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野宫旧事》Samael

13、愚不可及

　　【一】
　　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
　　忘记是自由的一种形式。

　　【二】

　　喧嚣与混乱交杂成一片，脚下无规则的震颤让人恍惚产生了身处梦境里的感觉，她如同魔障了一般，定定看着白石，俯下身子，冲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手，搀扶她起身，侧脸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沉稳与温柔。

　　无关风月，无关失落，这一刻，千草只是觉得鼻子很酸，即便这般不合时宜，漫天的回忆也轰然而至，散落一地，身旁有人推搡了她一下，她踉跄着退了一步，踩空了一阶台阶，心中徒然一紧，反射性地抓住了栏杆，脚下却传来剧烈的疼痛，之前，受伤的脚踝还未痊愈。

　　白石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来，正撞上她的目光，神情里飘过一丝诧异，也只是仅仅的一刹，千草却恍若被现场抓到的现行犯一般，感到无比难堪起来，咬着下唇，转身，忍住脚踝处的剧痛，随着人流，跑出教学楼，一直跑到操场空地处，才停下来，俯下身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呼吸无比急促，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太逊了，你真是太逊了，比吕乃。

　　千草在心里对自己发出小声的嘲弄。

　　她总以为自己是最早遇到阿藏的那个人，只是很可惜没能走到最后，然而却未料到，在她所不知晓的时光里，在她触不到的时空里，那两个人早就产生了某种交集。

　　放弃吧，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只是，这名为“白石藏之介”的毒，一旦沾染，就会上瘾，瘾与痛会深入骨髓，再也戒不掉了吧。

　　脑海里，两个截然不同声音持着完全相反的意见，喋喋不休，她痛苦地捂住脑袋，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徘徊在眼眶里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平静下来之后，又焦急地望向跑来时的方向。
　　余震还在断断续续的持续，阿藏还没有出现，可不要出事呐。

　　给父亲和正臣挂过电话，确认他们都平安之后，她稍微松了口气，只是阿藏还没出现，让她一颗心悬在半空，回不到原点，怔怔地望着前方，直到奈奈从一边悄悄凑过来，伸手触了触她的嘴唇后，她才从一种奇怪的情绪里挣扎出来。

　　“别用那么大力气咬嘴唇，都咬破啦，不痛么？”短发少女表情里的关怀一览无遗，把手掌摊在她的面前，白皙的指尖染上了一丝猩红，有点触目惊心。

　　“唔，好疼。”千草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疼痛，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声，奈奈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揽住她的肩膀，整个人伏在她身上，乐不可支。

　　“阿乃，你还敢更呆一点么~”
　　“敢啊……”
　　“……”

　　插科打诨了一会，白石仍旧没有出现，她心里担忧的情绪更重。
　　“我去那边看看。”
　　“哎哎？等等，还有余震呢。”奈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我有点担心那家伙。”千草慌慌张张拽开奈奈的手，一瘸一拐往回走。
　　“笨蛋阿乃，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奈奈也急匆匆追过来，扶起她的一只胳膊，示意她把身体的重量分给自己一点。
　　千草冲奈奈笑了笑，步子却没有放缓，只是，走了没多久，她就顿住了。

　　操场前方的空地停留了不少学生，她一眼就认出那两个身影——桥本真理子，白石藏之介。

　　桥本把头埋在白石的胸前，双手环着他，身子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哭泣，白石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放在她的肩膀上，原本用力的方向似乎是要推开她，但是中途转换成了轻轻的拍肩，带着安抚的味道。

　　千草愣住了，随即又痛恨起自己竟然能捕捉到每一个细节，百感交集之下，竟勾了勾嘴角，嗤笑了一声。

　　“呵。”

