要还在这，那些画面便无时无刻充斥在他的脑海。
路柒不敢耽搁，捏了清心诀，防止被影响。
而成颉见路柒停下，瞧着那脆弱模样，又担心说道，“师兄若不适，这洞府我们便不闯罢。”
路柒摇了摇头，“不碍事。我们继续走。”
成颉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家师兄只要想着一件事，就会倔着脾性，八个师父都拉不回来的那种后，便将口中的话吞咽了下去。
可师兄那眉宇间难以化开的忧虑，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提着心。
一步一步，每每都要偷偷的瞥一眼。
他从未见到师兄这般，一时间，心中对这洞府也不满起来。
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路柒，被这般注视的不自在，路柒只好叹了口气，“小师弟，师兄真没事，不用这么担心。”
“师兄再说什么？”成颉只是微微一笑，“我听不懂。”
路柒:......
我没瞎，不要把我当傻子！
可成颉死不承认，他也没法，只能忽视一旁总是望着他的某人。
这股令他起一地鸡皮疙瘩的目光被他打碎了往肚子里吞。藏在衣袖中的左手不由得握紧拳头，青筋毕露。
二人并未引起动静，一直往前走着，忽然脚下的焦土变得湿润黏腻，像是落霜解冻时的土路，容易沾在脚底。
他们脚步停下，还未等成颉再多疑惑时，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一侧林中传来。
路柒回头望了一眼成颉，成颉点点头。二人一脸凝重的晃进了林子。
这里许久未有修士前来，除了枯树之外，还有一排排细长的光秃小树干，如同一把火将叶片全都烧毁，身上还留有墨色的痕迹。
路柒东走西走，来到一处隐蔽的树干前蹲下，示意成颉在他旁边蹲下，又回来望了望，确保他们此处的后背是被枯树给遮挡处，外人瞧不见后，才放心的透过缝隙朝里看去。
他们见到了满是被头骨披满的血枯树，与枯树不同，这血枯树虽然模样相差不远，但体型却要大处很多，其枝干纷杂，如同刺猬一般朝四面八方扎起，每个枝干上都托着修士头骨，寄上了宛若琉璃状的白筋，高壮的树躯上皆为累累白骨，树根狰狞尖锐，挂上了腐朽残破的修士身躯，乍一看，好似随时能爬出捕食，甚是邪异。
在其周围，没有任何活物，就连枯树都不敢逾越半步，远远离它五尺有余，挪出了一大片沸腾的焦土。
路柒悚然一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脑海，犹如深冬飞雪。这等场面他可从未见过，废尸饿殍，腐烂恶臭的躯体早已生蛆，却依然被这颗邪树的根尖撕咬吞吃着血肉，那树缝间汩汩流动的黑血，经冷风一刮，腥臭气味直窜入鼻腔，恨不得当场呕吐。
他略感不适，看了一眼小师弟，后者心有所感，也望了过来。
潦潦一眼，成颉便收回目光，又接着看了下去。
路柒虽惊讶小师弟第一次能承受得住这幅画面，再看看自己，这个做师兄的未免也太过矫情。
抱着这怕失了面子的态度，他忍住又再次看了进去。
***
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未消散，而是从血枯树的背后断断续续的响起，脚步声愈发清晰，不多时，从阴影枯树下走出来两人。
他们身披黑袍，肩宽体长，全身如同戴着迷纱，甚至面容也是看不清，只有一双蓝色幽火摇曳，后一人的衣袍下更是拖拉着一道白骨锁链，清脆的声响在尸骸遍野之地，很是诡异。
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大胆只身步入血枯树的地盘？
难道不怕血枯树捕食？
路柒想不明白，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看。
“停！”为首那人止步，朝身后做了手势，随后说道“劳烦雪副宗主将人给我拖出来，这次抓到的修士可是大补，定能完成尊上的交代任务。”
黑袍下的声音时而低沉厚实，时而迷幻模糊，让人难以辨明。
说罢，身后的黑袍人点点头，用力一拉，升腾着的黑焰烧在了锁链上，一把就将锁链捆绑的东西给拖了出来。
就算折腾出再多的声响，那血枯树却置若罔闻。
忽然，路柒瞳孔骤然一缩，手突然死死抓住成颉的臂膀。
成颉眺望一眼，祸事尽收眼底。察觉到路柒的不对劲，他凑近了些，丝毫不在意疼意，反而轻轻地哄着他。
“师兄，此等脏污不看了，看过了以后眼神就不好使了。”
他声音虽小，但却给了路柒一个台阶。
这次路柒是真的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后背的长剑躁动不安，连带着路柒突然拔剑，欲要冲出去替天行道。
说时迟那时快，成颉果断点住了路柒的穴道，让他不得不停下。
再将长剑归位，干脆挡在了他的身前，遮住了视线，又是一阵安抚。
“师兄，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再看看，再看看。”成颉握住路柒的手掌，“稳住心境，切勿让长剑影响到你。”
实在是我们打不过啊！
路柒紧咬牙关，血丝遍布，口中喃喃道，“他怎么敢！此等邪修！他怎么敢！”
一声声咆哮，若非有阵法遮掩，早就惊醒这些枯树。
成颉见状，叹了口气。
自己的师兄恐怕都不知道修仙界从来都是靠吃人绵延下去的。
第一次就见到此番场景，换做是谁都受不住，欲要借着心中那纯善浩然正气荡尽魑魅。
白骨锁链被捆住的是一群颜色各异的宗门弟子，皆是在天道考验下能够活下来的骄子。
与路柒一样，感应到天骄印记，踏上天骄之路前来洞府历练，他们也许昨日风华正茂，可如今形如枯槁，力如蜉蝣，瞳孔涣散，胸口处尽是一片血污。
