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行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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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影从经年的回忆中恍了下神。
缓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是：“长岭的事，不能让温肃知道。”
雷半点也没有惊讶。
他瞅了阿夜一眼，然后掐了个灭音诀。
他补充道：“温长官就是寂主大人的事，也不能让他知道。”
“那你觉得，他起过疑心么？”
雷一脸凝重地摇头：“不知道。”
温肃选择性继承了寂主的记忆，但之前的事情很少见他追究，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潜意识的回避。
他明明是这世间最悲悯温和的人，性子却比他作寂主时还要淡漠。
有时候雷看着他，都会觉得他太没有红尘气。明明随和，也会开玩笑，却总觉得他与这世间有一层隔膜。
好像，缺欠了点什么一样。
雷突然喃喃道：“花枝绞丝双跳脱……”
鸿影：“什么？”
雷突然抬眸，满脸痛心疾首：“姐，我的错。”
他说：“上月佛景山有一对花枝绞丝双跳脱精变，温长官带我去的。那时那个小花枝说了句‘长岭’，温长官想追问，被我糊弄过去了。
“后来我暗中查过，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况且佛景山本来就在长岭境内，我也没太在意，只当是有人告诉过她，而她又刚好想起来了而已。
“那小丫头本身浑浑噩噩，我也就告诉自己不要草木皆兵……现在看来，这个局，恐怕从那时起就在布了。”
他仔细回忆那个破庙里的烛火，那个揉着眼睛的小姑娘……
“长……长岭……我要见……”
见什么呢？
*
野怒第N次收到北和滕春的传书，仍然置若罔闻。
无非是要东海开海，好让他们重启炼魂鼎罢了。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按在冰凉狰狞的岩石上，感应着当年他留下的东西。
长岭早已封山，野怒没打算进去，只在外围的石壁间游走。
他懒洋洋地回话给急的快要起飞的北和滕春：“当然要开海，现在还不是时候。”
北和滕春：“……祖宗，你现在在哪啊？”
他这封传书没有被野怒收到，因为传了一半便断了信号。
不知野怒触发了什么，一阵地动山摇。岩石崩裂，从高处滚落，有如蛇一般的黑影从地底钻出。
这并不意外，要是顺顺利利才有鬼了。
那些可怖的东西黑压压一片冲野怒爬来，一片张牙舞爪的黑雾仿佛要将他吞噬。
墨绿衣衫的青年扫视一圈，然后冷笑了一下。
“长岭鬼藤？我就说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啊。”
*
银牧接到鸿影的命令让他去东海。
他觉得去东海没什么用。
因为东海何时开海，是他家尊主说了算。
至于他家尊主……
嗯对，他也不知道在哪。
银发少年摘下兜帽，无声无息地混迹在了集市中。
几抹黑影携阴风从他眼前飘过。
银牧皱了皱眉。
奇怪……
这一路上的怨灵，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大多行色匆匆。
他是净化银妖，按理说怨灵怨气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今儿是怎么了，竟有好几个直愣愣地从他眼前飘过。
总不能怨灵也赶着去投胎？
他们狂奔的方向有点眼熟……
北方……不咸山……长岭！
银发少年当即转了个方向。
他有一种预感，他家尊主，此时应该也在长岭。
*
“八年不见，就要我重新教你们做藤？”
野怒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喜怒，却莫名有点瘆人。
他素白的手几乎全浸在黑雾里，乍看几乎有点触目惊心。可这些黑雾刚从地里爬出来时还带着“老子天下第一”
的猖狂，转眼就被野怒的气势迫的爬了回去。这被摁着头往后退的样子，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有点搞笑。
长岭鬼藤瑟瑟发抖，却始终垂死挣扎，不肯真正再回到地底。
它们饿了太久太久，终于重见天日，是宁死也要从那人身上咬下块儿肉来。
野怒也明白。
他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好像要做什么。
“尊主！”
银牧来了。
银牧：“嘶。”
野怒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嘶”自己。
他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上，墨绿色倒也不太明显，只看到肩背上有大片深色洇出，雪白的领口也染了红。
他手上动作没停，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银牧：“尊主，您身上……”
野怒：“哦，我知道。”
