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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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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看见母亲被冤魂手刃的场面,可许遂行已经确定,方才清醒看见的鬼灵就是十几年前令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他那一句嘶吼显然不是说说就算,就算是冲动,他也确实有次想法并打算要行动。
可惜,与鬼灵感知共通消耗了他太多心力,在鬼灵受到伤害之时,他的身体也在其中受到不算轻的内伤。
于是气急攻心之时,内伤与怒气相撞,一口闷血便呕出,人也昏死过去,冲动式的报仇宣告失败。
作为同样被拉入回忆的段山柏自然也看到了所有,他们同是作为第三人窥看这段回忆,可所感大不相同。
段山柏睁眼之际看到的是新嫁女坐在床上、假扮婢女的女子推开房门,带着下了毒的饭菜走入房中。
他能自由行走,却不能离开新房,等怨鬼打开房门,他才能往外查探。
他在外边所见场景与许遂行一样,甚至比许遂行看的要多——包括围在年幼的许遂行身旁的几个妇人是如何被怨鬼杀害、许遂行是如何被护在身.下、后来鬼灵又是如何被收服、许遂行最后又是被何人救走。
许遂行能与鬼灵共通当年痛楚,因而身处往事回忆中消耗的时间及精力要比段山柏多得多。
若许遂行能与其他修道者一样,那他该和段山柏在同样的时间醒来,除了消耗些精力,就不会有别的伤害。
可他到底不同。
“对不住......我方才不知他有这样的情况......”端坐在后头许久的鬼灵满面愧色,不时抬眼向许遂行望去,“在外头说话时,我没见他身上有这样浓厚的鬼气......好在这院子还有我师傅留下的灵力护持,否则就大事不妙了。”
段山柏听着不对,揣着疑问向鬼灵望去:“鬼气浓厚?”
为何会鬼气浓厚?那颗可以压制鬼气的丹药不是才吃下吗?是丹药效果消失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鬼灵道:“其实方才在外头,他周身气息干干净净,同普通修士没有任何区别。我身为鬼灵,这些东西是瞧得最清楚的,又曾是宗门弟子,也十分清楚若凡人身上占有鬼气会有什么后果。若我原本看见他有这样一身浓厚的鬼气,断然不会轻易将他拉入鬼灵的过往回忆之中去受罪。”
她看了看许遂行,十分疑惑:“可这一身鬼气他是如何隐蔽的呢?”
段山柏回答了她:“用丹药。”他知晓鬼灵无害,便从实告知,“我们来之前去了一趟临秋台,临秋台的神医为遂行配了能抑制鬼气的药。凤锦用这药本是为防害人害己,可我与他都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处再次遇见能带人观往事的鬼灵。”
“再次?”
段山柏颔首,言简意赅地答:“去临秋台前遇到了一回,也是在那处发现遂行身带鬼气。”
他不细说,鬼灵也不去追问,她知道那一回发现鬼气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于是有些庆幸:“幸好我先将你们带进院里来了,这儿有我师傅的禁制,鬼气无法外头泄露,招惹不了什么来。”
段山柏沉默不言,侧坐在许遂行身旁,看向许遂行时眉目尽是担忧。
他不是大夫,可看方才许遂行吐出一口血又陷入昏迷的样子,心揪得直疼,他知道许遂行状态不好,他需要一个大夫。
他当机立断,起身说:“凤锦状态不好,我去给他找个大夫来看看。”
鬼灵却挡在了门前,显然是不打算让他出门。
段山柏脸色黑沉,当即刀剑相向。
“不是我想拦你,是你们暂时出不去了。”鬼灵匆忙解释,她抬手向门窗挥洒一道乌黑灵光,灵光中闪过几只翩翩飞舞的黑蝶,黑蝶透过了门窗,一直沾血的手掌徒然拍在门上,紧跟的,是千万只手掌拍打在房屋周边的巨大声响。
“我带你们进入房中的下一瞬,这些无意识的恶灵便将这间房间围得滴水不漏,方才你们没听到声响,不过是我暂时消除了房间外的声音。就如此状况,你别说要找大夫了,你走出去一步,就会被他们撕得粉碎。若你实力强、运气好,真闯了出去,可带回来的大夫也是肉/体凡胎,面对这些恶灵,他进来还有命活吗?”
段山柏脸色难看,他一言不发,收剑之后重新回到许遂行身旁,抓起他的手腕,先输送一些灵力,希望能缓和他的一些疼痛与难受。
许遂行本来因难受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不少,气色虽然没有好转,可照他反应来看,是比方才要好些了。
鬼灵挥手再度洒出一片小黑蝶,门窗上的血手印消失不见,那些拍击声也在小黑蝶透出门窗的一刹消失不见,房内外重回宁静。
“这些恶灵,是十几年前你杀的那些人?”段山柏问。
“嗯......”她看上去有些难受,但木已成舟,过去的便不能重来,就算她是在无意识中错杀这几十人,那也是她动的手,难过也无济于事。
段山柏问她:“这些恶灵因你而死,他们要寻仇,不该是寻你才是?为何看见外人前来,就如此兴奋?”
