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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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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琉璃净土无量菩萨众的上首菩萨,更作为药师佛的替补的存在的我,日光普照菩萨,大抵没有谁能料想到我最后的结局会如是。
那时,受邀参加西方佛证会,回来的路上,经过天宫,不曾想竟带回一只虎斑猫。
我意外的看着它。
它白底黑纹,坐姿端然,毫不畏惧的抬头看我,一双猫瞳炯炯有神,一派骄傲神气的模样。
这令到月光啧啧称奇,毕竟要能跟上佛座,实在很需要一点神力。就连我的坐骑黑狮都是一副受到打击之后的恹恹。
彼佛土一向清净,无恶趣也及苦音声,虽有琉璃为地,金绳界道,城阙宫阁、轩窗罗网皆七宝而成,且祥龙绕柱,凤凰祥天,瑕光万道,瑞气千条,恁的是祥和万般,但却委实是太清净了一点。
多只猫多点生气,只是不知,这猫能耐得住这如许寂寞不。
罢罢,倘是呆不住了,它大概也如现在这边突如其来又突然而去。
摸了摸猫的头顶,猫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眯了眼舒适得仰了仰头将头更加靠向我的手掌,我道:“便叫药儿吧。”
药儿极活泼,不黏我的时候便去四处折腾,用人间的话来说,便是折腾的鸡犬不宁:它去扑蝶,便踩坏一院奇珍异草;它去抓鱼,撩死几多锦鲤金鱼;偶有菩萨神将见它可爱便去逗弄它,它必炸毛、獠牙、伸爪,桀骜不驯。每每看到此,我便忍俊不禁,果然个性独立,佼佼不群。
然而,日子因为多了药儿,到是少了很多寂寞。
许久不见猴儿过来撒野,后来才知他大闹了天宫后被释迦摩尼压在山下。
不久又听说,金蝉子,释迦摩尼之二徒,因不听说法,以轻谩大教之故,贬往东土。
一边无奈的想,势必更寂寞了。
倘若,我最终没有被贬下凡的话,那么在这样的漫长岁月之后,终将成佛。
好在,东方不及西方、天庭法度森严。
想必,最后之于我的,便是成佛一途。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在琉璃双塔之间,生出一颗桃树苗来,想必是那猴儿从前走私来此的仙桃,得沐了净琉璃光而生。
想起猴儿被贬之前得意洋洋的来跟我说,他戏弄了天界的圣兽白虎,可惜正讲得口沫横飞,精彩之处,我便受邀去西方参加佛证会了。
嗯,现在猴儿保着金蝉子踏上取经之路,也许日后还可以请那两人来吃桃子。
闲来无事,便也替它浇水施肥修剪枝叶。
而后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净光沐浴,梵音处处,我躺在树下小憩,药儿跳上我的胸怀,惊扰了我的睡眠。
轻柔的抚摸着药儿,药儿抬头,乌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我,似乎是确认着什么。我恍然,虽然这只是双猫眼,但是盼顾之间,流光溢彩,竟将满天神佛都压了下去。
药儿低头用嘴蹭着我的手,似乎要把某种气味蹭在我身上。我转过目光,不管它的淘气,透过一树繁华望向亘古永久澄净空灵的天,神思。
喵,伴随不满的一声一只爪子踩上我的脸。
这些时日,药儿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我总觉得,有一天,它也会对着我炸毛、獠牙、伸爪。
后来,一院的奇珍异草、锦鲤金鱼俱得解脱,只这一树桃花遭了殃。
又几日不见,桃花被欺负的极惨,树干被抓了不少爪印。梵音中,夹杂着桃精委屈的哭泣。
叹一声气,我对着桃树枝上正轻灵跳纵得甚是嚣张的虎斑猫道:“下来。”
虎斑猫俯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却又一爪子拍向花枝,立时又有数朵桃花飘零。
耳边桃花哭的越发凄惨。
我皱眉,伸手将它捉下,它呜呜的,炸着毛,猫瞳里有着怒意。
我一愣,看向桃花,就是桃花天生天养的站在这里几百年也都修出了元灵,眼前这只猫还不知咬啃了多少灵根仙草!此刻这双猫眼里表达出来的情绪,不该仅仅是只猫。
我放下它,笑道:“我一昧的纵容着你,到没注意你也修成了。”