即使被拖拽在地上，血肉被磨得一片模糊，也无半点反应。
而白骨锁链上每隔两节骨会有一跟约有一尺的骨刺，末端锋利尖锐，泛着妖异的邪光。这些骨刺穿过弟子身躯，吸收精气，让他们一身修为散尽。
路柒见不到人，加上成颉好一阵哄，心境渐渐平复，欲要出鞘的长剑也归于平静。
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app中的一个小秘境，本该是随意通关的，可当其中内容清晰的呈现在面前时，会感受到格外血腥无力。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应对修仙界残酷的防线，但真见到时，也会压抑不住。
修仙本是吃人路，他一个雏儿短时间内不容易承受。
路柒勉强朝成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放心吧小师弟，我好得很。”
他想推开成颉，但是用了力却让人未移动分毫。
这时他才注意到小师弟的目光，让他心中一震。那是他从未在小师弟身上见到过的，态度坚决的金色瞳孔，威严瞩目，仿佛站在你面前，就不容置疑，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
“师兄，还是不要看。”成颉摇摇头，睁开眼又成了平常模样，但却不肯退步。
“我若不接受这世间残酷，又怎有一闯修仙的勇气？”路柒叹了口气，“小师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是师兄的梦魇，还得师兄自己来打破，不然日后化为修仙路上的心魔，该如何是好？”
“这？”成颉皱眉思索。
他深知，心境便是道心的一部分，心魔生则道心不稳，有裂痕，在突破关头，最是容易走火入魔，但这道关卡，只能靠自己，旁人无法干预。
“小师弟...”路柒见成颉动摇，但人像是钉在了这，干脆厚着脸皮晃起了手臂，又摇又说着。
“那好吧。”成颉没办法，无奈的看着路柒，“师兄要是承受不住，一定要与我说。”
可路柒一推开他，这话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哪里听得进去。
血枯树下，身躯满是疮痍的宗门弟子被拖拽到离进食口不远的地方，鲜血染红了那片土地，而后又被土地无情吞噬。
似是感觉到了新鲜血食，血枯树枝婆娑摇曳，宛若鬼哭狼嚎，从根部探出无数藤蔓，凌厉袭至，破空声响彻在耳边。
“孽畜敢尔？！”
只见为首的黑袍人怒骂一声，从袖口里拿出一颗猩红色亮眼的宝石，高高举起，顿时藤蔓不再动弹，仿佛被定在了空中。
“就这么迫不及待？”黑袍人很满意血枯树的反应，轻哼道，“想吃就要听话，尊上养你可不是让你随意放肆的。”
血枯树根部流动的血液在冒着气泡，像是在回应他。
如此，黑袍人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影霸，就这么简单的给它会不会太便宜它了？”费力拉着锁链的黑袍下声音青涩，但也雌雄莫辨。
“怎么？”影长老望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冷笑，“堂堂雪副宗主还想贪图血精？”
血精对于修炼极寒功法的修士实乃大机缘，寻常人别说见上一面，就连听都未曾听过。
雪副宗主没再说话，黑袍下的手握紧又松，松了又握紧，反复几次后，又说道，“欸？我也只是听闻这血枯树能够产出血精罢了，影长老莫要抬举我了。”
影霸一脚踩在血枯树上，又打量一番，随后长叹一声，“那可不是你能肖想的玩意儿，就连本长老也是无缘。”
“雪凌子，我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此时休要在提，不然哪一天被吃的只剩骨头，我可不给你埋尸。”他回过头，冒着幽蓝火焰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接着又说，“将人喂给它吧，以免夜长梦多。”
路柒见势不对，焦急的看向成颉说道，“小师弟怎么办？”
成颉无奈的摇摇头，“师兄，我们救不了他们。”
他自然看出来路柒想救他们，只是这已然无力回天。
“怎么会呢？”路柒又看了一眼，“他们还未身死。”
“你错了师兄。”成颉停顿了一下，好似再给路柒理解的时间，“被白骨锁链捆住的那一刻，人就已经死了。”
他继续解释道，“捆住就代表着骨刺已经穿过了身躯，他们的精气神在顷刻间便被吸走，骨肉不再，只剩一介皮囊。师兄见到他们并未身死，实乃这锁链能够保存尸体罢了，也就是吊着他们一口气，最后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尸体了再拔出。”
路柒沉默不语，跃跃欲试折腾的心也停了下来。
原来app中秘境副本的一键闯荡虽然能获得大量经验，但他确实并未想到过，在这背后还会有这么具象的一面。
修仙界的残酷如同利刃在他的心中深深的插了一刀，那撕裂的在泣血的伤口，何尝不是另一种新生？
“小师弟，我有个主意。”路柒瞅了一眼，随即朝成颉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惊得后者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师兄怎么了？”他吞咽着口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觉得那个宝珠不错。”路柒眼睛盯在影长老手中的猩红色宝珠，舔了舔嘴角，“不如我们将它拿过来品鉴品鉴？”
“事后再还给他们也行。”他又补充一句。
成颉：......