　　善良的骑士一旦心软了，下一步离心动也不远了吧。

　　那么，担忧着骑士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身边心直口快的奈奈已经惊讶开口：“咦？白石那家伙……在抱着谁？”
　　同一时间，白石偏转目光，正扫到了她身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浅色的瞳孔里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了靠在自己身上的桥本，朝着千草的方向走了一步，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阿乃……”
　　桥本也扭过头，满脸泪痕，眼眶红肿，瞳仁里水汪汪的，神情里带着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大脑一片空白过后，千草却奇异地镇定下来，她也往前迈了几步，一直走到白石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他的衬衣前襟已经有湿润的痕迹，大概是泪水流下的，她伸出手，抚了抚他那有些发皱的领子，微笑着温声道：“见到你没事就好啦，等了你一会儿，见你没有过来，有些担心呢。”
　　嘴角的弧度，眼睛的温度，几乎毫无破绽。
　　话音落后，她收回手，后退了几步，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奈奈：“走吧。”
　　“阿乃，你……”奈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扫了桥本和白石一眼，然后轻轻哼了一声，搂住千草的胳膊，转身，迈开步子。

　　“等一下，阿乃，我……”白石跟上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局促。
　　“哦，对了，估计今天你们网球部也练习不成了吧，放学我直接回去了不等你了，有点事呢。”千草轻轻截断了白石的话，快速打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桥本，注意到她右腿的红肿，轻声道，“我看桥本桑的右腿伤得很重呢，恐怕需要医治，等到余震散了，阿藏你带桥本去找矢作校医吧。”
　　桥本闻言，表情里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弯弯眼睛，小声开口，声音依旧软软的，很好听：“谢谢你，千草桑。”
　　白石怔怔地看着千草，琥珀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雾霭，眼神变得柔和，他突然抬起手，覆在了她的左脸颊上，并没有太用力，手掌虚笼着，手心温度很高，有些湿气，指腹轻轻地从颧骨上滑过，滑过嘴唇，触到她的伤口，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挥开他的手，他却已经先一步收回去了。

　　“笨蛋，你想多了。”他轻声道，几乎如同耳语，千草险些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压根不想延续对话，拖着奈奈，一瘸一拐地大步离开，带着落荒而逃的味道。

　　【三】

　　直到走出他的视野，她的步子才减缓了一些。
　　“阿乃，你站住。”奈奈拉住她，开口。
　　千草停下来，望见身旁少女清澈的瞳仁时，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抬手，死死地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膀，努力抑制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奈奈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阿乃，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
　　“有那么明显么？”她闷声开口。
　　“有啊”奈奈顿了顿，“你跟白石怎么了？闹别扭啦？”
　　千草没有回答，把奈奈抱得更紧了一些。
　　“喂……那个混蛋不会是变心了吧。”奈奈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险些把千草吓到，她突然异常强势地掰过千草电脑脑袋，认真看着她，“他刚才跟那转校生是怎么一回事？”

　　“我哪里管得着。”千草一下子破罐子破摔起来，赌气地在一边坐下，“我们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啊？”奈奈呆了一下，“你们还没在交往？开……开玩笑啊！”
　　“骗你干嘛！”
　　“那个磨磨蹭蹭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奈奈在她身边坐下来，想了一会，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那你主动去表白啊……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家伙？”

　　千草揉着脑袋，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突然说不出话来。

　　是啊，千草比吕乃喜欢白石藏之介，比谁都喜欢。
　　可是，那个时空里的那些年，又是什么让两个人耗尽了感情，最终分道扬镳呢？
　　可见，有时候，仅仅是喜欢，是远远不够的。
　　已经知晓了结局，那么，还要再去尝试么？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个道理朴实又可恨。
　　不过，于她来说，也许简单的喜欢二字已经不能概括她对阿藏的心情了吧，他大概已经变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变成了她深入骨髓的瘾。
　　此时此刻，她却难过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阿藏对自己是不是喜欢，至少，目前这个时空，她不能确定他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开口：“我喜欢他……可是他大概……不是那么喜欢我吧。”
　　奈奈变成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不得揪住她的领子，上下左右摇晃几回：“阿乃，我没见过比你们俩更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