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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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花是坐油轮来到日本的。
没错，不是游轮，也不是邮轮，是油轮，是那种运原油的油轮。
所以她从船舱里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臭味。如果不是身穿全黑的衣服，大概都能看到她身上的油污。她费力混进深夜无人的码头工人浴室，才洗干净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
“下一站……下一站……中华街……”
地铁播报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李小花打起了精神，她努力辨认出电子播报里发音变形的CHINATOWN，用力从人群腰间的缝隙挤到门口。
李小花没素质的行为很快引起了人群的侧目，她的卫衣下摆还夹在一个手提包与拉杆箱之间，在她第四次没能成功把衣服扯出来后，她再次感到自己衣领一紧，然后不可控地向某个方向滑去。
“在乱动什么啊？小鬼？”
李小花僵硬地回头，发现一个黑西装男人正在拽着她的后领子。对方额头卡着墨镜，耳后别着香烟，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S……SORRY？”李小花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两下，然后拿自己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他。
你不会没品到欺负一个我这样的小学生的对吧！
“挤来挤去的一堆人都被你挤得东倒西歪啊混蛋！”那人歪着嘴恐吓道，李小花立刻闻到铺面而来的烟臭味。
“呃……”
李小花偷偷拿袖子挥了挥，这才感觉周围空气稍微能接受了一些。
“……”
他也不想恐吓一个小学生，可是他刚刚差点被她推到少爷身上去。某黑西装愤愤，用自己剃了眉毛凶狠无比的眼睛跟李小花互瞪，“快点给我大声道歉！”
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学生哪来这么大的力气，黑西装一个中年□□刚刚居然被李小花推了个踉跄。面前默不作声的李小花显然把他的愤怒当成了耳旁风，黑西装头上猛地蹦出青筋。
“道歉啊小鬼！”
一句也听不懂的李小花只见那人越说越生气，带着焦油臭味的唾沫星子撒了她一脸，喷地她睁不开眼睛。李小花再也崩不住了，抹了一把脸狠狠把那人的手扭了过去。
“你嘴咁臭！”李小花一边扭一边狰狞地大叫，黑西装的手肘逆着转了快九十度。李小花看着那个黑西装叫地比她还大声，难以忍受的烟臭味再次袭来，“刷牙啦！”
“前方到站……中华街……中华街……”
报站的声音准时响起，再没有人敢挤在李小花的前面，她瞪了一眼疼得蹲在地上的黑西装，最后抹了把脸走出了车门。
“喂……喂，”泷谷源治拿小腿碰碰那个老爸的跟班，“你没事吧。”
“……啊，”黑西装似乎缓不过来了，“源治少爷……先，先过去吧……”
——
走上唐人街的李小花觉得自己应该走上了天堂。
熟悉的肉包味在空气里到处都是，霓虹灯管扭成的招牌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还在九龙。尽管周围还是听不懂的日语，但至少眼前的街景让她有种回到家的错觉。
——咕噜咕噜咕。
肉包味是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但比思乡之情更严重的是她饥饿到无解的胃。
除了肉包煎饺，还有现捏的龙须糖，以及新鲜出锅的梅花糕。李小花在豆沙，糖稀，肉与面粉的香味里踉踉跄跄，直到摸到口袋里的钱才想起来自己要先干什么。
她要找一家店，一家特殊的店。
李小花并不是迷路到关西的，她从大阪港下船，唯一的目的就是神户的唐人街。即使饿着肚子她也要先找到那家店。
爸爸失踪前最后的消息，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在唐人街的问路感受明显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档次，店老板要不就是中国人，要不就会说中文，李小花语焉不详的描述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了地方。
——一个破破拉拉的成衣店，或者说更像宰人的旅游纪念品店。
里头人头攒动，除了扎堆的日本人还有大堆嗷嗷待宰的白人，李小花随意扫了一眼价签，号称蚕丝的破尼龙丝巾居然标了18888日元。
她咂着嘴揉了几下那个绣着大大的牡丹跟荣华富贵的土气丝巾。
“IF YOU WON\'T BUY IT, DON\'T TOUCH IT.”
