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神偷》野随

65、番外：岁月何曾有神偷

　　番外：岁月何曾有神偷

　　1.
　　六月份的时候，赵岑樱和卢明照还没分手。

　　她那时候没独立出来，仍旧和父母住在一起。律师事务所每天十点上班，六点下班，她每天准时到律所打卡，抬头见同事，低头见父母。而卢明照则钻心于自己的金融事业，时有应酬，他告诉赵岑樱他要跳槽，近期很忙。

　　只这四个字，便终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对话，不再更新。

　　有时，赵岑樱甚至觉得曾对自己疯狂表白的卢明照才是虚假的，那些关心、那些爱意就像是从字典里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淡薄而单调，与同事之间的打招呼还要漫不经心。

　　赵岑樱翻看手机已成常态，律所的同事有时与她交谈，会发现她力不从心，拿胳膊撞撞她，关切地问：“赵Par，你最近这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

　　“算吧。”赵岑樱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被男朋友冷落了算不算？”

　　那人思忖不到一秒，昂昂下颚，朝玻璃窗外面一指，那是事务所外的世界。

　　高楼林立，钢筋水泥堆砌了太多人的梦，汽车从光的尽头呼啸而来，车轱辘压过U型二环高架，酒红、雪白、纯黑，什么都有，一瞬间扑灭一条细影，如梦似幻。

　　“你觉得这座城市美吗？”那人问。

　　赵岑樱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顺着望去，天空澄澈如洗，草坪上有自动喷灌机器，叶片续了满满的水雾，阳光照在绿植上，看上去似遍地是洁白透亮的珍珠，像是哪位富豪的馈赠。

　　“说实话，我有很多大学同学毕业之后，都没有留在这座城市。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或者你觉得让我留下来的是什么理由呢？”

　　赵岑樱定定地看向她，头脑风暴后，迅速锁定了答案：“不是情就是钱。”

　　那人回答：“是钱。钱是物质的基础，有一句话不是说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金钱，因为我不只是想要为了活下去，而是真正地想要生活。”

　　默了几秒，那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但是的确也遇见过让我萌发过那种死心塌地跟着他，哪怕一辈子粗茶淡饭，也无所谓的那个人。”

　　赵岑樱斩钉截铁道：“你很喜欢他。”

　　“对。”那人摇了摇头，“但那并不是爱。撑不起我的下半辈子，他很快就从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中清醒过来，后来和一个老总的女儿搞在一起。这的确也是他的高明之处，让我没法怪他，因为他没要求过我什么，也没给予过我什么真正的期望，一切都只是我陷得太深。”

　　赵岑樱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跟着她的故事喟叹了一声，便走了几步，臀部抵着桌子，双手后撑，安静地听着。

　　那人转过身来，说：“不在乎和敷衍是两回事。他忙，但是完全不理你，是因为他觉得无所谓。我们都是女人，我知道的。”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不要把这段爱情看得比你的生活还重要。作为成年人，我们当然不能要求对方把我们位于工作之上，但这一生，总有一些人，把你看得比一切重要，譬如他的金钱，或是他的生命。”

　　汤米在工位上伸了伸懒腰，一把推开工作椅，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了赵岑樱的面前。她个高腿长，搭着赵岑樱的肩膀，指尖勾了勾她的长发，语重心长道：“可不是我危言耸听啊，如果你能够切实感受到一个人长时间的忽视，不论是工作还是别的原因，请相信你的直觉。”

　　这句话和季准楠说的很相近，就在几天前。

　　季准楠和严聿临复合了，赵岑樱得知消息的时候并不意外，金童玉女，当时和季迢在一旁为两人的欢喜结局而欢呼雀跃时，季准楠却悄悄挣开了严聿临的手，抬脚朝这边走来。

　　季准楠用眼神示意季迢，她有事要和赵岑樱聊，季迢有眼力见地去找表姐夫了，给两人留出私密的谈话空间。

　　她这样告诉赵岑樱：“樱樱，你和卢明照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我看出来你这段时间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其实，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人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你和他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爱与被爱，都是一件能给人幸福感的东西，弥足强大，不可摧毁。”

　　赵岑樱就是初次陷入爱河的小姑娘，明明是只旱鸭子，却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非要下河做表率。水流湍急啊，深不见底啊，一切都是未知数，独她一人无法自拔。

　　终有一日，赵岑樱驱车去一个私人马场，是她去年打过离婚官司的女委托人。她开到了管家所说的停车位，刚一下车，就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刘敏。两人一见如故，亲切地挽着手臂，一路聊。

