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不忘》含之

12、第 12 章

　　从枫叶林一路再往西，有座座村落就点缀在山间，白墙黛瓦，颇有点徽式建筑的意境，屋前有小溪流潺潺流过，依稀可以看到小孩子三五成群地结伴嬉闹，老人坐在石凳上聊天，给这里增添了一抹人间烟火味。

　　一路上还有小贩卖些山货，也有人家干脆就把自己家做成了农家乐，以此来赚些贴补家用。

　　“饿了吗？”连昇问，“要不找个农家乐随便吃点？”
　　徐年摸了摸肚子，点头：“行啊。”

　　连昇就给车子减速，两人选了一家看起来卫生条件较好的农家乐，就把车停在了人家的院子里。

　　这户人家很热情质朴，看到他俩下车后，就有一个看起来淳朴的中年大叔邀他们进屋落座，随后一位中年农妇递给了他们菜单。

　　“想吃什么，这上面都有，”农妇跟他们说了下，然后又朝屋子里喊了个名字，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就出来了。

　　农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不识字，叫俺儿媳妇来写。”
　　年轻的女人手上拿着个小本子，点头：“对，跟我说就行。”

　　连昇就把菜单拿起来看，边看边报菜名。徐年环顾了一下，每个餐桌上都坐了人，他俩到的时候只剩下最后这个空着的餐桌了。

　　显然这里的生意不错，她还注意到别的桌有年轻的男人负责传菜之类的，看来为了经营这家农家乐，这户人家是全家总动员了。

　　连昇这边已经点得差不多了，就把菜单递给了徐年：“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徐年让年轻女人给自己看了下他点了些啥，果不其然还真的都是她爱吃的那些菜，基本上都是带辣椒的。
　　可连昇的口味偏清淡。

　　她便也没有仔细看菜单，只是问道：“你们这儿有新鲜的鱼吗？来一条清蒸的鱼吧，随便什么鱼，越新鲜越好。然后有茼蒿吗？清炒一个茼蒿吧。再来一个紫菜蛋花汤。”

　　她问连昇：“这些就差不多了吧？咱们就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别浪费了，得响应号召光盘行动呢。”

　　连昇就笑了：“吃不完咱们就打包回去，难得可以吃上地地道道的农家菜，纯天然绿色无污染。”

　　年轻女人把徐年点的菜加上后，又确认了一遍，问徐年：“刚刚这位先生已经点了个剁椒鱼头，您这边还要点清蒸鱼吗？”

　　徐年点头：“确定，就这么做吧。”

　　等女人离开后，连昇就冲着她笑。徐年颇有些不自在，视线闪躲：“你笑……什么？”

　　“谢谢，”连昇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和爱好，他就爱喝鲜鱼汤，觉得原汁原味的特别鲜美。

　　徐年就甩了下马尾辫，把脑袋偏向一边：“切。”

　　这时有三个女孩子进来了，此时已经没有空着的桌子了，老板跟她们说可以拼桌。三个女孩子就环顾了一周，最后都把视线定在了连昇和徐年那桌，主要是这俊男美女凑一块儿，太耀眼了，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我们坐那儿吧？”女孩甲说道。
　　“去当电灯泡吗？他俩一看就是一对儿，”乙说。
　　丙支持甲：“一对就一对呗，我们就是吃个饭而已，而且，那个男的好帅啊，感觉坐他旁边，饭都可以多吃两口，嘻嘻。”

　　二比一，最后三个女孩子跟徐年她们拼了桌。

　　徐年有洁癖，吃饭前必须要洗个手，她就去问老板娘哪里可以洗手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连昇和那三个女孩子正在说话。

　　这种饭店拼桌很正常，所以徐年之前也没太注意那三个女孩子，但这会儿她仔细地看了看，就发现这她们跟连昇说话的时候，满脸的笑意，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脸都是红扑扑的，跟上了腮红一样，娇羞得要命。

