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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尴尬撞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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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群人热热闹闹下了山,梁镇宁和崔衡也一同消失在了不远处弯曲的山路上,寺庙门口重新安静下来。
夏维安眯眼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眸色隐约露出些烦躁情绪。
杏儿站在她身后。
她看不见主子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能疑惑不解询问:“三娘不走吗?”
夏维安叹息着转过身。
这群人之间弥漫的酒气终于在山风中缓缓吹开。那些滞留在寺庙门口的,浓厚的,带着臭味的气息,就连夏维安都觉得污浊了这山门之中神圣的气息。
她扇了扇鼻子前面的风,嘀咕着埋怨:“也不怕霉运上身。”
因她抬步,杏儿也连忙跟上。
想起那位莫名其妙的崔衡,女子步伐有些缓慢。
她本家是经商的,如今所在梁家也是半个商贾世家。崔衡的父亲是谏议大夫,官职高低且先不论,职务内容和经商没有半点关系,如今崔衡对她表达了善意,又代表什么呢?
这个点本该是吃晚饭的时间,可夏维安并不觉得饿,征求过杏儿的意见,决定回屋中随意吃点之前在山下买的东西。
于是二人不慌不忙,慢悠悠在寺中山路散步。一边慢慢往住处走,一边吹着泛着冷意的风。
夏维安回头问杏儿:“你觉得崔衡是什么心思?”
她走得慢,杏儿也走得悠闲。现下日头西斜,城外山又多,光亮偶尔会被群山遮挡。
杏儿的步伐并不稳,优哉游哉地一步三晃悠跟在主子身后,慢慢说道:“三娘你不是说,只要不喊夫人,心里肯定都憋着坏呢嘛。管他什么心思,你现在还是梁家人,他还不至于在这一年内就对你下手。”
丈夫死后,妻子为其守丧一年。这是官府规定的律法,谁都不能逾越。
当年长公主在其夫婿死后,同样在青山寺守丧一年,也是在下山之后才遇见男子求娶之争夺。
若胆敢在守寡期内动作,牢狱之灾或许虽可免,鞭打之刑却难逃。再加上还会有个不安分的坏名声。不会有人会上赶着去讨不痛快。
夏维安这样一想,却也觉得杏儿说的有点道理。
只是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杏儿说的却是如何应对。
虽然正确,可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二人一时无话。山风猎猎。
过了回到住处的最后一个小坡道,就是建着三五院子的平坦区域。夏维安的住处就在小路尽头。
此时已入秋,路旁青草逐渐变得枯黄。
她在坡道出口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看草看得认真,等有所察觉抬起头,蓦然发觉眼前一道人影下来,身形已近在咫尺。
在看清来者的瞬间,夏维安瞳孔紧缩。
长公主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的女子已从思绪中抽出身来。呆愣之间,二人视线相对。
夏维安心头一颤,惊惧瞬起。她来不及去想长公主为何此时在后院,下意识拉着杏儿连忙低头躲避一旁。
“长公主殿下饶命!”
她慌里慌张生怕把命搭进去,声音诚惶诚恐带着颤抖。
本以为眼前人要发落自己,可视线余光里,长公主只心神不宁地挥了挥手:“无事。”声音也有气无力。
就像是吊了一口气,半死不活一般心不在焉。
夏维安不敢抬头。
等到贵人影子消失在灌丛后面,主仆二人才后怕地松了口气。
杏儿拍着胸口:“吓死了,还以为今日要命绝当场。”
劫后余生不过如是。
夏维安皱起眉头收回视线:“长公主她——”
她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视线一晃,忽然看见不远处站在门口檐下的和尚。那和尚站在阴影里,双腿并直,身形板正,面对她们所在的方向,神色晦暗难辨。
女子心一跳,闭上嘴。
手隐蔽地拽了一下杏儿。
事情几乎明了。长公主怕是和梧砚起了什么争执,才心神不宁地走出来。
坊间流言,许有半分真实。
杏儿站直身体,跟夏维安一起丝毫不避视线地盯着和尚。
“三娘,我敢打赌,长公主殿下一定对那和尚有意思。”她咬着牙,只微微动着嘴皮子,把声音放在了最低。
夏维安跟她一个动作,且冷哼了一声:“你猜一会儿他会不会跟咱们说话?”
杏儿瘪了瘪嘴:“我猜不会。”
按照寻常人的理解,她们二人看见长公主这幅神态出现在后院,就已是发现了皇家秘事。刚刚长公主但凡暴戾一点,她二人被杀头都不为过。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想下去,和尚不杀她们都是好的,为什么还会理她们?
夏维安心中想法乱飞,沉默抬步。
已到傍晚,山鸟归林。到处都是鸟鸣禽叫。偏生在这样热闹的后山,她听见了自己并不安分的心跳声。
还有杏儿的。
如鼓般交错附和。
不论如何,距离总是要不断拉近,面总是要碰上,日后还是要相处,话还是要说。这般秘事,说不定后面还会看见。
夏维安不断给自己打气。
等走到离梧砚四五步的地方,才停下挪动的脚步轻咳着心虚抬头。
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和尚就先发制人,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终于舍得回来了?”
