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烬》盛夏晚晴空

9、Chapter 8

　　世界尽是一片暖融融的晕黄，热气蒸腾的浴室里，夏日闭着眼仰头任水浇向头顶，水珠顺着身体蜿蜒而下，心中残余的烦闷好像也顺着水流走了，白天被疾病偷走的生命力在此刻一点点的回到体内。

　　冉冬扬的突然出现就像一场雪，慢慢平熄了夏日近日来内心的躁郁和不快，找回了以往的节奏，画笔是她最忠诚的灵魂，而有些事情，需得徐徐图之。

　　23:00pm——

　　吹干最后一丝头发，夏日趴坐在床头的飘窗上，准备补回今天漏掉的课程，已经是高中了，更何况是龙泉的进度，现在已经很吃力了，她并不想落入无可追回的境地。看着窗外的繁星点点，夏日翻开青时的课堂笔记——

　　眼前的字如同梧桐树干，遒劲有力，又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野性难驯，夏日仿佛透过纸张看到了青时的另一面，清新下隐藏着辛辣，是薄荷的味道，她有些无可避免被这种的矛盾感所吸引。

　　而眼下，显然笔记的内容本身更为重要。
　　课堂笔记是龙泉的老师为方便学生记忆知识点而出的“官方版”笔记，一般来说，尖子生都会根据自己的思维习惯来进行拓展，夏日看着眼前的字迹，再次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距离龙泉塔尖隔了不止一个太平洋，除了最基础的老师总结的内容，男生拓展的知识点和题型如同天方夜谭，除了最后的大题多了两笔步骤外，所有的课后习题只有答案。
　　夏日有些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开始设想三年的时间是否够自己游到大洋中间的小岛。

　　忍不住打开飘窗，任窗外的风吹进来，好让自己透口气，夏日不想毁了这份难得的心境，拿出笔记本，开始认真抄写笔记。虽然可能注定无法到达塔尖，但至少，不要在途中被海水所淹没。

　　第二日，午后，挥散不去的躁意在初秋的校园难以排解，夏天好像潜伏在秋日的余韵中，迟迟不肯离去。

　　“叮铃铃——” 12:00am，距离下午14:00pm上课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青时并没有一定要午睡的习惯，但也不想放过这难得的让大脑休息的时光。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教室内的课桌上眯一会儿，或者干脆回家休息。

　　高一教学楼的对面，穿过一片树林，便是高三教学楼，也是这个校园唯一保留了百年前书院构造的建筑。青时轻车熟路的绕进院子，穿过长廊，无视眼前“闲人免进”的牌子，伸手，跳起，翻身跃过二楼的栏杆，粗壮高大的柳树荫下，藏着一座小小的角楼，树影摇晃间，一片清凉，青时准备照旧在这里度过自己的午休时光。

　　撩开角楼用来遮挡的竹帘，青时还未来得及抬眼就看见了地上阳光打过的人影，居然有人跟自己一样选择了这个地方，开学月余，还从未有人来过此地，高二高三中午肯定没工夫乱跑，可高一？这个学校居然还有人有胆子无视“闲人免进”的牌子闯入这里？不怕被保安发现记过吗？

　　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寻，男生有些漫不经心的抬眼——是女孩低垂的侧影，那个令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数次的侧影，但不同于以往单方面的试探，这次，夏日很快察觉了男生的目光。

　　“你——”两人同时出声，“你怎么在这儿？”青时讶异的挑了挑眉，这可是二楼，一楼大门上了锁根本进不来。

　　“我站在楼下长廊里就忍不住在想，从这个角度看这个院子一定是最美的，你看——”秋日的正午，阳光带了些暖意的抹在朱红色的漆上，映着常年葱郁的青藤，湖面闪着粼粼的光点，是迥异于日常庄严肃穆的景色，此刻的风景，仿佛染了酒，让人有些微醺的感觉。

　　青时看着夏日被湖光照亮的半边脸，仿佛一半的湖水都盛在了女孩眼中，倒觉得她比这院子里所有的景色都更醉人，忍不住笑了笑，“我是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这可是二楼”，青时抬手画了个弧线，指节从栏杆上的阳光划到腿上的阴影，像生长的树枝，有种野生的性感。

　　夏日恍然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瞥了青时一眼，视线转向角楼栏杆旁的大树。
　　女孩脸颊有些泛红，倒不是为自己光天化日爬树的行为感到羞涩，而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觉得，每次碰到男生，好像总是嘴比大脑快，会忍不住直接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些在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想法。

