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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梦如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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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下凡前,晓生寒一气摘了几十块鹿梦牌,并且脚步轻快,神情轻松。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小仙子阿童,阿童见他高高兴兴的,忍不住叫他:“仙君就要下界了吗?”
晓生寒停下脚步,笑着说:“是,阿童有事?”
阿童:“啊,不不,没有,呃,仙君,其实,我确实有件事想,求你。”
晓生寒轻轻敛眉,“是什么?”
阿童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我知道仙君近来都在凡间京城,过几天是七夕,织造仙君要带着阿谧她们也去京城,我想……”
晓生寒不知自己是否领会,他问:“你也想去吗?”
“……嗯。”
“七夕时觅安师兄,九畹师姐和主君也都会去京城,你大可一起。”
阿童眼前一亮,又想了想,“可是织造仙君有公务,她同意阿谧她们自己……逛逛,我想,到时候九畹仙君和觅安仙君自然要在一起,主君那边,有您,”她抿着唇笑笑,“有您在,应该也……”
晓生寒终于明白了,这是她们小仙子们想要自己玩,不打算留在各家仙君身边。
“可是,你的事情,我不便做主。”他有些为难。
阿童睁大眼睛:“仙君您要是开口,主君她肯定会同意的,您就,帮帮我,行吗?”
晓生寒:“……”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主君平常待我……确实很好,但已经好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吗?
“行吗?”阿童接着求道,“我们绝对不会乱跑的,也绝对不会闯祸。”
晓生寒只好一笑:“好吧,我去跟主君说。”
阿童大喜:“太好了!谢谢仙君。”
这桩小插曲让晓生寒心中有了些许说不上来的感受,他想了一下,其他人暂且不谈,肆汝师姐和觅安师兄虽不明说,但俨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所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扪心自问,他在人前从未有意表露过什么……吧?难不成,是主君她?
——猜得不大对,毕竟倪苍壁也没有往外说过什么,只是雾云殿人人精明过了头而已。
·
数日后,人间到了七月初七。
除了织造仙君是为了七夕乞巧之事而来,其他,诸如倪苍壁等人,其实都是为了即将出生的皇室后人。
在这之前,石寻泉已久未留意过人间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降世,上一次还可追溯至如今鼎鼎有名的辛相君,她出生的时候,须觅安为她在北地辛家军驻地的山区,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叶蔓长春花,将相不凡尚且如此,何况君王。
必定是一番热闹。
于是乎,这七夕佳节之下,整个京城仙气飘缭,有多位仙君驻留——药仙与医仙本就在,河仙是陪同织造仙君而来,石寻泉和林柘则更像是游玩,怎么说呢,倒是成双成对的。
话说回晓生寒,他数月来隐藏得还行,可到底不是真正的考生,时间久了,其他人也渐渐察觉他有些怪异。不过,一来大家都要苦心备考,二来也都不是喜好窥探他人私隐的性子,总而言之,他能一直在京中,不仅与考生们相熟,更看了许多俗世民生和官府百态,偌大京城,高门之家如何富贵风流,普通民众又如何勤谨谋生,文人风骨,贵族持重,点点滴滴,让他时常有感慨,并且不断同倪苍壁交谈,得到她或轻松诙谐的回应,或深沉有意的指点。
七夕这天的清晨时分,须觅安和陆九畹就已经在皇城之中,此时皇后寝殿宫女侍从进进出出,气氛极为紧张。
二人身有仙诀,不怕被人看见,陆九畹倚在院中一株梨树的枝桠上,看着人来人往,朝身边的须觅安说:“皇城许久没有新生儿了吧。”
“嗯,上一个出生在这里的还是陵王府四公子,陵王妃突然临产,情况和这次相比,就要忙乱得多。”
陆九畹若有所思。
须觅安见了,凑近一些,道:“九畹,在想什么?”
陆九畹看向他:“我在想,人间女子生产真的很艰苦,但她们又好像甘之如饴。”
“她们未必都甘之如饴,”须觅安轻轻搂着她的肩,“这世道教女子要约束自身,奉养长辈,要侍候夫君,生育子女,至于每个人的生活,就难说喜乐和烦恼了,不过,生产一事,是天道赋予女子的权利,只希望等到将来某一日,这份权利可以伴随完全的自由。”
陆九畹来回思索这些话,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你在凡间的时候,想过娶妻生子吗?”
“没有,我只想早日成仙。”
“那,成仙之后呢?”
须觅安顿了顿,低声说:“也没有,我只想种花,还有,让你高兴。”
陆九畹慢慢抿唇,笑了一下。
她换了话题:“主君什么时候来啊?”
