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呼唤你的名字》石希

42、第四十二章

　　霏霏细雨，山川沉寂，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寒气。田霏的墓前摆满了鲜花，除了田霏的父母，李益川，缉毒队的警察和杨易之外，还来了一个人 ：黄艾丹。她的泪水，跟今天的雨一样多。

　　成长的代价原来如此残酷。田老师成了英雄，而她，终于也蜕变成了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

　　田霏的父母很坚强，她的母亲已经哭不出泪了，可以看到他们无限悲痛但为女儿感到骄傲，二老形态举止，一点不失仪。李益川受到了深重的打击，表情也是痛楚万分，悲愤的情绪聚在胸间，他心中有多少悲痛，没有人知道。

　　杨易望向天空，雨水湿了他的双眼，他仿佛看到，山的那一边，有一只山鹰在盘旋。安息吧，辅导员，这是你的名字，轻声呼唤你的名字。这些年的点滴，又回映在心间，母校，旧友，爱情和故乡，他闭上双眼，任雨水滑落，在心底，轻轻呼唤着这些熟悉的名字……那首关于英雄的歌，随着雨丝，滴落在耿措州的泥土里。

　　田霏死后，李益川经常梦到她，夜半醒来，心痛之余也有无尽的懊悔。遗憾，终生的遗憾弥漫在绵绵长夜。他发誓一定要和毒贩斗争到底，铲除毒源，遏制毒品流入，为这片土地无毒化奉献自己的一生。此后的很多年，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缉毒工作中，这片土地没有毒品，是他的理想。

　　几年后，DZ民族大学又迎来了另一个整十年校庆，在校庆晚会之前，照例是各学院，各系组织的演讲，画展等各种活动。其中有一个活动，是邀请本校毕业的，在各行各业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回校做报告，黄艾丹也是这个活动的负责人之一。她拿到受邀人员名单，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杨易的名字。杨易成了英雄，这事她听说了！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这张单子，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名字：杨易，杨易，杨易！她早就知道，杨易能成为一个英雄，杨易会成为一个英雄。她在桌上的一堆书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翻到杨易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拨号，手机被放下，又拿起，再放下，最后彻底被搁置到视线不能及的范围。

　　如今的黄艾丹，在几年的职业生涯中，作为一名高校教师，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毛丫头，不能像以前一样不顾一切地对杨易倾诉自己的爱意。她现在变得更加的矜持，更加谨慎有度了。杨易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不曾离去，却也不敢轻易想起，否则记忆的河流就会在几秒间崩溃决堤。她强迫自己冷静，等着吧，没几天了，杨易就要来了，最终总会见面的。

　　这一天终于到了！

　　杨易和其他的英模一起，被一辆校车接到学校大礼堂前的广场，报告会将在大礼堂举行。广场上早摆上接待桌，长长的红色欢迎英模回校的横幅，被风轻轻吹起，鲜艳的色彩和着没有节奏的飘扬起伏的动感，使得这里的氛围看起来喜庆中带着一份庄严！

　　学校领导亲自接待了他们，分别同各位英模握手，然后由接待组的成员领着英模参观校园。黄艾丹看到了走在队伍前面的杨易，他变了一些，从走路的姿势和整个神态来看，有些老成了，面部多了一些经历世事的沧桑和阅历。但整体还是那么俊朗帅气，眼睛坚定而深邃，如鹰般的，发出敏锐的光芒。再往下看，黄艾丹的眼睛却停在杨易的胳膊上，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痛苦，再到迷惘与困惑，她的笑容渐次退去，最终消失了。

　　杨易的一条胳膊没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杨易是这样当上的英雄，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走到杨易的身边，彼此注视，和杨易握了握手，几缕阳光盖住她的睫毛，她眼中的泪水晶莹发光，快要装不住了。黄艾丹心如刀绞，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似乎要让自己确信，这剩下的一只手，它的真实存在。杨易却像没事人一样：“不要紧，右胳膊不是还在么！”直到有人提醒，现在要带英模去参观离别多年的学校了，她才放开了杨易的手，努力使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

　　在杨易看来，黄艾丹也变了，已经完全褪去那种高傲和冷漠中带着自卑的，怯生生总怕做错事的手足无措的慌乱无力感，她简单的妆容里，透出一丝难掩的自信，一种腹有诗书的平稳气场，更加淡定从容，更加芬芳夺目了。

　　老校区还是那样，这些年来变化不大，一切都还是杨易记忆中的样子。梅林还在，荷花池也还在，只是不见当年的人。校园广播响起了，在播一首怀念青春的歌，这调子杨易还挺喜欢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歌词，属于他们的那些青春，久违的情愫又在空气里游荡：
　　风里飘雪的花
　　在记忆之中发芽
　　那些红色绿色
　　我们的青春年华
　　志向无限远大
　　转眼已各奔天涯
　　……………….
　　田霏，周墨云，陆有鸣，林晓风…..他们的身影，好像就在这里，他们的笑声，还是那么的清晰！某种难以言喻的伤感在他的身体里往上爬，爬啊爬，直到在他的脑海中再现那些曾经的细节，记忆缓缓复苏，他在青春里又走了一遍。。

　　报告会上，轮到杨易上场，学生们也都注意到了他的胳膊。杨易讲述了他参加的那次缉毒行动，一笔带过：那次我随缉毒队一起到前线采访，遭到毒贩伏击，搏击中，被一名毒贩用刀砍的。

　　黄艾丹在观众席落泪了。杨易的讲述虽然简短平静，但礼堂里仍然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他知道，这些少数民族学生，在内心深处拥有更多的英雄主义情怀。那么，那首歌，是唱给英雄的，是属于杨易，属于田霏的歌-----轻声呼唤你的名字。

　　田霏的父母一直由黄艾丹，李益川，杨易三人照顾着，主要是黄艾丹，她离得近，偶尔大病小病头疼脑热的，都是黄艾丹前前后后照料。杨易这次进省城，是要去看他们一次的。

　　军区大院的梧桐大道上，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地，踩上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黄艾丹和杨易并肩走着，她好像很自然一样地挽着杨易的胳膊，杨易略微一惊，出于礼貌，他也没有反对。老远就看到二老坐在树下，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田父在翻阅几本小相册，是田霏的照片，她的父亲这两年老了许多，戴上老花眼镜了，拿着相册的手有点抖，但精神上还好，并没有很消沉。田霏的母亲身体差一些，翻看照片她还是会流泪，偶尔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老伴肩上…..如果不知道内情，这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啊！

　　杨易和黄艾丹没有再往前迈步，不忍，也不想打扰两位老人稍显平静的生活，他们转身离开了。黄艾丹还是保持挽着杨易胳膊的姿势，她问他：“杨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左膀右臂……..”

　　新生又入学了，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叽叽喳喳跟小鸟似的,那一张张青春的脸，载满渴望，也载满希望，是的，生生不息的希望。
　　学校已经换了新一任的校长，辅导员大会上，讲话的内容却还是差不多 ：“辅导员，就是要让学生……我们招收他们进来，就有责任……”
　　校长的话，徐徐入耳，一直在初秋的校园里，回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