　　从徐年的角度，看不到连昇的表情，但她已经脑补了一堆，默认连昇此刻也是春风满面，断定这狗男人铁定笑得很得意。

　　切，男人果然都喜欢年轻的女孩子。这三个女孩子，看外貌和打扮的话，一看就是在读大学生，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水灵着呢。

　　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等她落座的时候，连昇就不跟那几个女孩子说话了，一门心思给她夹菜。

　　徐年在心里就冷笑，心说继续撩啊，我又不会拦着你，我俩现在又不是什么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

　　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你跟别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呢？

　　徐年突然就觉得这顿饭不怎么香了，从农家乐出来后，她便沉默着上了车，连昇也感觉到了她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回去吧，”徐年说。

　　“怎么？”连昇就问，“我们还没玩完呢，我刚刚问了下，从前面的路口往北开，有好多银杏叶。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徐年兴致缺缺：“老板跟你说的吗？”

　　连昇摇头：“就跟我拼桌的那几个女孩子，我看她们放了几片银杏叶在桌上，就问了她们一下。你不是很喜欢银杏叶吗？”

　　徐年就认真回忆了一下，自从她洗手回来后，就注意到连昇全程没有跟那三个女孩子说过话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对话的话，唯一的机会就是她去洗手的那段时间。

　　“所以，你跟那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其实是在问银杏叶的事情啊？”她不假思索地开口。

　　连昇愣了一小会儿，就突然爆笑：“所以你从吃饭到现在一直一脸不爽，是因为觉得我跟她们在‘有说有笑’啊？哈哈哈。”

　　徐年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酸味儿过浓，脸上挂不住，偏偏还不争气地又闹了个大红脸，只好用恐吓去震慑对方：“你再笑，我把你扔出车去！”

　　连昇就举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不说了，哈哈哈。”
　　“也不许笑！”徐总监继续下达命令。

　　连昇就真的不敢笑了，心情大好的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挂了档，踩油、走起！

　　车子沿着向北的路一直开，果然就看到了前方一片黄灿灿的景色，路的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此刻已是深秋，银杏叶已经全黄了，有的随着秋风翩然落下，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漂亮得让人心头一颤，美得像童话世界里才有的景色。

　　徐年下了车，都不忍心去踩地上的银杏叶。

　　连昇说得对，徐年确实很喜欢银杏叶，喜欢它像小扇子一样的形状，如果是两片叶子对顶角一样拼起来的话，就像是一个金色的蝴蝶。

　　但她更喜欢的，是银杏树旁，篮球场上，连昇意气风发带着他们队蝉联了三年校篮球比赛冠军的样子。

　　他们学校里也有银杏树，但是不多，图书馆旁边栽了几棵，教二边上零星种了几棵，篮球场周围种得比较多，基本上围了一圈儿了。

　　大一那年的秋天，徐年刚入校没多久，学校组织了一年一次的篮球比赛，她没什么运动细胞，唯一会做的就是跑步、跳绳和跳远这种完全不需要什么基础、只要不残废就能上的运动，同时她对球赛也不感兴趣，所以就没打算去看。

　　比起看球赛，她情愿多泡泡图书馆。

　　但室友们好像都很兴奋，非要拉着她一起去凑热闹，她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甚至还有两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主动请缨去当拉拉队员，这一个月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去校体育馆苦练拉拉队舞蹈。

　　她们本来还想拉上徐年的，毕竟她刚入学就被大家发现了，说市场营销系出了个清纯系美女，一般这种活动大家都想看美女跳舞。

　　徐年当然拒绝了，早在一个月前天气还没怎么转凉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要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那么少在篮球场上跳舞，光想想就要风湿痛了。

　　最后，她没办法了，就跟着室友一起去看了最后的决赛，但她没想到就是这一天，结束了她十八年的单身生涯。

　　她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好，秋天的太阳很高，天空透蓝透蓝的，空气是干燥带着凉意的，但周围的起哄声却是烘热的。