这还能事后？
只怕是宝珠一离手，这血枯树便不会再受压制，大肆吞噬血食，可不会再顾忌身份。
他眼神看着其中。好似再替二人默哀。
惹谁不好，惹到师兄了。
只是为什么他感觉师兄变得不一样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他的错觉吗？
成颉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血枯树下，雪凌子拖着锁链，将被骨刺穿胸而过的宗门弟子一个个拔出，被鲜血浸染的骨刺非但没有一丝血色，反而多了一层妖异的冷白。
而骨刺一离身，那些宗门弟子的身躯宛若泄了气一般，本就枯槁的皮肤已然干瘪，双眼死死瞪着，最后一丝生气也随之消散。
“这些弟子可是过了天道考验的骄子，可就算是骄子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成全了我们，哈哈哈----”影霸轻笑道。随手抓起一个，被骨刺吸收过精气的身躯明显轻盈，他轻嗅道，“此等精血，实乃上品。”
说罢，便被他丢进了血枯树根下，那里的血液浓稠，气泡鼓起，兴奋的吞噬着这道身躯，一点一点的下沉，随后再无半点踪影。
血枯树上干枯的枝条婆娑，俨然尝到了甜头，定在空中的藤蔓被收回。
见此，影霸笑意大增，握住手中的猩红血珠细细打量，随后说道，“好东西啊，真不愧是尊上用来祭炼血枯树的宝贝。”
却不知，路柒和成颉借着阵法的效用，已经偷摸着溜了进来，一丝气息未曾散出，枯树下的阴暗倒成了二人的保护色。
加上雪凌子的拖拽着锁链声响大，二人的悄然接近并未惊到他们。
就在影霸还沉浸时，忽然一道破空声从他耳畔划过。
“谁？”影霸惊怒一声，作势收起宝珠，可有一双精细的手先他一步，一把将其手中的宝珠夺到了手中。
“何人如此大胆？”黑袍下的蓝色幽焰被恼色充斥骤然烧起，两道玄焰果断向后甩出，恰好一阵冷风刮过，蹭的一下挂在了数不清的枯树上，火势一瞬间绵延，绕着血枯树四周紧紧包围。
“该死该死该死啊！”他咆哮道，并未见到任何人影，他作为一宗长老，高居身位久已，何曾碰到过如此吃灰的一幕。
黑袍下的凌厉的目光直扫而去，神念早已覆盖这片荒莽之林，可除了他二人之外，不再有他人气息。
他瞬间慌了，这血珠可是尊上屠戮十城百姓，以精血与法力凝练出来的看家宝贝。也是他这次以饲养血枯树来临时借到的，事后可是要换回去。
这要是丢了，砍死他十次都不为过，甚至他扎根在宗门的家族也会一并被拔起。
额头不知出了冷汗，惊得他朝人一喊，
“雪凌子，还喂个屁，尊上的宝贝被盗了，还不快去找。”
“与我何干？”雪凌子专心将宗门弟子的身躯投进了血枯树的根部血池间，淡淡的说完一句，再并未理他。
“还与你何干？你怎能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现如今，我二人可是绑在一条绳子上。”影霸眼神闪过一丝冷芒，死死盯着雪凌子的背影，慢慢的接近，藏在袖间的手下已经握住了刀刃。
血珠不翼而飞，这天大的责任他扛不起。但是可以转嫁他人，雪凌子心生贪念，欲要夺其宝珠，被他击杀后由血枯树吞噬，甚至宝珠也被血枯树吞噬。
“血珠可是一直由你掌持，怎么？现如今不见了，要将这口锅砸在我身上？”他看得清楚，影霸的袖间隐约还有凸起，随即讽刺一笑，“要杀我灭口？”
“只有死人才有罪则，才能永远闭上嘴。”影霸毫不顾忌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雪兄，每年的如今我会替你烧香。”
路柒和成颉躲在阵法中远远望着，方才那惊险的一幕纵然他有胆量也是一阵后怕，若非是小师弟拉了他一把，必定会被火焰击中。
即使感受不到气息，即使他布下的迷魂阵，可该打到的还是能打到，到时候露出破绽，凭他仅有通脉境的修为，在灵魄境强者的攻势下也难逃一死。
“师兄勿动。”成颉脸色变得紧张。
他在路柒身后环抱着，怀中之人只要轻微一动，总能勾起本不应该升起的欲望。
“小师弟，你...你这...”路柒身体打了个哆嗦，脸色僵硬。
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如此滚烫，一如那夜风吹雨打都不怕，坚韧挺拔的竹林。
万万没想到还会出现在这不合时宜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血枯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