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而已（A版）》姒玄

9、月夜美人(修）

　　中秋夜。
　　锦绣随同勤嫔早早就去了乾清宫，宫里每年中秋，皇上，妃嫔，还有皇子们都会聚集在一块儿赏月听戏，算的上是家庭聚会吧。翊坤宫的后院里也设了香案和桌宴。香案上摆放着被雕刻成莲花状的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月饼等祭品。

　　在银色月光下，太监小离子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并点燃了红烛。我和碧姚还有宫里的其他宫女依次拜祭过月亮后，碧姚切开团圆月饼奋发给在坐的每一个人。我们一边吃着月饼，一边闲聊着。

　　“不知道月里的嫦娥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宫女甲笑嘻嘻吃着月饼。她的话立刻引来一番争议。

　　“嫦娥是仙女，仙女才不会吃凡人吃的东西。”宫女乙纠正。

　　“是仙女不吃东西才对。”小离子补充。

　　“神仙吃东西，不然怎么会有蟠桃宴。”宫女丙反驳。

　　她们也知道蟠桃宴？！我有些失笑的看着她们讨论不休。

　　“什么蟠桃宴？”小离子一脸困惑。

　　“书里写的，好象叫……叫……叫什么来着？”宫女丙冥思苦想。

　　见此光景，我正欲开口提示，身边的碧姚却抢先一步：“叫《西游记》，是前朝人吴承恩写的。”

　　“啊，对了，就是这名字。”宫女丙合手一击，恍然大悟，随后笑道：“碧姚，还是你厉害。”

　　碧姚略显羞涩道：“哪有，只是碰巧记得罢了。”

　　“《西游记》？都说些什么的？”小离子、宫女甲和宫女乙好奇的追问。

　　“这书可有意思了，是说……”宫女丙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述那段神奇的故事。我却听得意兴阑珊，伸手拉了拉碧姚的衣角，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坐。

　　相携来到庭院，于石凳坐下，欣赏起美好月色。碧月当空，如玉如盘，带着朦胧银晕，清风抚过，繁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幽幽暗香。难怪古人喜拿月亮为题，谱写出一首首佳诗。此情此景，确实让人迷醉不已。“如果有酒就好了。”我低喃。

　　碧姚轻笑：“酒是有，可惜不能喝，被人知道了会被罚的。”

　　我叹气道：“唉，浪费了这美好月色。”

　　“那……”碧姚有片刻犹豫，随即对我眨眨眼：“反正管事的今天也都歇息去了，我们少喝点也不会有人知道。”随后转身象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青瓷瓶和一对青瓷杯。我瞪大了眼：“你从哪里拿出来的？！”顿了顿，我了然，故作威胁道：“哦~~~原来你早有准备哦，好你个碧姚，不怕我在娘娘面前告你一状？！”

　　“你不会。”碧姚低笑着摇头，递给我一杯酒。我一饮而尽，只觉唇齿留香，味蕾还带着涩涩苦味。

　　“花间一壶酒，对酌两相亲。举杯邀明月，与卿成三人。”李大诗人的名句被我如此一改，不知他会不会介意。我咯咯直笑。

　　“我也来。”碧姚向我举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仰头又饮一杯。

　　“好个千里共婵娟。”碧姚神色恍惚：“初生欲缺空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听她如此，我微微一怔：“……你有心事？”

　　碧姚并未理会我的疑问，只是轻轻道出：“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不知秋思落谁家嘛？！辗转手中的青瓷酒杯，不禁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遭遇，我苦笑：“墓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月不常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碧姚再无搭话，神情忧郁似满腹心事。我也无意攀谈，两人相对无言，只是闷声饮酒。银月高悬于青天，满如玉盘，唯美且凄凉。不知饮进多少酒汁，我只觉腹部涨得难受，起身告退。待我再回庭院时，就见碧姚正走出翊坤宫。我张嘴欲出声唤住她，就见她身形一闪，消失在拐角处。她要去哪里？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好奇，我轻步跟了出去。

　　悄声跟在碧姚身后，我随她来到了御花园。酒后的余韵经过刚才的一番运动，翻涌而上。我只觉脑子出现片刻眩晕，蹒跚向前，倚靠着桂花树歇息。待眩晕梢梢平息，碧姚早也不知去向。我伸出手煽着风，想散掉脸颊的燥热，随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暗夜里的御花园带着一丝诡异，郁郁的草坪里传来幽幽蟋蟀鸣声，忽隐忽现。排列整齐的树枝被风吹沙沙作响，月光斜照在树上，形成长长的阴影随风摇曳，有如魔魅张牙舞爪。心里徒成恐惧，我脑中的弦瞬间紧蹦，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脚步有些慌乱，气息也渐渐不稳。恍如迷宫一般，无论我走多久，却始终离不开这种景象。慌乱的巡视着四周，静谧的空间里只听见我急促的呼吸，恐惧越渐越浓几乎让我窒息，我紧紧楸住自己的衣襟，压抑住即将益出唇边的呐喊。