人声嘈杂的店内，传来一声柜台后冷冰冰的提醒，李小花回头望望，正对上那个柜台后的收银员的臭脸。
模样很包租婆的，一头卷发棒的收银员翻了个对李小花冲天的白眼，“要我讲第二遍噶？小孩不回家在这里乱转乜，乱摸乱碰的。”
她不住地用广普骂骂咧咧，白眼一个一个地向李小花投来，要把她撵出去。
看起来根本没法沟通的样子，李小花拨开人群向收银台走去。点着钱的收银员把嘴里的香烟拨到一边，狠狠道：“WHAT DO YOU WANT？”
“我九龙那边来的，”李小花压低了声音，但她看到收银员的脸上的思索便知道她听清了，“……听说你这里有狗卖。”
李小花话一出口，立刻被人拽到了店面后的房间。
“我不知道条子还能招小孩来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全是香烟的烟气，几乎无法看清屋里说话的人。李小花被人拽紧双臂动弹不得，左右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这回的阵仗完全不是之前的不良少年和黑西装能比的。
“我才不是条子，”李小花撇嘴，“我是……被人介绍来的。”
她想起爸爸对爷爷的说辞。
“谁？”那人，应该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笑了几声，“我还不知道谁家有这么小的小孩出来干活。”
那人的普通话比前面那个收银员标准了不少，大概就是这里管事的人了。
“你会知道的，”李小花再次挣扎了几下，身后的两双手把她箍的更紧，“我姓李，我住九龙，你想起点什么了吗？”
“真嚣张……”，那人站了起来，高跟鞋蹬地的声音清楚传过来，“可我还是想不起来。”
*的，这人故意的。
李小花在心里啐了一口。
——
“对，对，”电话里传来男子虚弱的声音，以及诊所里瓶瓶罐罐的背景音，“就在那条街上，是一家卖衣服的。”
“啊，知道了。”
挂掉了组里跟班的电话，泷谷源治把手插进口袋，打量起面前这个明明很破却生意古怪地好的成衣店。
老头子交代的任务是来这里收掉这半年的保护费，虽然他不清楚什么时候流星会的保护费收到了中华街上，但此时能为他解释疑问的老头子的手下已经被地铁上的小孩扭进了诊所，泷谷源治只能带着疑惑走进店里。
“呀，”探头一样到处监视顾客的收银员一眼注意到了两手插兜的泷谷源治，“这不是……”
一直生活在唐人街周边的收银员除了收钱以外基本不会日语，因此她卡在广普与英语之间不知道该切换到哪种。她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别人，拿着装着鼓鼓钱币的信封，在那个高大的黑外套少年面前结巴了一阵。
“……在这里。”收银员大妈想了很久，终于憋出来一句日文。
“保护费？”泷谷源治接过沉甸甸的信封，拇指挑开封口扫了一眼，“那我收下了。”
他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开这个空气不流通的小店，但视线却被墙上挂着的黑色外套吸住了。外套的背后刺绣着大大的一颗虎头，在山水与劲松等意象的正中间，对着他龇牙咧嘴。
很酷，很极(嗯)道，很霸气。
他走过去，翻过背后的价签，28888。
——啊，好贵。
但也不是掏不出来，泷谷源治摸出自己的钱包，提着外套要去结账。——不过要掏空这两周的零花钱了。
“呃，这……”眼看着本该孝敬好的极（嗯）道家的少爷居然要拿去付钱，收银员立刻回到柜台后面，阻止了泷谷源治掏出钱的动作。
“？”
不卖？泷谷源治十分疑惑，他扫了眼自己手里的三张福泽谕吉，价钱应该没有出错。他环顾四周，虽然店内人很多，但来结账的只有一个矮矮的小孩。
等下，泷谷源治眯起了眼睛，好像有点眼熟。
李小花自然发现了那个高个不良的探究视线，她没管他，数了数手里剩下的港币，“真不可以换？”
面前戴着塑料耳环的女人斜了她一眼，“要换你不会找银行换？”
问题就出在这里。李小花摩挲着手里的钱，她在香港的时候都没有ID CARD，更不用说银行卡，也就彻底跟合法的货币兑换无关了。
“唔该，帮帮忙啦。”
事实证明套近乎也没用，那女人再次拒绝了李小花的请求，把一个土土的礼品袋推给李小花，“我们可不是钱庄，不想惹这个麻烦……快点拿着你的狗离开吧。”
在泷谷源治的眼里，事情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李小花看起来就像是拿着港币顺利结账了一样。
于是他视线游移了一会，“那个，可以……换一下钱吗。”说完还向着李小花手里的港币微微扬了一下下巴。
在嘈杂的店内，尤其泷谷源治鼻子以下的部分都埋进了外套的领口，李小花听不到他的嘀咕，只看见这人冲着自己手里的钱伸了下下巴。
李小花：？
在饥饿，烟味，食物味，以及换不到日币的焦虑之下，李小花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于是鬼使神差地，根本没能理会到对方意思的李小花也向着手里的钱伸了下下巴。
泷谷源治：？
“可以……换？”泷谷源治不太肯定，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再次用下巴指李小花手里的港币。
李小花这次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听到与没听到对一个根本听不懂的人来说没有区别。她皱眉思索了一会，面带疑问地也再次抬了下下巴。
收银员：？
但收银员大妈毕竟见多识广，她眼疾手快地接过泷谷源治一直提在手里的衣服，手脚麻利地包成一个同样土土的礼品袋送回到需要孝敬的极（嗯）道少爷的手里。
泷谷源治这才有点理解收银员的意思。
但他不想平白无故地收别人东西，于是他回头继续用半张脸塞进领子里的样子俯视李小花手里的港币。
终于看到了泷谷源治手里似乎是想给而给不出的日元，李小花也有点理解起他的意思，于是她伸出手里的钱，对着他手里的日元最后一次伸出了下巴，还歪头看着对方：“EXCHANGE？”
终于得到李小花正确回应的泷谷源治呆了很久才憋出一句，“……啊，嗯。”
几张被握了许久的福泽谕吉与中银大厦在两人手中交换。
饭……饭钱……李小花颤抖着看向手里仿佛发光的三万日元。胃催促地更厉害了，她抱起自己的袋子便冲了出去。
无视了收银员祈求的眼神，把等额的港币放到柜台上后，泷谷源治也步伐潇洒地插兜跨出了店门。
但与他酷哥气质不太相配的是，他的手臂上挂着一个碎花牡丹红配绿的礼品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