药儿落地,不情不愿的跟我僵持了一会,然后光华过后,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我眼前,容止清狂,一双眼睛尚自忿忿的瞪着我。
“这皮囊不坏!”我称赞,伸手便如往常一样的去抚摸他的脖子,却僵在半空,眼前的这个……不再是只猫了,多少有些不习惯。
药儿到没炸毛……呃,发作,反而乖乖的无奈的站在那里。
唔,不坏。我笑了起来,总算还记得我是日光菩萨。
药师佛有十二大愿,第九大愿便是令诸有情消除外道邪见修习诸菩萨行。于是我道:“此后,便依旧跟在我身前修行吧。”
药儿挑了挑眉,恐吓似的瞪向桃花,对我的提议不太兴趣的样子。
也是,这西方天界东方的满天神佛们打着这治病救人的旗号,实则渡着无所事事的漫长时光,神不神佛不佛的也没什么打紧。
隔日我又躺在桃树下面时,药儿环抱着手臂不声不响的站在一旁,侧头看了我半天,然后一脚陡然踹出,将桃花踹翻在地,一时间落英缤纷。
我睁目起身,将桃花扶起,复原,然后无悲无喜的看着还准备上去踹第二脚的药儿。
药儿倒也干脆停脚,看着我神色冰冷的道:“我已经对你宣告过所有权,你没有拒绝。”
看着药儿的冷眉冷眼的霸道行径,我本应无悲无喜的心忽然一动。然后就想起:很久前,还是猫型的药儿很认真的在我身上磨蹭着——那确实是猫的宣告方式。
而此刻,眼前的青年冰冷的表情下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如当时眼勾勾的看着我。
这是千万载来,第一次有人这样炽热的看着我。而我,古井无波的心,忽然就情意横生。
我吸了一口气,冲着他嵥然一笑,药儿瞳孔突然收缩,声色不动间脚步却已经开始移动。哦,这时想起来我是谁了?
不过,现在开始怕是不是迟了些?
药儿却又停脚,一副不信我能奈他何的模样站立在我眼前。
对的,再跑能跑去那里?况且,我嘴角一勾,我确实不会把他如何,除了——我两手食指尖及拇指尖相接,余三指张开,如日轮放光状,结下手印。日轮光华,显于我手。
“唵苏利耶波罗嚩耶娑嚩诃。”
真言脱口,我手指一弹,日轮“咻”一声,隐入药儿体内。
药儿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不明白我这是何用意,我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颈项,于是他被迫显出原型来,我望着扑腾挣扎的药儿微笑的不容置喙的下着定语:“我才是饲主!”
药儿恼怒的挣扎着,却那里能得脱?我放开它,它便悻悻的跑去找别的倒霉鬼去了。
我伸手,净光沐浴桃花,桃花恢复如初。照应桃花的事情,就都交由别的神佛来做吧。而果然,药儿也再未找过它的麻烦。
此后,药儿在我面前越发不拘,其实,他似乎从来都只当我是日光而不是那地位尊崇的日光菩萨。
药儿性本疏狂,不呆在我身边的时候便去拉着满天的神佛赌博喝酒,遇到不对盘的神佛甚至言语轻慢,将神佛气得三尸神出,七佛现世。这景象倒也颇有趣,我放纵着药儿,觉得他给这终年肃穆的地方添了不少乐趣。
岁月兀自流逝,却不再寂寞。
月光菩萨在接到了不少投诉以后,终于来找我。
我看着身材福福态态的月光有些闪神。从药师佛还只是个梵士的久远劫开始,月光同我便随同药师佛修行了,后梵士成为药师佛,我们便是药师佛前的日月胁侍菩萨。从久远劫一直到现在,我们一向合作良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拿主意,而月光去实际执行。
月光看了我半天,几次欲张口又咽了回去。他当然不是来替其它神佛讨公道的,我想他担心的是我被一只猫给扰了佛性。
“日光遍照”在佛法上表智慧,放射无量光明,普透一切宇宙生命,使自昏昧迷蒙中醒觉。
可是满天诸神诸佛,纵然身在极乐净土之中,又是不是真正极乐?
最起码,现如今的我,日光普照菩萨还没从前快乐。
我微微展眉,被一只猫扰了佛性这个消息,一旦传出,想必能令三界皆惊。
“日照!”月光见我心不在焉的模样,终于有些急了。
膝盖上的药儿被吵得动了动,却又不管不顾的拱了拱将头埋的更深的继续睡,我伸手抚摸着它,然后抬头看月光,淡淡的道:“我意已决。”
月光十分震动但是并不算吃惊,想来也是,作为离我最近的人,我的一切变化都逃离不过他的眼睛。他悲哀的看着我,只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道:“它只是个诱因?”