　　“谁在哪里？”
　　伴随着低沉嗓音出现一抹白色身影，皑白月色将他笼罩在淡淡的薄光中，清俊而高雅。望着熟悉的面孔，我心中大石落下，身子如断弦般滑落在地。他停住步子，黑玉般的眼眸微微疑惑 “是你？”他不解的打量着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幅模样？”

　　我无力地摇着头，只觉整个人虚软。他清亮的黑眸往我身后探了探，向前移了一步，微微弯身轻轻地将我扶起后，又不着痕迹地悄然退开。

　　我颤着声音，福身请安：“奴婢给八阿哥请安，阿哥吉祥。”

　　“免了吧。”他轻柔笑道，那抹笑有如春风抚过，奇迹般的安抚了我紧乱的神经。我稳了稳心神，开始细细打量起四周。
　　陌生的景色。

　　“前面不远处就是畅音阁。”察觉到我的疑惑，他解说着。畅音阁？！我眨眨眼。我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你主子吗？”

　　“回八阿哥的话，奴婢只是见今晚月色尚好，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就走到这里来了。”总不能说我是跟踪碧姚跟丢了，迷路到这里的吧。“奴婢这就回去了。”我福身，见他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回去的路。唉，只好回去找胤禩帮忙了，我暗叹。

　　回到原地，见他仍在那里，不禁暗喜，快步向前迈了几步，正要出声，却被流转在他身边清凉孤寂给生生抑住。他背着两手，仰望碧月，银光照耀下他的表情模糊不清。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人。这也许就是真实的胤禩吧，平日里总是用温柔笑意来武装自己的他，内心真正的凄苦又有谁人知？我轻轻叹息，却也惊扰了沉思的他。

　　他转过头，见我去而复返，有些纳闷：“怎么又回来了？”

　　“……奴婢……不知回宫的路……”我硬着头皮，干笑两声：“可否请八阿哥找人带奴婢回去？”

　　胤禩微微点头，一抹笑意在他眼底轻轻掠过，有如碎石坠入碧湖惊起阵阵涟漪。看着他的清眸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无人察觉他的隐藏。清亮如星，黯黑如墨，眸底还返着淡淡碧波。加上唇角那轻柔温软的浅笑和俊雅的身段。我暗自叹息，面对如此美玉般的人儿谁还会去顾忌其它……

　　“既然回来了，就陪陪我吧。”他低声道，顿了顿，他头向我这边靠了靠：“你……喝过酒。”

　　我暗自一惊，见他如此夺定，只好如实回答：“奴婢喝了一点。”

　　“……什么酒？”

　　“奴婢不知，只知道喝过以后有点苦苦的。”味道马马乎乎。

　　“那是花雕了。” 胤禩了然轻笑。

　　“八阿哥懂酒？”我一说就他知道，难道是同道中人？

　　“喝的多了，也就略懂一些了。”嘴角仍是那抹浅笑。

　　“……那八阿哥可愿告诉奴婢哪种酒最可口？”品酒可是我的一大乐趣啊。

　　“恩格贝。”

　　“什么……贝？”

　　“恩格贝奶酒，恩格贝在蒙语里是吉祥如意，平安喜庆的意思。” 胤禩细细解释。

　　“奶酒？！那一定很好喝了。”我兴致勃勃。

　　“恩。”胤禩有些好笑的望着我：“恩格贝色泽清亮，气韵幽雅，喝起来甘爽舒顺，而且饮后口气清新，呵气如兰。”

　　我努力克制住翻涌而上的馋意：“奴婢还没见过这种酒。”

　　“这酒只有宫里有，是专用于节日庆典和款待外国使节的。”

　　“这样啊……”那我岂不是无福享受了，悲哀。

　　胤禩轻笑出声：“有机会的。”淡淡的银色的流光在眼底辗转。

　　望着他溢满笑意的清亮眼眸，嘴角微微扬起的愉悦。我有片刻恍惚，一股悲凉涌上心底。这美玉般的人最后却是如此凄惨的结局，他的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迫不得已。

　　“八弟。”

　　一声轻唤拉回我游移的思绪，我转过身望去。胤祉、胤禛、三位我没见过的男子和一群太监。胤禛右边站着两位穿着蓝色锦衣、脸上稚气未脱的男孩，一个面色祥和，一个眉宇间带着淡淡不羁。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三和十四了，我暗想，目光后移，落在纤细的淡蓝的身影上。白瓷般俊秀的面容上却有一双黯沉的眼。他是谁？正疑惑着，身旁的胤禩微微弯腰拱手：“三哥，四哥，七哥。里头散了吗？”

　　淳度亲王胤佑，那个天生残足的七阿哥？！我满是震惊的望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眼。

　　胤祉恩了声：“刚散了，皇阿玛同额娘们已经回宫了，我们也正要回去。”随即，黑眸在我和胤禩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慕泠也在啊。”

　　我这才恍过神来，连忙福身：“奴婢给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请安。阿哥吉祥。”

　　“恩，起喀吧。” 胤祉对胤禩道：“我们也该回去了。”转身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离去，

　　站直了身，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胤佑被一太监扶住手肘，身子左右晃动着，纤长的淡蓝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那么的唐突，那么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