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的夜晚》夏野青青

1、第 1 章

　　异想是个大三的女生，学法律，纯属“仕途经济”的选择。其实她最喜文学，但是高考时填错志愿，念在学校还算不错，就将错就错地念下去吧。
　　异想平时很苦闷，寂寞。但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惯自己的那些同学们。那些男生们没过半学期，就像猎人一样物色了若干个求爱对象，稍微试探试探，看看有希望就猛追，没希望则赶紧掉转枪口，追逐下一个目标。刚来那会儿异想也被盯上，不得已拖出男朋友，才得清净。全班40名同学，女生仅16名，除了长得太高太胖太小太丑有狐臭的，基本三个月内都“配对”成功，双双对对结伴到校外农家，租房过日子去了。现在就连那太小有狐臭的也刚被配走了。
　　异想高中时的那个男友，现在南方读书，心里并无多少爱，不过高三时的应景之作。如今藕断丝连着，渐渐很多烦恼。没有激情不说，还觉累赘。对方死死纠缠不肯撒手，时时令异想觉得喘息不得。又不免寂寞空虚，因心灵得不到安慰。渴望新鲜真正的爱情，又眼高过顶。号称2万多人的大学里，男生们如过江之鲫，但异想对谁也提不起精神。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爱情是什么样子呢？反正身边同年龄的人都很幼稚，而自己又没机会遇到有深度的男人……
　　这天，异想一个人孤魂野鬼一般荡到操场上，倚在球门一侧柱子上，天空一片漆黑，但还是有不少精力过剩，头脑简单的傻小子在跑步练功，拼命消耗剩余精力。异想点起香烟，对着漆黑的天空吞云吐雾，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头到尾搜罗一遍自己22岁的人生，甚至没什么开心事是可以拿出来咀嚼的。
　　恍惚了许久，耳内的声音渐渐稀少，异想慢慢觉得松懈平静下来，也纠结的累了，顺势躺下来，白天经过操场，看到绿色的草坪在秋风过后已经枯黄，当时心里就想着要是躺在上面，一定柔软得像白云。舒展着身体，空气清爽冷漠，异想已经抽掉半盒烟。
　　黑暗中有个人影靠近，蹲在异想身边，关切地问：“同学，你躺在地上冷不冷？”
　　异想不看他，也不理他。月黑风高也看不清，何况根本不想看。
　　“黑影”见异想不理他，也不着急，也不再问，轻轻叹息一声，坐下来，默默陪着她，也点起一根烟来……
　　远远看来，两个黑影，两朵烟火，明明灭灭，会被人误认为是两个好兄弟在促膝谈心，谁会想到是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女，一躺一坐，并不答话。
　　良久过去，听到远远有对话声传来：“快熄灯了，回去吧！”，“好呀，一起走。”
　　异想坐起，拿起地上的烟盒、火机，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见“黑影”跟上，心里一片轻松。
　　第二晚稍晚，离熄灯还有半小时，异想心里烦躁，再次来到操场，仍旧在球门边躺下来，仍旧抽烟，今夜漆黑的天空有点点星子，斑斑驳驳，一眨一眨，颇有情致。异想心里想着那个呆子该不会再来了吧……一支烟还没到一半，黑影又来了，也不说话，只是熟门熟路地坐下来，照旧陪着抽烟。
　　异想觉得心里有一小阵跳动，旋即又恢复平静。
　　一支又一支，异想坐起续烟时喜欢将烟对接取火，感觉到黑影在偷偷观察自己，也不理睬，心想看你装深沉到几时。
　　哪知忽然发现自己的烟抽光了，原来昨晚抽掉大半，今天就不够了。在异想，抽烟只是一种发泄，没有烟隐，偶尔情绪不佳时才买来抽，无所谓好坏，白天是不抽的。白天的异想自觉面目模糊，灰扑扑一俱活死人，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与大家的相处也不好不坏，太有主见，从不等人，所以从小没有形影不离的朋友。
　　见异想摸索不到烟，黑影就递上自己的，并打火给她点上，乘机盯着她瞅过几眼。异想心里一阵冷笑。仍不搭腔，不感谢。抽之泰然。他很善解人意地将自己的一盒烟取出来，放在异想身边。仍然默默抽烟、不语。
　　又抽毕他2支烟，异想站起来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去想说句什么，到底又什么也没说出口，一阵风似的走了，黑影仍然很耐心地坐着，没有跟上来。异想慢慢觉得有点心动，心想要是明天他还来，我就和他说话。其实他明天是必来的，异想很笃定，但自己来不来呢，这可到是没把握。
　　第三晚，夜很深了，等到熄了灯，异想才晃出来。天上有一轮小小月牙儿，满夜空的星星。今夜更美，但清冷冷的，风更大了，气势汹汹地似乎冬天马上就要来临。
　　异想坐下来，舒服地靠在球柱上。掏出新买的一包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来，心里微微笑。
