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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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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雪曾想过很多次与男主汪伯璋相遇的方式。她以为,身为天选之子,对方必定带有常人无法匹及的光环,能让她一眼就认出来。
可现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汪伯璋的长相算不上俊俏非凡,举止也算不得超凡出众,甚至在这些身份尊贵的同窗面前,有些寒酸到不起眼。
但林沐雪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汪伯璋虽然在后期得志时气宇轩昂,得到诸多美女甚至俊男的爱慕,可此刻,他也不过是十四岁还没长开的少年,刚刚来到博闻书院,也没什么钱能用来打扮自己,哪里能与众不同。
汪伯璋和董倪还在缠斗,与其说在缠斗倒不如说是汪伯璋单方面的挨打。董倪是书院里出了名的恶霸,没人敢上前劝阻,能劝阻得了的夫子也都去了书院饭堂,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林沐雪看到属于董倪的鲜红弹幕在眼前不停地变化着,中心思想从“要抢回珠钗”,变为“要给他一个教训”,最后转变成“一定要打到他求饶为止”。
现实与弹幕里董倪所想的却不大一致。汪伯璋并没有求饶,虽然被打得满脸是血,但也在拼命还手,导致董倪的脸上也挂了彩。
“汪伯璋还挺抗揍的,被董倪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有力气还手。”
看热闹的人带着几分调侃,甚至已经开始打赌汪伯璋能不能顶住半刻钟。
余玥冷哼了一声,下了个大注:“别说半刻钟了,一刻钟他也能撑得过去!而且我还赌,他肯定能打赢董倪。”
旁边的人纷纷投去不信的目光,连叶凌瑄笑呵呵地凑上来议论:“那你可得失望了!董倪虽然读书不行,但每年都要跟官家去春搜,博闻书院里能打赢他的人可寥寥无几!你看那个汪伯璋,看上去那么瘦弱,怎么可能会是董倪的对手。”
“我就是知道。”余玥自信满满,不再与他们辩驳。
林沐雪本身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听他们议论得火热,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大夏朝的人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到冷漠疏离,遇事常爱当高高挂起的看客。林沐雪穿来的第一天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要是以前,她若在路边见到有人打架打得这么厉害,不说敢上前阻止,至少也会打电话报警来找人帮忙,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在一旁说风凉话。
更何况归根到底,汪伯璋是为了替她出头才挨打的。
林沐雪冷静地站在人群思考对策,现在去饭堂请夫子肯定来不及,而她这副这副身躯娇弱,上去完全是帮倒忙,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董倪一拳打飞了。
她需要借一股力,一股比她要强大得多,连董倪都会惧怕的力量。
林沐雪看向周围的人群,寻找可以利用的力量,最终,目光落到了叶凌瑄身上。
叶凌瑄正看得起劲,不经意瞥见林沐雪正用她满含柔情的杏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忍不住脸红道:“怎么了?”
林沐雪声音轻柔:“叶公子,能不能借你的佩剑一用?”
叶凌瑄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将腰间绑着的银色佩剑解下来递给她:“你不会想上去帮忙吧?”
林沐雪没吭声,拿着剑径自往里走。
“等等!”叶凌瑄见她真有替人出头的意思,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认真劝道,“董倪是董贵妃的胞弟!”
余玥也对林沐雪的行为感到诧异:“你跟汪伯璋又不熟,替他出头得罪董倪可不值当。”
“放心,我不会的。”林沐雪冲余玥笑了笑,又轻轻拂开叶凌瑄的手,原本天真无邪的杏眼,在回身的那一瞬透出一股冷锋般的凌冽刚毅。
“贵妃的胞弟又如何?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林沐雪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全然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子,倒像是一个豪情万丈的侠客。
叶凌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生起一股莫名而来的羞愧。
他自幼习武,最爱看英雄侠客的话本,最想成为锄强凌弱的大侠,甚至以得到燕大侠昔日的佩剑为荣。可刚才看着汪伯璋被董倪单方面殴打,自己却跟旁人像看热闹一样麻木不仁地围观着,不自觉地屈从于皇亲国戚的权势,竟不如一个林沐雪小女子勇敢果断。
叶凌瑄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全然没发现,自己看向林沐雪的目光已从原本的轻佻欣赏逐渐转变为敬佩。
林沐雪从人群中走出来,其他人看她想出头得罪董倪,都玩味地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等着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只见少女动作迅速地从剑鞘中拔出宝剑,干脆利落地将宝剑扔到一旁,转而将剑鞘高高举起,左右挥动着找了个绝佳的角度,对准董倪的脑袋用力一抛,投掷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随即,她冲前方大喊道:“汪公子,快快用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对付那无赖!”
董倪听到声音的同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后脑勺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撞得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地。他误以为自己真被剑砍了,连忙一边哀嚎一边闪躲着地往前爬。
汪伯璋见状,立刻捂着脑袋上的伤,抓住不远处的剑鞘,挥舞着就往董倪身上重重地打。
董倪看不清后面的情况,只感觉到身上剧痛,还真以为自己被人砍了,屁滚尿流地往书院门口跑,边跑还边回头威胁,说绝不会放过他们。
“你尽管放马过来好了!这剑是叶氏镖局的叶凌轩叶大侠从武林第一高手那儿得来的,专砍你们这种欺凌弱小的鼠辈!你要是再敢过来,叶大侠一定奉陪!”