“啊。啊,啊?”女子反应慢半拍。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和尚,可对面的人却神色淡漠:“施主的继子在院落中喝了一下午酒,六七个人把这处搞得都是酒气,熏得众位和尚都只能跑出来。施主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夏维安一愣。
她早已忘了刚才的心虚,一脸不可置信神色。
喝酒是她继子喝的,又不是她喝的,为什么她要给解释?
“你问他梁镇宁啊,他又不是不回来了。问我做什么?”
和尚不厌其烦补充:“喝酒在寺中是大忌。如今你儿子带着一众人马将本寺搞得乌烟瘴气,如何对众多和尚交代?再者言,施主是他的母亲,儿子犯了错,长辈承担责任,这个道理,应当不用本僧再教导一遍吧?”
夏维安没说话。
梧砚语气有些懒怠:“本僧听他们胡侃的时候,曾听到了一些流言。”他看着眼前已经开始郁结的女子,挑眉继续说道:“事关——梁家新寡夏夫人,在长安城中的名声。”
“夏施主常常下山,应当知道自己的那些伟大事迹究竟引起了多少流言蜚语吧?
“本僧劝施主一句,施主已是梁家成了亲的寡妇。不管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儿子的朋友,就算年龄比施主还大,却也只能尊施主一声母亲。施主的名声似乎在长安已经不算太好了,不会把我们寺也弄得乌烟瘴气吧?”
他句句紧逼。
听得夏维安一边心虚闭气,一边闷气捏紧了拳头。
因为这和尚说得句句属实,又句句是她不爱听的。
原先天上还挂着的红日已经消失在了山后,空气凉下来。他们这处地势较高,落日的方位正好在院子的另一侧。
夏维安气得满鼻子呼出来的都是浊气,恨不得把这辈子学到的脏话都招呼在他身上。她忍了半天终于想到点儿不掉身份的措辞,还未说出口,却见那和尚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走了?
这怎么能忍?
夏维安顾不得多想,喊他名号试图继续跟他掰扯:“梧砚!”
声音清脆。
盖过了山林中的鸟鸣。
她本没抱多大希望。
可就在声音落下后,眼前已经进了门的和尚却果真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过身来。
三人一个在院子内,两个在院子外。隔着远门,三方静止。
梧砚穿着僧袍背着身子,从夏维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低下的头颅。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停下,原本整理好要说出口的言语愣是卡在口中久久说不出来。耳边似乎出生了一声轻哼。像是在笑,又像是嘲讽。
然后,就在女子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和尚重新抬步走进了院中。
直到身影消失。
夏维安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她反应过来拽住杏儿:“你听见他刚刚说什么了吧。”
杏儿也同样震惊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后,女子就像是找到了同伴,刚刚被压在心里的那些脏话控制不住往外蹦:“什么叫我会把寺里搞得乌烟瘴气?这和尚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把我描述得像是个什么妖怪一样。”
夏维安愤愤不满,女婢亦是义愤填膺。
一墙之隔的和尚听着她二人的聊天,神色漠然地点燃了一炷香。替换掉了香炉中只剩了尾巴的残存线香。
长公主每次过来都会调一种很奇异的香包佩在身上。
梧砚能闻出来里面有檀木香气。可除了这种寺庙内常见的味道,还有一种生疏的气味。两种香味叠加之后并不难闻,相反,却是比原本的香味更好闻些。
只是他不喜欢。
所以每次在她离开之后,他都会重新燃香盖过那种并不属于这房中的味道。
他看眼前香烟袅袅,叹了口气。
下午夏维安离开小院后,他也跟着一同出去了。
只是夏维安在寺庙门口的石头上,他却在大禅房里坐禅。
后来住持告诉他,说长公主过来了,先去了他禅屋中等着。
他无法,只能起身。临回去的时候看了眼寺庙门口。彼时一帮人乌泱乌泱裹挟着酒气停在那处,举止放荡行为恣意,丝毫看不出原先贵气模样。
当时本不欲管,正要转身离开,他却看见了隐藏在人群里的女子。脸上挂着笑,肌肉抽搐僵硬。
梧砚什么也没做。
只是心里烦躁。
长公主过来是因为她寻到了一册佛经。想要以礼物送与他。他收下后,还礼以一件玉佩。公主欲言又止,他只当做没看见也没听见,直接送了她出去。
然后,就看见了回来的夏维安。
梧砚叹了口气。
他倚靠在门框上,等着屋里的气味被覆盖。
气息有些沉重。
等外面骂够了的主仆二人终于想起来还要回到院子里,夜晚已开始降临。天变成深蓝。飞鸟声也弱了下去。
在门外的二人踏步进了门内。
梧砚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她们惊讶的眸子对上。
他关上门。
耳边依稀能听见夏维安震惊的声音:“岂不是刚才咱们骂他的话他都听见了?”
“三娘我就说让你声音小点。后悔了吧。”
“后悔倒没有。就是怪尴尬的。”
说罢,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情绪,还笑了两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