“她去找小师弟,”须觅安勾唇,“大概还要耽搁一会儿。”
陆九畹刚欲再说,只见殿门外步履匆匆进来一人,与此同时,倪苍壁与晓生寒倏尔现身。
那人与倪、晓二人擦肩,步伐虽急,但仍是从容不迫,倪苍壁却是脚下一滞,目光随着她擦身走过。
——晓生寒已经认出这人是谁了。
在前些时日的端午灯节,风聆阁会,以及某一日晓生寒自己游走在相君府时,都曾见过的,那位辛相君。
须觅安和陆九畹上前来,“主君,你们来了。”
晓生寒叫了师兄师姐,又看向倪苍壁:“辛相君也是宗亲女眷,来这里并不奇怪。”
“是不奇怪,”倪苍壁淡笑笑,“你们留在这里,九畹和我进去看看吧。”
“是。”
内殿宫人极多,医士与医女各自忙碌,二人没有进到寝房,只留在外间,听见里头传来间或的痛吟,有个小宫女端着铜盆经过时不小心脚下一滑,陆九畹眼疾手快,挥出一道灵光将其扶稳。
“主君,”她似乎有些紧张,“会顺利的吧?”
“会的,”倪苍壁安慰道,“你没看药仙君和医仙君都没过来。”
说着,她的视线投向寝房,隐约看见了那位辛相君守在榻边的身影,皇后的痛叫之声越来越大,陆九畹的袖中细细簌簌伸出了枝蔓。
——七月初七,辰正时分,皇后平安产下一子。
此子居嫡居长,是帝后成婚十年迎来的第一个孩子(到后来发现其实也是唯一的孩子),出生时皇城漫天霞光,艳丽如锦,东宫遗留的数株由先帝亲手所值,但枯死数年的碧丝鹭草重新破土生芽,不到月余便亭亭舒展,清芬怡人,种种异象记载于史书之中,成为这位后来的明君生而不凡的佐证。
——举国同庆,天下共贺,京城的七夕街市成为了欢乐之海。
须觅安同陆九畹漫游长街,流连在一角花市,那花市有鲜花盆栽众多,鲜润绮丽,陆九畹端着小盆栽细看,在须觅安看来,满目鲜花皆不如她。
织造仙君置身众多女儿家针法斗技的绣坊,身边的河仙却没见过这等场景,二人言笑晏晏,看来十分登对,阿谧阿童等人瞧着二人,不住偷笑。
石寻泉则在林柘的强烈要求之下,同他在小食街角落座,尝了许多凡间食物。
林柘说自己意欲在‘遍尝凡间药食之物’的榜单上超过倪苍壁,需得常常下凡吃东西,邀石寻泉一起,被他赏了一个白眼。
“不要总是说不,”林柘语重心长,“苍壁都来京城了,你猜她此时在做什么?肯定是吃东西……”
石寻泉:“不是。”
林柘:“啊?”
石寻泉微笑:“我不会告诉你,我怕她追杀我。”
·
倪苍壁的确不在吃东西,她在河边。
这一处稍稍安静些许,但河面上已满是各式各样的河灯了。
晓生寒手中拿的是一只海棠花灯,制作精致,灯火之下灼灼如生,照得倪苍壁的面容朦胧似梦,分外昳丽。
他看呆了一瞬,忘了将灯放到河面上。
倪苍壁:“……”
“哎,”她提醒他,“放不放了?”
晓生寒醒神:“……哦。”
倪苍壁牵起唇角,“生寒,第一次放灯吗?”
晓生寒许久不听她这样低柔地叫自己,不禁心头一荡,“嗯,”他点头,“箬鞅蜀国少有这些风俗。”
“是吗?”倪苍壁从他手里取了那花灯,“那你们箬鞅蜀国的少男少女,就没有什么节日来表达对对方的情谊吗?”
晓生寒愣了。
倪苍壁也笑了,“哦,对,你也不知道。”
她半蹲下来,面前便是河水,这一渠水引自城外,去年夏天时刚刚凿出,渠清而深,十分清幽。因着将河灯递出水面的动作,她上半身微微前倾,肩上的长发便滑了下来垂在脸侧,尾稍几欲碰到水面。
晓生寒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根本不曾多想,他伸出手去,将那一把头发握在了手里。
直到倪苍壁微偏了头,诧异地看着他,他才惊觉,想要撤手,又在瞬间顿住。
倪苍壁等了一会也没等来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目光落到他握着自己头发的手上。
“你……”
她眯起眼睛,晓生寒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她没说下去,而是收回视线——分明就是由他了。
于是,晓生寒怔怔地这么托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手里往前一推,那花灯便悠悠荡荡,随水前去。
河灯放完了,倪苍壁才直起上半身,侧过脸来,端端正正这么看着他。
晓生寒:“……”
他心里纷乱,垂下眼帘,同时松了手。
“哎!”倪苍壁低低叫了一声,“这就松手了?我以为,你打算握一晚上呢。”
她语中带笑,说得晓生寒越发内敛,更不敢去看她,像是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似的。
这样的节日夜晚,真是满城里也找不出这样一对男女了。
倪苍壁一直看着晓生寒,越看,她心中越涌起一些难言的情愫,仿佛是她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她因为误闯进师兄弟们练功的温泉池而脸红,那种心扑通扑通跳的感觉,确实是久违了,这么想着,她脸上漾出恬谧的笑来。
晓生寒近在眼前,她慢慢倾身过去,趁他不注意般,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紧接着,她就看见晓生寒一张脸就像一朵花,从蜷着含苞着,眨眼间盛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