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紫鱼儿

5、第 5 章

　　“我砸的东西我会赔。前提是你们先道歉。你们说了什么，就把那话给我吞回去。否则我保证，我让你们吞的会是我砸的这些玻璃烂渣子！”顾羽的视线转向那些柜员中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一个，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的大，只是足顾这精品店里的每个人听到而已。

　　肖淡淡忘记了应该是劝架，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她茫然的闯进这个混乱的局面，并茫然的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她像那些柜员一样，傻傻的听着顾羽的话并心惊胆颤。

　　她和那些柜员都在心里觉得，如果不道歉……顾羽大概……真的要杀人了。

　　那是肖淡淡有限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的现场版的灰色地带，是顾羽带给她的，也是她自己闯入的。

　　其实那天大家争吵了些什么，在肖淡淡记忆里并没占据太过重要的位置。她记住的只是顾羽双眼充血愤怒的样子：就好像周围的人和物都是色彩斑澜，偏偏顾羽是灰白的。他和所有的一切背道而驰，所有的一切都在对他指指点点，他站在所有事物的对立面。

　　可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的，越是这样夹杂在彩色当中的黑灰就越容易被记住，永不褪色，也无色可褪。

　　精品店的人或大声或小声的围攻着顾羽、谩骂他，用的字眼已经超出了肖淡淡所能想像的范围，也算是帮她上了一堂极生动的人体器官代名词的描写课。肖淡淡当时除了怔忡还是怔忡，那些词冲进她的脑袋造成了她思路的消化不良，语文成绩一向一般的她无法在第一时间对那些词语进行同步翻译。她只是拉着顾羽的两只手，紧紧拉着，然后反来复去的对着他念叨两个字：“顾羽……顾羽……”

　　这就是她的劝架。

　　可那是顾羽听过的，最代表宁静的声音。
　　站在面前的肖淡淡脸颊通红、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就好像他随时会消失、或杀人，他普通的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由于夹杂了担心与恳求而变得不同。他心底的怒意随着那恳求而逐渐消散着，以他自己都疑惑的神奇速度。

　　那天，肖淡淡动用了自己短短十六年来所累积的所有的“公关”经验，才让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当然，除了“公关”经验，还有她的钱包……
　　好在今天为了帮米迪买礼物多拿了些钱，钱数虽然不够赔付精品店所有的损失，也勉强能让她和顾羽打个余下钱数的欠条然后脱身。精品店的老板要求扣下顾羽的学生证做抵押，可学生证这种东西顾羽只在N久之前扫过一眼就不知道收在哪个角落了，于是肖淡淡只好又贡献了自己的。

　　两个人终于走出那间精品屋，顾羽沉默着，和肖淡淡并肩站在手扶电梯上下行。肖淡淡不敢跟他说话，不敢问他究竟怎么了。

　　可是……可是惹他生气的也不是我啊？肖淡淡疑惑不已，神奇的心虚。

　　出了商场，肖淡淡松了口气，深呼吸，相对空旷了许多的周围环境让人的心也跟着敞亮了一下。

　　“可以松开了吧？”顾羽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傻傻的：“啊？”

　　顾羽面无表情的抬起自己的右手……右手被人紧紧的握着，当然，是被肖淡淡的左手……

　　肖淡淡的脸又迅速的红云满天，忙不迭的放开了顾羽，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手指都快僵了，也不知道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是……掌心里除了汗，还有血。肖淡淡立即又抓住了顾羽的手看，那血当然是他的，此刻顾羽掌心上那个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伤口正呲牙咧嘴的朝着肖淡淡笑。

　　“这次你还有卫生巾吗？”顾羽满不在乎的语气，打趣似的问了句。

　　肖淡淡怔怔的看着顾羽，这伤一定是方才在精品店的时候他在哪里划到的，也许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可是顾羽脸上的表情愈是不在乎，让旁观者就愈不舒服。

　　“你走吧，我还有事。”顾羽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星期一我就把钱还给你。”

　　“不着急。”肖淡淡回应了句，“你的伤……”

　　顾羽没等她说完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肖淡淡提着买给米迪的礼品，不知道是该往左还是往右。看了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可是顾羽……没事了？