　　天南地北，燕雀跳上岩石，尖锐的喙啄一下又一下地啄着，静谧、葱绿，生机盎然。

　　照理说，这里的马背调教得很好，并且有专业训马师在一旁指导，赵岑樱是很安全的。但偏偏，她就是被一匹老马用后蹄子狠狠一脚踢到了几米开外，正中膝盖。她倒下去的那一霎那，脑袋空白一片，似闪过什么黑影，只记得护住脑袋。

　　人疼得麻木，刘敏立刻打电话让司机带她去医院。赵岑樱痛痛地昂起脑袋，嘴唇抿到发白，牙齿磕在唇瓣上。判断后，拍了片子，说伤到了骨头。

　　赵岑樱给卢明照第一时间发了信息：【我现在在医院，被马踢了，你能过来照顾我吗？】

　　卢明照：【我还在加班，下完班来看你，在可以吗？】

　　赵岑樱犹如被泼了冷水，面熟表情地倒在病床上，面色憔悴，唇瓣上裂缝明显，但痛感不断刺激着她清醒下去。她先是请了假，再给季准楠发了消息。没敢给父母发消息，不想让他们担心。

　　季准楠来看过了，说要在这里陪她。

　　赵岑樱摇摇头，说：“你明天还要上班，不用，我可以请护工。”
　　“你这一时半会儿也找得到护工吗？”
　　“应该找得到吧，我奶去年就是找了一个阿姨，我手机里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季准楠只好答应：“好吧。”

　　但那个女护工推辞了，说家里的儿媳妇生了小孩，她最近在帮忙带，言语里皆是喜气。赵岑樱没法说出口，慰问了几句，匆忙挂断。最后，她只能联系医院的护士，问问现在哪里还可以找到护工？

　　护工没来，何笑衷却来了。

　　两人许久未见面了，最后一次还是剑拔弩张的场面。现在想起来，便会觉得尴尬万分。赵岑樱坐在床上，一条腿被白色的纱布高高吊起，抬眸望着何笑衷黑色的瞳孔。

　　他头发被风吹得向上，眼底兜了一层青灰色的黑眼圈。穿着定制的黑色西装，明明有用心打扮过，看上去却是那样的风尘仆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彼此无言，千言万语撑不起一句寒暄。

　　终是何笑衷打破了这层冷寂的氛围，他抬脚上前，在病床前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手掌搭在床板上。护士见状，捂着嘴，笑着绕开了，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何笑衷坐在了隔壁的空床上，目光平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他显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唇瓣一张一阖。

　　赵岑樱忍不住问他：“是楠楠告诉你的吗？”
　　“嗯。”
　　“你这是？”
　　“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担心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也没有断腿。”
　　“哦，”赵岑樱撑着床板，后背要挺直起来，看他一眼，“那你好有道理的样子。”

　　何笑衷匆忙伸手去帮她，欠身将她垫在背后的枕头调整了一下，指节不自觉刮过她的后背，只一触，耳朵便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苍穹渐深，高大的树叶在空中摇得沙沙作响，偶有从走廊传来的谈话声，似是为疾病而深受痛苦。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满满凿凿皆是酸涩的味道。

　　何笑衷一语中的：“你最近过得不好。”这是肯定句。
　　“你都看出来了。”
　　“你微信没屏蔽我。”
　　赵岑樱想到自己在朋友圈发的那些惆怅的话，心中难免会觉得尴尬，像是戳破了她长久以来维护的甜蜜恋爱的假面。不由得心生苦涩，她垂下眼眸，喃喃道：“他最近很忙。”

　　何笑衷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锁屏，亮光绽出屏幕，他把手机递到赵岑樱面前，上面显示23:42了。很晚了，打工人已经下班了。
　　“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吗？”何笑衷不想重复一遍，他拧眉，熄灭屏幕，坐在她的对面，神色板正，带着不容狡辩的严肃。
　　赵岑樱梗住了，她的手摸过去，拿到手机后，给卢明照发信息。

　　赵岑樱：【你下班了吗？】
　　没有回复，一直都没有回复。
　　旅人在深夜休憩，整座城市陷入睡眠。

　　何笑衷忽然抬起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她。

　　赵岑樱从来没见到过，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仓促地攥紧了床单。

　　何笑衷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没说其他的，淡淡道：“很晚了，早点睡吧。护工的事情，你先不要着急，交给我。”

　　在他出门前，赵岑樱叫住了他：“何笑衷！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何笑衷脚步微顿，但没停下，直到赵岑樱越来越大的动作惊骇得他不得不转过身去制止。