　　青时看了看旁边高大的树木，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不同于那时的假笑，此刻的青时笑的眼角眯起，露出的牙齿整齐洁净，虽然低着头，但嘴角的弧度确实恰到好处。夏日认为一定是因为自己是个细节控，才会觉得眼前男生的笑容魅力十足，像一只偷了腥的猫。然而此刻，她只是装作不在意的移开了目光。

　　男生手指虚握放在嘴边，用指节刮了刮唇峰，似乎想掩盖自己的笑意。青时径直绕到夏日对面坐下，一如那天在冷饮店的情形。只不过，不同于那时，此刻阒然无声的静默有了蝉鸣作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昨天...谢谢你，笔记我已经誊抄完了，等会回教室就还给你。”夏日看着青时，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这是她有些紧张时下意识的姿势。

　　“噢，你说那个...我已经又写了一份，那份你留着吧，我拿回来也没什么用。”青时有些懒散的靠在背后的栏杆上，眼睛状似不经意的掠过夏日的脸，绝口不提自己昨晚默写到十二点半的事情。眼前的女孩像一件瓷器，被角楼漏掉的阳光打在女孩的发梢上，仿若误入人间的精灵。青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些不受控。

　　“不过，你怎么会来这儿？这里可是高三的教学区。”青时决定暂时忽略这种失控感。

　　“最近，我有个比赛要参加，姜楠跟我说，这个地方很适合找灵感。”夏日感受到青时的注视，她有些想要藏起来。“况且，你不也在这里吗？”，女孩有些迟来的敏锐。

　　姜楠？想起路上江北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此刻全然有了答案。

　　“唔？那，你加油”，青时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女孩会反问自己，但他也无意探寻究竟是什么比赛让女孩来到此处。

　　夏日点点头，不发一言，权当接受了青时的祝福，只是，眼前男生的眼神跟话语彷佛是两个人，她有些抗拒这种矛盾感，但也说不上自己更偏好哪一端。

　　“知知知——知知——”
　　亭间又恢复了静默，两人端坐在对面，恍若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滴滴滴——滴滴——”
　　好在男生的电子表闹钟及时响起，解救了两人的似有若无的尴尬。“唔，一点半了，我先回去，你，慢慢来”，看了看旁边高大的枫杨树，又看了看静默的女孩，青时没忍住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想要借此掩盖笑意，起身，原路返回，抓住栏杆，翻身落地。

　　男生的比例生的极好，宽肩长腿，握住栏杆的手指修长有力，翻身跃起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收紧，阳光照射的瞬间，夏日有了想要画画的冲动。

　　“本次月考高一年级第一为高一2班刘雨轩，第二为高一1班孙泽宇，第三为高一2班李泰......最后，本次J市青少年绘画大赛（高中组），我校夏日同学揽获两项一等奖，祝贺以上同学，希望各位同学都能再接再厉，努力拼搏...”

　　这是青时进校以来第一次掉出前十，也是夏日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公告栏的红榜上，虽然，是在最后。

　　年级排名：12；语文：130，数学：148，英语：140，物理：90，化学：92，生物：95，地理：75，历史：77，政治：61。眼前的数字如同骤然降落的悬崖，青时看着手中的分数条，没有丝毫意外，他是坚定的理科信仰者，也不愿在后三者上花费不必要的时间，毕竟高一下学期就要分科了。

　　收拾好书包，今天是周日，难得可以休息半天，青时打算去游泳馆消耗一下多余的精力，顺便换换脑子。路过校门口公告栏的时候，脚步却下意识地顿住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桂花的余香，就看一眼，又何妨？

　　大红色的标榜下方展示着夏日的获奖绘画作品，一上一下，好似泾渭分明的河流。

　　素描组一等奖：《劳动者》夏日
　　色彩组一等奖：《阳光下》夏日
　　两幅都是命题限时现场作画，一人最多报两组，每组半天时间。

　　第一幅画是黄昏的工地，昏暗的光线打在遍地残料的水泥地上，满是汗水的工人推着一车砖瓦，脚步沉重，浑身灰泥。光看背景都是叫人透不过气的沉重，但唯独并没有苦痛，青时想，这大概是因为工人眼里透着的光彩。

　　光与影的交界，女孩似乎格外擅长把握这种矛盾的平衡感。

　　第二幅画，青时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海，是倒映在水中的天空，在一望无际的蓝中间白色的阴影层层堆叠，彷佛要垂落至地面，空中的飞鸟跟水中的鱼和谐共处在同一维度，无声的静与生命的动相互交织，阳光所至之处，照耀了生命的印迹。

　　光与影交界的尽头，青时觉得自己看到了夏日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