　　顾羽手上的伤口的确对他来讲不算什么，可是精品店员那些话，却在他离开肖淡淡之后又一句一句的在脑海里蹦了出来。他直接走进路边的一个电话亭，身上还有几枚硬币，足够他打完一些电话。
　　投币拔号，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喂？”
　　“小朝阳，我……”顾羽直截了当的说着，可听筒里却出现“嘀……”的忙音，电话被挂掉了，顾羽眼睛闭了一秒，深呼吸，然后看向那个让电话断掉的罪魁祸首的手的主人：肖淡淡。

　　“你跟着我？”
　　“嗯。”肖淡淡咬着嘴唇点头。
　　“你干嘛，怕我不还钱？”
　　“不许你打电话。”
　　“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打什么电话。”
　　“我知道你打电话一定是叫人来，别打了，你跟社会上的人打架不好，算了好不好？这件事算了好不好！”肖淡淡恳求似的语气，她整个人已经挤进了电话亭，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更，在顾羽的身边更显得瘦瘦小小。
　　“关你什么事！”顾羽皱紧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盯着肖淡淡。
　　肖淡淡咬住嘴唇不说话，顾羽冷笑了声，摸出另一枚硬币刚想投，肖淡淡却悠悠然说了句：“我是你的债主，另外……扣在那里的学生证是我的，除非你想让我替你背黑锅。”

　　顾羽的手滞住了，看着肖淡淡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淡。其实他也明白肖淡淡是为他好，可是在这个出现的任何阻挡他的人，都会平白无故转化成他发泄怒气的对象，他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控制。肖淡淡，这个干干净净的女生此时在这个肮脏的电话亭里显得格外的多余。

　　“肖淡淡。”顾羽直呼她的名字，“如果你想做好事，对面有要过马路的老大妈，你去扶啊！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像中这么简单的，我为什么要一直忍气吞声？我为什么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爸妈还只能赔钱再道歉？不公平的，没办法公平解决的事情，我靠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有错吗？你知道那几个女人骂我什么，你听见了吗？她们骂我爸妈没长手所以连最简单的活儿都干不好，他们骂我送去的货是垃圾！”

　　“可是你找人打了她们对你有好处吗？反正她们也只是过过嘴瘾，她们那样骂了你爸妈也不会真的没有手。呃……你是去送货吗？她们……她们骂你的货也是因为她们想压价啊。你不打架会死掉吗？如果你那么喜欢打架，那些人说的就没错，你就是小痞子，小流氓！如果你想打架，先把欠我的钱还来，然后再去把我的学生证要回来！”肖淡淡挖空心思解释着，甚至用到了激将法，她不擅长说这类的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让顾羽这样崇尚暴力的人安静下来，她只是本能的不希望他再去打架，因为……那是不好的。

　　“我本来就是小痞子。”顾羽半眯了眼睛，眼神中的决绝也是前所未见的，他一把握住肖淡淡的手腕就往电话亭外面拖，肖淡淡本能的想挣扎，可顾羽从牙根里挤出的话却让她不敢再说什么，顾羽说：“跟我回家，我这就还钱给你，学生证我一定会拿回来，绝不拖累你！”

　　肖淡淡欲哭无泪，她很想解释一句：我真的不是急着让你还钱。可是她并没有拒绝顾羽的提议，即使顾羽不说，她想她也许也会一直跟他到家才放心，或许是因为他还在流血的手，又或许是真的出于同学之谊，不希望他再去犯更大的错。总之，那天的肖淡淡彻底化身成一个爱管闲事的女生，这和她以往的个性并不相符。那天过去之后，肖淡淡也一直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就真的由着顾羽的举动，如果换成是别的男生，她也会这样的跟着吗？

　　答案是未知的，假设性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顾羽的家不远，居然就在这个城中的闹市区。可如果不亲自走进来，肖淡淡无法想像在那么繁华城区的内部，还会有这样简陋的存在……他家是平房，比邻的也都是一些跟他家一样，看起来简陋而又破烂的平房。这样的一排房子被高楼大厦围着，更显得滑稽而又寒伧。

　　肖淡淡默默的看着顾羽打开那把挂在木门上破旧不堪的大铜锁，心里还是有了一丝胆怯。门被推开了，小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纸箱，还有……像是破箱子烂衣柜之类的东西……还有隐隐的腐味霉味传出来，总之，撞进肖淡淡眼底的并不像是一个住着人的院子，而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垃圾场。

　　肖淡淡犹豫了，怯生生的看向顾羽。她的表情顾羽看得清清楚楚，也更加在他意料之中。顾羽的眼神里带了一份残忍的兴奋，可那残忍却不是对肖淡淡，而是对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