鬼灵尴尬笑答:“大概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你若不反抗,让他们将你撕碎,或许也能清除他们身上的怨气。”
“但清除不全该怎么办?”
“所以这就是你将我们二人掳进来的原因吗?”段山柏凝望着她,“帮你将院中所有恶灵送入轮回。”
鬼灵抛去脸上那点尴尬,笑着重重一点头:“聪明人。”
“可若我们敌不过这些恶灵呢?”莫名被人掳到一地,心爱之人受了伤,肇事者还要他们帮忙做事,这实在叫段山柏心情不悦,“你要我们白白送命不成?若是那样,倒不如先杀了你。”
“不杀......”
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出,段山柏还捏着许遂行的手腕,在这一声传来后能感觉到许遂行轻轻反手,费力地勾住他的食指,“不能杀......她,她知道......咳咳......咳咳咳......”
听到声音后段山柏整个人便紧张起来,他回过身轻手轻脚扶起许遂行,给他拍着后背顺气,气顺过来了,就让他靠在床头,再动作快捷的倒来一杯水,细细给他喂下。
“小师弟身旁有个贴心人,我都妒忌了。”见他对自己敌意减轻,鬼灵不由得闹起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她也不清楚这二人是真是假。
许遂行缓过了气,对着这句话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他垂眸没有看她,说:“虽然我与你为同宗师姐弟,可这不代表就能抵消你是杀我父母、害我家毁人亡的罪行。尽管我不说,但你到底还是我的仇人。”
“我明白。”鬼灵嘴上带着浅笑,“可你为何,突然又不想杀我了?是冷静下来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那个人是你的谁?那个留着白色胡子的老人,我在你的记忆中看见他穿一身道袍,样貌清晰,他一定是你所熟悉之人!”许遂行终于抬头向她,“他救我一命,我总得报恩。”
鬼灵想了想,“你说的,大概是我师傅。”
“他人在何处?”
“他不在了。”鬼灵抿唇苦涩道,“那年师傅赶来与我对抗,以重伤换我清醒,带走你后他便在这院子立下所有鬼灵不得离开的禁制,后来便身亡了,可他身亡后,魂魄并未立即走入六道轮回。因为我,他自觉对你有愧,于是灵魂不散,带着你离开了连原县......你们离开后我就什么也不知晓了,但如今看来,你顺利入门云剑宗,还学有所成。”
许遂行震惊得说不出话。
当年老乞丐......不,鬼灵的师傅年龄不小,资历不浅,虽然不是自己的师傅,可在宗门里,他也是要恭恭敬敬喊对方一声“尊长”的。
如今得知了对方在离开连原县前就已身亡,那当初尊长带着自己浑浑噩噩在世间闯荡四年,日光下他能曝晒,那和满身灵力相关,夜里无需睡眠,是因为鬼灵不需要睡眠。
如此,多少也说得过去了。
可想了一路的恩要怎么报?
许遂行看了看远处已是鬼灵的宗门师姐,有些难受的想——不然将对尊长的恩放到这位师姐身上,恩仇皆消了罢?
可自己对她的仇不是小仇,再者恩是恩,仇是仇,到底不能相提并论,这样大的仇也没有什么功过相抵可言。
许遂行一时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境之中。
“小师弟,我有一个想法。”或许是见他神色纠结,鬼灵上前一步,没靠太近,但能更好的看清许遂行,“师傅当年落下禁制,许多恶灵被桎梏在此地,包括我,包括被我杀掉的那些无辜之人。可惜,后来师傅没能再回来,这些恶灵就留到了现在。”
许遂行问:“师姐如何想的?”
“你与这位公子一道,将院内恶灵送入轮回,就当是给我师傅报恩了。”鬼灵莞尔道,“我就不必了,我自己走魂飞魄散的道儿。”
许遂行眉宇一蹙,当即拒绝:“我不用你走魂飞魄散的道。”
他虽对对方有仇,但亦知道她是为人所害,这才被恶意控制,犯下了弥天大错。
鬼灵坐在椅子上,看着脚尖,两只脚尖相互顶了顶,“我有罪,已无处可去,天地不容。”
“在我们将院内恶灵送入轮回时,你得协助我二人。”
“这自是可行的。”
“且......”许遂行迟疑道,“拼尽全力,护我二人,我俩,一个都不能死。”
鬼灵重重点头:“我会拼尽全力相助。”
“不必护我。”段山柏接了许遂行手里喝空的茶杯,“遂行还有内伤,他又是你的师弟,你护好他便可。”
许遂行凝眸,似乎在细细端详段山柏的五官,随即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喃喃自语:“真想知道,你曾经究竟,做了什么让我难以原谅你的事。”
段山柏没有说话,他与许遂行四目相对,悄悄握住了许遂行藏在被褥中的一只手。
许遂行由他握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收回,“算了,我又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