顶着银牧难以言喻的目光，野怒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出声来：“没事不严重，不用大惊小怪。你难道不知道‘伯牙摔琴谢知音’的典故？我原身本就是断琴，比较容易被反噬而已。”
大惊小怪……银牧已经木了，您没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泡在血水里了吗祖宗？！
“来都来了，帮我找找天机印吧。”
银牧自然答应，却不免有些疑惑：天机印不是尊主布下的吗？为什么要让他找？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野怒坦然道：“我感应不到它了。”
他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灵气和八年前不太一样……这个智商不怎么高天机印不认我了。”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银牧却不禁心中一酸。
老实人银牧勤勤恳恳找天机印。
坏心思的东海尊主趁其不备，将染了血的手猛地拍在了地上。
长岭鬼藤一拥而上，贪婪地舔舐着他的鲜血与……魔气。
“尊主！”银牧飞身上前想拦，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鬼藤吸干了地上的血迹，扭动着钻回了地底。
尊主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他，将小雷鸟的神情学了个十成十。
银牧急道：“再用这个法子，你就真撑不住了！”
自重逢以来，他眼睁睁看着野怒被反噬的间隔越来越短，可又因没有更好的办法镇压这些怨灵而一次次无可奈何。
这些沉睡千年的东西太凶了，他一个净化银妖完全无计可施，只能让更凶的人去镇。而那个人，一旦显示出半点虚弱，立刻会被反噬的尸骨无存。
野怒无所谓地笑笑：“撑不住之前我能让一切都结束，银牧，你信不信我？”
自然……是信的。
二十年多前他就是这样笑，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问，想出去吗，帮我个忙？
他好像总能云淡风轻地揽下一切，又从不顾及自己是否会受伤。说是帮忙，其实被拯救的，是帮忙的人。
东海尊主，这么多年，有没有谁拯救过你？
银牧一时间想到了太多，却又无法开口。
他看着面前青年清瘦的身影，很想问，尊主，你把自己活成了谁的样子？
“好啦，”野怒失笑，拍了拍他的肩，“天机印，昂。”
他当年得到天机印，将它藏在长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掀开灵界律令这块儿朦胧的纱，让灵界不再这样被动。
也算……帮万生司一把。
这也是那人的期望吧。
银牧说不出话。
银妖罕见，净化银妖更罕见。他作为世上最后一只净化银妖，虽然武力值不高，但灵力是一等一的纯。天机印本就是受最无瑕的灵力感召才能现世，此番让银牧来找，还真就很快感应到了。
“轰隆”一声，岩壁塌了半边，露出一个石洞。
两人走进，只见石壁光滑，像是用某种切金断玉的东西切的，那叫一个方方正正。
银牧一看，就知是自家尊主的手笔——弦杀嘛。
石壁上有一字，泛着微微金光，书曰：“天”。
野怒看了两秒，一脸一言难尽。
他那时实在中二，只想着不能被北和璋找到，设的禁制都只能用最纯的灵力打开——没想到把自己也一并防了进去。
他冲银牧示意：“你来。”
银牧暗想，幸亏自己来了，否则尊主该多费功夫啊。
咦，自己为什么恰好来了呢？
……
银牧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想到来长岭了。
他急急忙忙地跳起来，把正在查看天机印的野怒吓了一跳。
“尊主，四海八荒的怨灵都在往这里赶，您知道这……”
野怒云淡风轻：“知道啊。可能把我当成炼魂鼎了吧。”
银牧松了口气，了然点头：“哦，原来是把您当成……”
他猛然抬头，险些破了音：“把什么当成什么了？！”
银牧向来知道，自家尊主是很不要命的。
银牧也向来知道，自家尊主是很不走寻常路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野怒他能不要命到这种程度，能不走寻常路到此种地步！
银发少年傻在当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憋出一句：“……您是跟自己有仇么？！”
野怒意外地抬眼看他。
他眼睛是及标准的桃花眼，本是很风流浪荡的眼型。可他眉目似水若墨，带着天然的冷感，冲淡了那份多情。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静又可靠，笑起来的时候宛如万树繁花刹那绽放，惊艳是极惊艳的，就是……有点儿疯。
尤其是八年前的长岭一役后。
如果说以前野怒是暗戳戳的嚣张、暗戳戳的狂，长岭一役后，就直接成了明目张胆的偏执、明目张胆的疯。
比方说现在，这个冷静的疯子又笑了。
野怒歪了歪头，更多了几分邪气。
他极其冷静且平淡地说：“嗯，是啊。”
银牧：“……”
这孩子悲愤得眼圈都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行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