　　连昇在投下最后一个三分球后，结束了今年的篮球赛，他们珠宝设计系拿到了今年的冠军。

　　球场周围响起了一片掌声，还有很多女孩子成群结队地去给他送水。就连昇这种长相的，刚入学没两个月就已经在学校论坛出了名，明恋暗恋他的女孩子绕着操场都可以排三圈了。这会儿他又关键时刻进了个三分球，在荷.尔蒙疯狂飙的青春期和球场上，再胆小的女孩子也有想去表白的冲动。

　　连昇却拒绝了所有女孩子送来的水。

　　在大家的注目之下，他慢慢地朝徐年走来，徐年当时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脑子里的血液在飞速流动，疯狂撞击着她的太阳穴和耳膜。

　　她看到连昇最后在离自己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徐年，我挺喜欢你的，你当我女朋友吧！”他说，“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你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连昇表白的话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海誓山盟，简简单单，干干脆脆，却赢得了大片的掌声，和在场所有人的起哄声：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徐年就感觉自己的视线和听觉都带着层隔膜一般，同学们的躁动声似乎离得很远，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明明应该亮得刺眼的太阳，她都几乎可以直视了。

　　就像所有女生一样，像连昇这种颜值的男生，你根本就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徐年也不能免俗，虽然她不至于跟有些女孩子一样会去犯花痴，但却也不会否认他的长相和气质。

　　“答应他啊，”室友比她还激动，“连昇诶，你俩这颜值，超级配的好不好！真羡慕，你马上就可以拥有甜甜的爱情了！”

　　或许是巧合吧，徐年总感觉能够随时随地碰到连昇，上大课的时候、食堂吃饭的时候，在图书馆也经常碰到。后来两人因为在图书馆看相同的书，两人还交谈过，只不过那会儿两人并不熟，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和专业，然后偶尔会在图书馆小声交流读书心得，就像是志同道合的君子之交。

　　更巧合的是，夜跑的时候都能碰到他。
　　这是何等的缘分！

　　但她从来没想过要跟这位君子之交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因为那时候的她，刚从氛围紧张的高中时代过来，压根就没往脱单这个方向考虑过。

　　但现在，这个男孩子，就在普普通通的一个秋天，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而且室友也在催促自己，答应他，然后喜提爱情。

　　那往脱单的方向考虑也不是不可以，徐年就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开阔一下思路，因为周围太多人谈恋爱了，而自己还囿于高中生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思维怪圈里。

　　更重要的是，经过经过偶尔这么接触和交流，徐年并不否认连昇是一个优秀的男生，而且三观跟自己高度相似。

　　跟一个三观和五官都很匹配的人在一起，这感觉应该不会差吧？她想。

　　“好啊，”徐年点头。

　　连昇就很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但他也母胎solo了19年，不敢在刚追到人家女孩子的时候就用力过猛，怕吓坏人家，所以他只是离徐年更近了一些，不敢碰她。

　　连昇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居然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有些害羞又有点紧张和激动地说道：“喝水。”

　　笨拙得可爱，徐年就很想笑，周围的人根本就控制不住，一边狂笑一边疯狂鼓掌。

　　连昇比他高出了快一个头，就垂眸看着她，傻笑。

　　那一刻，周围的人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连昇那真诚又憨憨的笑脸，和周围金灿灿黄澄澄的银杏叶，让她记忆深刻。

　　从那以后，徐年就爱上了金灿灿的银杏叶，她就喜欢让连昇给自己在银杏树下拍照，在图书馆旁，在教二楼前，在篮球场边。

　　在每一个秋天，在每一个有连昇的秋天。

　　“来，看这，”连昇举起单反，对她说。
　　徐年从回忆中抽离，下意识地就摆了个pose。

　　金黄色银杏树叶下的那个女孩，依旧朝着那个给他拍照的专属摄影师，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