我淡笑,“是,他只是个诱因。”
“但是,如果没有它,也许还要很久才会是这个结局?”月光言语艰涩。
“是吧。净土的一切,我已然厌倦,却未必能倘若放低。”我温和的看着他。
月光叹了口气,似是已经接受现状的不可变改:“我便是杀了它,也挽回不了什么。”
“已是定局。”我淡然的述说着自己的决心。想到今后或将面临的境地,我闭了闭眼睛,在睁目时双目湛然,“倘是有人要动它,我不惜一战。”
诸法无我,我已入相。
月光看了我半晌,又低头去看我膝盖上的药儿,然后道:“它……真是的只是一只猫?”
我手掌一顿,低头看着膝盖上不安的动了动但却依旧装睡的药儿,微微一笑道:“敢嚣张成这样子的猫,恐怕不多。”
虎斑猫心虚的埋了埋头,自知隐藏不下去了便从我膝盖上站起来,落下地,身形忽然暴涨,模样儿未曾改变,虎虎生威,可决计不是一只猫了。
月光笑叹道:“这事情大发了。”
据说,天界的圣兽白虎擅离职守,天界早已经天上人间的翻了遍。
然后,天眼通终于扫到了东方琉璃世界。
老君带着天兵来到我的东华山,领着数名天将做了通传,越过3000眷属,12神将,7大菩萨后来到我的莲台下。
老君在对面娓娓陈词,说着客套场面话,我想,天界这阵仗倒大,竟然派了道教的教主来,是怕怠慢了我又抑或是势在必得?
听完老君的客套场面话以后,我低头问药儿:“你回不回去?”
药儿歪头,目下无尘的回道:“回去作甚?”
我看了下老君身后的杀伐之气,云端后的旌旗招展,笑道:“今日看来不能善了。”
药儿头一昂,道:“那又怎样!”
他走前几步越过老君来到玄武面前,拍掌称赞道:“你这次怎么不缩在龟壳里面了?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天界跟猴儿一战以后,诸多神将要休养生息,故而此次领兵来的大将是与药儿同为四圣兽之一的玄武。
玄武气急败坏的道:“白虎,好歹咱们同属四圣,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药儿不留情面的道:“谁跟你个缩头乌龟客气?”
玄武的脸乍青乍白的变了好几层,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要同你一样不自量力妄图挑战大圣,落个神性被封还成猫!?”
“那又如何”药儿斜睨着他,“总好过你临阵退做缩头乌龟,还圣兽哩,我都替你丢脸。”
我莞尔,原来事情竟是这般。
玄武低吼道:“白虎,你……”
“我甚么我?”药儿挑眉,神情鄙夷:“况且,你在我手下屡战屡败就凭你也想拘走我?”
玄武被气的几乎胸都要炸了,当下低吼一声,率先出了招,两人随即斗在一起。
我身后净土诸神佛见两人在净土开斗不禁动容,但观我一平如水,不怒不动,遂复又静止。
这两人端的是知之甚深,故而一打将起来便是全力施为,直打得风云色变,山河摇曳,祥龙畏惧,凤鸟难飞。
然而,缠斗半晌之后,这一战如药儿所说,玄武落了下风。
是持续车轮战?玄武以降更是难有能挡白虎的。如果一涌而上,这天界的颜面实在不太好看。
眼见玄武不敌,老君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刚圈准备效法降妖猴的一招拿下白虎,但是这招实在不太光彩,不由瞟了一眼日光——据说,这白虎在东方琉璃世界很得日光喜欢。然见日光低眉垂目恍若未见的模样,老君于是宽慰——不管再如何喜爱,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只白虎跟天界翻脸。于是再不迟疑,瞅准了空隙就朝药儿背心打去,然后笑眯眯的捻着胡子等看药儿落败。
确实,就算是孙悟空号称妖法通天都败在了这金刚圈下,何况一只白虎?
不料金刚圈砸向药儿背脊的刹那,药儿身上陡然乍现万丈金芒——天龙八部、一切善神,游走周天、俱相护庇。
光芒之下,金色的经文护身游走。
加、持、大、悲、咒!
老君愕然,难道……适才的不见不是因为不插手儿是因为有恃无恐。他抹了一把汗,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如果为一只白虎跟东方琉璃世界闹翻,这罪责可非同小可,玉帝责怪下来,估计会一道天闪劈飞了他谢罪。但箭在弦上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道:“菩萨,你这是……?”