　　三支烟抽毕，不见“黑影”，心里渐渐有点失落，苦笑。耳边风声呼啸，寂寞如同天边月，没人知。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等了半天回去了，想想到底又出来，再去看看在不在吧，也好死心。”正失神间，忽然听到说话声，正是那“黑影”。黑影轻轻嘘一口气，仿佛一颗心落地，坐下来，点上一支烟，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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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想见他来了心里不免有点得意。
　　又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话，不然此人也许当自己是哑巴呢。
　　无语，良久，异想自言自语：“这样满天星子的感觉真像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真想离开这座牢笼，远走高飞……去茫茫的内蒙古大草原……”
　　“一本书上说过，想要远行的人都是不快乐的人。”黑影很激动地搭腔。声音有点抖。
　　异想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荡，细细咀嚼这句话，似乎被鲁莽的一束光探进了灵魂深处，惊悸、欲语还休。
　　异想不小心被烟烫到手，吓一跳，扔掉烟蒂。想赶紧换一支，摸索着，一时找不到。新的烟已经递过来，火也递过来。异想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点上，就势也看他一眼，果然其貌不扬。没有任何特征，异想觉得要是夜夜如此见面，一个月下来也不定能记的他的样子。
　　两人瞬间对视一眼，他猝不及防，压根没想到异想会看他，他刚刚才习惯了异想什么也不在意的表情。异想心想看来他是故作老成。嘴角一丝不屑悄悄溢出。聪明如他也一定明白自己失态了。
　　“呵呵，你的眼神像剑一样锋利，我差点被你的剑锋伤到。”黑影急急地解释说。
　　“哦？原来你这么弱不经风？”
　　“有心理专家说过，人们往往在他很在意的人面前才暴露脆弱。”
　　“是吗？你在意我吗？”
　　“我对你充满好奇！”
　　“如你所说，我只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个世间这样的人太多，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口气依旧遥远得像天边的星。
　　“你很特别。”
　　异想不理。
　　两人半天不再说话，又抽掉一支烟，异想终忍不住发牢骚：“哎，我最想去大草原，风声猎猎，天空苍茫如洗，一人一骑走遍天涯！关在学校，1/2的青春已经耗尽，人生的画布还什么也没有涂上，可是我的心已经老了。”
　　“可能人人心里都有个去草原的梦吧。那是个好地方。”
　　“这样黑沉沉的夜晚，满天星子，其实也和在草原差不多。但遗憾的是，还是有身处牢笼之感。我想草原的夜一定更寂寥。”异想自顾自说着。
　　“你学什么专业？这样会讲话？”黑影试探地问。
　　“不相干。”
　　“小女孩们都喜欢做梦。”黑影轻轻笑，很大人的口气。
　　“呵呵，也对。所以说不出口，积郁久了，只好对你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大吐口水。”异想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好像被撕去假面具，没趣极了。
　　“那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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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我说错什么了？”黑影见异想又良久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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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了，异想不再想说话，站起来欲走。转过头对仍然坐着的黑影说：
　　“明天别再来了，我不来了。”
　　第二天，异想果然不再来。也不知黑影有没有来。一周以后，寂寞的异想又来了，这回那黑影没再出现，许是等了一两天，料是无望，遂不再来了。异想心里又轻松又失落。
　　后来异想又陆续来过几次，似乎是等什么人又似乎没等谁，慢慢地心里也觉得没意思，最后也就不再来了。
　　多年以后，异想在生活中忙的蓬头垢面时，依然时时想起学校里的这段插曲，且历久弥新，似乎大学四年，只剩下这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可供思念，似乎连带着整个四年都像那夜晚一样朦胧、美丽、清寒了。
　　可是为什么不再去了呢？去了又怎样呢？无非添一段纠葛不清、恩义全无的寂寞的情爱往事。如今细细想来，异想终于体会到那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极致之美！而当年的异想之所以不再去，仅仅是因为当时烦躁得无意于在一段旧感情没结束时，再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