叶凌瑄前一秒还在心里称赞林沐雪勇气可嘉,突然听到她拿自己当挡箭牌,连忙变了脸色,连连摆手制止,恨不得让她当场闭嘴。
“叶凌瑄是吧?我记住了!还有你,那个春熙院的臭丫头!也别想跑!”董倪捂着后脑勺被打肿的大包跑得狼狈不堪,只敢远远地威胁给自己找补回一些颜面来。
汪伯璋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剑鞘上,才勉强使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上。他有些吃力地将剑鞘当作拐杖,努力朝林沐雪走来,似乎是想要表达谢意,可惜还没走几步,就因为撑不住而倒在了草坪上。
林沐雪赶忙小跑着上前,将他从草地上扶起来。
汪伯璋发髻凌乱,脸上被揍得到处是伤、血流不止,还因为跌倒地上粘着几片小草屑,但他没工夫顾及这些,只将左手攥紧的拳头松开,露出掌心里一直护着的东西:
“姑娘,这是你的珠钗……”
珠钗的一端十分锋利,在汪伯璋的手里划出了几道血痕,但他没在意,心里只想着能让林沐雪高兴。
男主为了保护林沐雪的珠钗而被打成重伤,这要放在书里,接下来林沐雪就该被攻略,被收入男主大后宫了。
只是……
林沐雪看着躺在汪伯璋手掌中几块掩藏在珠钗下的因打斗而脱落的小玉珠,心中有些无奈。这类工艺品最精妙的地方便是这些小巧的玉珠,如今珠子脱落了,珠钗也就不值钱了。
汪伯璋也没料到会闹出这样得乌龙,讪讪道:“抱歉,我没想到珠子会掉。请姑娘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找人修补好。”
林沐雪深知珠钗不是凡品,拿去修理肯定要花大价钱,不是汪伯璋能负担地起的,赶忙体贴地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必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汪伯璋眸光微敛,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不远处忽然奔来一道娇小的身影,扑在汪伯璋身上,焦急得险些落下泪来。
“伯璋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会儿不见,就伤成这样了?”少女带着哭腔,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替汪伯璋擦拭脸上的血迹。
不用看弹幕林沐雪都能猜到,这位肯定就是原书女主,男主汪伯璋的小童养媳,汪珠儿。
汪珠儿随男主上京读书,作为男主的侍女一同进了书院,平日里男主去山下学堂里读书上课,她就在岳麓学斋里帮忙侍弄花草、改造农田,后来还帮男主赚了一笔意外横财。
“我没事,珠儿不要担心。”汪伯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安慰作用等同于零。
汪珠儿眼中的泪水立刻止不住地落下来。她生性善良贴心,知道汪伯璋不愿看她难过,便想找帕子擦拭掉泪水,可帕子刚才给汪伯璋擦得沾满了血,压根用不了。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叶凌瑄突然神使鬼差地掏出了一块洁白的帕子:“姑娘拿去用吧。”
汪珠儿微微一怔,顺着手帕递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了句谢后,接过帕子拭泪。
也就是这么一抬,林沐雪就看到叶凌瑄的脸上出现了极为震惊的表情,就好似被平地一道雷劈开了天灵盖,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受眼前情形的启发,林沐雪忽然就记起来一个原著里被一笔带过的情节。
原书中汪伯璋虽然打败了董倪,但也被对方打得满头是血,汪珠儿见到后心疼得泪流不止,旁边忽然走来一位叶姓公子好心递来手帕。汪珠儿便感激地抬眸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误了这位叶公子的终身,导致叶公子至死都对汪珠儿情根深种。
至于怎么个情根深种,原文没有任何详细描写,甚至后来这位叶公子都没有出场过。原著作者特别爱写这类烘托主角的炮灰,却很少明写他们的结局,所以看小说时她也没去在意。
林沐雪不由得向叶凌瑄投去同情的目光,原来他就是被一笔带过的叶公子。
但她的同情没能撑过一秒,因为下一秒,同情便被诧异所取代:
【叶凌轩:这一回一定要将珠儿牢牢地留在身边。】
【叶凌轩: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把她关起来,得到她的人!】
林沐雪:“……?”
小伙子,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林沐雪满头问号地看着叶凌瑄,对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报以温和的一笑,似乎刚才林沐雪看到的根本不是眼前人的想法。
与此同时,弹幕也淡去消失,仿佛刚才眼前所见只是林沐雪的错觉。
林沐雪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
看戏的人见董倪逃走后意兴阑珊地散去,只剩下余玥和叶凌瑄这两个林沐雪相识的人在场。余玥见汪伯璋被打得满头是血,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下午还要上课,这会儿回学斋找驻院的刘大夫看肯定来不及。我身上有些膏药和纱布,要不你们先拿去包扎一下?”
她说着,还真从书篓里找出许多瓶瓶罐罐来,甚至还有麻绳纱布小弯刀之类的奇怪物什。仿佛她不是来博闻书院读书,而是来博闻书院劳作干杂活的。
好在汪珠儿在乡下时,曾给医馆做过帮工,有了这些道具,很快便替汪伯璋处理好了伤口。
“咱们今天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吧?我来做东。”叶凌瑄厚着脸皮说道,眼睛直勾勾盯着汪珠儿看,连余玥都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余玥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有西去之势的艳阳,心不在焉道:“我就不去了,还有点事怕耽搁了,先行一步。”
汪伯璋倒是没有拒绝,带着汪珠儿感激地向林沐雪和叶凌瑄道谢,并表示日后伤养好了一定会回请表示感谢。
他知道今天要不是有林沐雪挺身而出,自己恐怕伤得会比现在更重。
他忍不住将视线掠过汪珠儿,多打量了林沐雪一眼。林沐雪比汪珠儿大一岁,长得也高一些,看上去就是贵族出身的小姐,连书院里统一制式的月白长袍,都难掩她与生俱来的贵气。
那样的贵气,是生来贫穷的他无论如何都比拟不上的。
也难怪,她会对自己碰过的珠钗如此不屑一顾。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一团沉寂已久的火焰,慢慢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