我轻叹一声,结束了我的作壁上观无辜的摊手,道:“那是很早以前就加持上去了,……他在东方琉璃界得罪的神佛太多,迟早被扁。”
那边药儿听到,双眉倒竖,一脚逼退玄武,不领情的一扭头,道:“谁被谁扁还不一定呢。”
……此言一出,我几乎可以觉察的出身后的诸神佛青筋暴跳,不觉微笑。
“哦……”老君宽慰了一下,道:“那还请菩萨收回加持,让我等能带回白虎君!”
我凝目看着他,淡淡的道:“你们走吧,我是断不会让你们带走他的。”
老君大惊失色,脱口道:“菩萨,这是天界内务。”
天界的内务,东方琉璃世界确实不应插手。
我淡然一笑,走下莲台。
刹那间,日月之光暗淡,九天繁华散尽;三界遽震,天地同悲,日光普照菩萨涅槃。
是的,菩萨涅槃,只是我在。
我素面僧衣,宝相不再,便若修行久远劫时。
我自愿弃这一切,去追寻我的快活。
身前天兵大骇,身后神佛俱惊,然我只看见药儿骇然,琥珀一样的眼睛睁的圆滚滚的看着我,“你为什么……”
我看着他的惊讶,笑着挑眉:“自觉言语乏味,面目可憎,于是脱下这身束缚,怎么,难道你中意的是日光普照?”
药儿头一昂,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不是。那时你路过天界,收了宝相庄严,虽一身白色僧衣,却是莫名的离尘清俊,跟那金光闪闪的满天神佛都不一样,我才忍不住跟了你来这琉璃世界!”
我莞尔,道:“那你可要记得了,我的名字叫世康。”
“世康……”药儿念了出来,他的声音有点醇有点厚,压低了声音还有点磁,酥酥的,拨人心弦。这数千万载,第一次有人这么富含感情的喊着我,我一闭眼,一切都值了。
琉璃净土,我余威善在,况且他们处于大悲恸中,自不必担忧。
眼下便是要打出那天界——
我在四周目瞪口呆的眼光中伸手握住了药儿的手,药儿抬头冲着我一笑,然后我们一起看向天兵阵营。
声势虽然依旧浩荡,可是实则早已军心大摇,四肢五骸发软,不能动弹。
天界早已式微,四圣兽主杀伐,已经是天界的极强所在,况且我虽辞了职,这身修为却还依旧。
便是老君也是双股哆嗦,想是心中害怕之极,毕竟他请不回白虎,还闹的日光菩萨辞职,这罪责若要算,想必被劈十七八次天闪都不够。
突然间,空中传来一声梵呐,然后眼前光芒大盛,又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莲香阵阵。
我恭敬的道:“师尊。”
我那师尊便是药师佛,其实,远在久远劫时他还是我和月光的父亲。
药师佛低眉垂目看我,他身后,月光同我眨眼睛,原来他已经同我跟师尊求过情了么?
其实不必。我握紧了药儿的手,生生死死灰飞烟灭,我自倘然。
师尊到底不忍,毕竟我是他最喜欢的弟子和孩子。他慈悲看我,道:“你既已决意如此,那边下界去吧。只望你终有一日能悟。”
由人到佛,由佛到人,兜兜转转,只怕我永世都不会再悟了。我看向药儿,道:“他呢?”
师尊不语,月光道:“他是天界之人,应由天界发落,但是我保证,不论过程如何艰辛我定平安送他来见你。”
师尊再看我一眼,而后一声叹息,布下神通。
我正欲走过去,药儿死死揪住我的袖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一眨眼睛,笑道:“我在人间等你!“
药儿皱皱鼻子,然后恶狠狠的道:“好,下凡以后最好生的丑些,省的再四处沾惹桃花。”
……原来,还在记恨那株桃花么?我轻笑,“有你这桃花煞还怕什么?可我若丑了,你不从天界跟我到东华那可怎么办?”
……
不管在人海中几多浮沉,几许兜转,我们终会,相遇。
尾声
我叫李世康,现在正要离开聚贤镇。
身后求死说:“看相的,饿着肚子容易抽筋,那边酒菜不错,我们吃过饭再走吧!?”
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前行:“我有馒头。”
求死不死心,又嚷嚷道:“看相的,我知道那边有一庭院,景色雅致,桃花处处,我们去看吧?”
求死的心思我怎么不知道,他就想留在心魔一案中胡搅蛮缠,然后得遂所愿。所以这一看,看得恐怕不是桃花是桃花煞吧。
我没好气的回道:“要去你自己去。”
然后我止步,看向前方。
此后的事真的就叫做命中注定,我绕过了酒菜,绕过了桃花,最后还是绕到了他面前。
赖药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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