　　“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想要你的这条腿了？”他猛地一声怒斥。

　　赵岑樱揪住他的衣袖，抬起头来，哭丧着一张脸：“其实，他想和我断了，对吗？我之前有遇见过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没有什么很亲昵的动作，但他总是在笑。那个时候，我其实没有那么痛苦，我只是有点难过，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就觉得有点在浪费时间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谈恋爱都是这种状态。”

　　何笑衷说：“你不要怀疑，你是喜欢他的。”

　　“是吗？但是，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累，不会心痛呢？这算不算是喜欢呢？反正肯定不是爱。”赵岑樱自顾自地说着，脑袋耷拉下去，眼睫毛像浓密的黑色刷子，微翘而有力量。

　　何笑衷只是看着，便被她撩动了心脏，攥紧地疼。

　　“你坦白地告诉我吧，可以吗？”赵岑樱猛然看向他，拉了拉他的衣袖，眼里全是星星，那消失许久的亮光。

　　说什么呢？他能够说什么？说他喜欢赵岑樱，却被卢明照一比一剽窃了追她的计划？说那信任度极低的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放在过去，她说什么，他都坚定地同意。但这次，何笑衷罕见地摇了摇头。

　　“他出轨了，对吧？或者，不能这么说。”赵岑樱松开了他，倒在枕头上，额发散乱地铺开，薄薄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鼻尖，眼角也湿润了，“他可能没那么喜欢我。因为，我在别的女人身上发现了另一个他。”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过了半晌，何笑衷才终于将事实托盘而出。只是，那场被卢明照偷窃的暗恋主角换成了他的室友XXX。他不再回想了，更不敢奢求了。
　　或许就像这世间的诸多遗憾，总是得半路夭折，才显得珍贵。

　　赵岑樱怔怔地看着他，黑眸似夜，缓过来后，只说了五个字：“果然是这样。”

　　后来的几天，赵岑樱没找卢明照，何笑衷时不时在她身边照顾她。后来护工也来了，只是他仍旧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以朋友的身份，谁都没有戳穿。

　　但手机的聊天信息停留在了卢明照的那条回复上。
　　卢明照：【抱歉，昨晚我太累了，忘记了。你还好吗？】

　　出院之后，赵岑樱第一时间找到卢明照，分手，这唯一且正确的体面选择。她不会做任何人报复的枪·杆，更不会成为子·弹，她只会是自己的盾牌。

　　赵岑樱微微蹙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喜欢她，就不要退缩，更不应该来伤害我。”

　　沉默之后，卢明照苦笑，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说：“对不起。”

　　赵岑樱最后说：“好了，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纠葛了。我不是圣母，所以不会原谅你。至于你的以后，和我没有关系了。”

　　2.
　　第一年，赵岑樱在打一场离婚诉讼案，当事人的丈夫是个十足的流氓地痞，私下找人恐吓赵岑樱，死老鼠、鲜血、塑料手指......但她又怎么会被吓退了？她心中维护的正义坚不可摧。

　　那段时间，何笑衷不放心，总是提出送她回家。于是在某一夜，有人找上了她。就是在他去而复返的那一刻，他替她挨了一刀。赵岑樱永远无法忘记那场画面，鲜血从他的腹部直流，他面目苍白，却笑着安慰她：“别怕，别怕。”

　　第二年，何笑衷陪伴赵岑樱去了她想要去的海边。潮水翻滚，白色的浪花从远处呼啸而来，金色的日光撒在上面，似铺了一层光明的地毯。

　　赵岑樱站在岸边，海浪汹涌而来，她赶紧往岸上跑。

　　何笑衷拉住她，手臂托起她，向远处奔去，他笑得开朗：“胆子这么小，还往前冲什么？”

　　赵岑樱被吓了一跳，抱住他的脖子，看了他一眼，就扭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吼了一声：“何笑衷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何笑衷脚步生风，带着她快速上岸，也不嫌沉，稳稳地没让她滑落下去。突出的喉结呈现出细小的弧度，上下滚动一遭，道：“可不是傻瓜吗？”

　　不然也不会喜欢你这么多年了。

　　第三年，何笑衷生了一场病，赵岑樱没日没夜地陪伴在他身边，细细照顾着，不敢遗漏分毫。

　　就在赵岑樱去洗手间的间隙，何笑衷的母亲带来了一个女孩，说是给何笑衷看好的相亲对象。女人金发碧眼，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是一个混血儿。光是往那里一坐，便显得诚意满满，似与何笑衷在聊着什么。

　　赵岑樱在门口呆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

　　忽然，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何笑衷：【我看到你了，怎么还不进来？想让别人把我抢走吗？】

　　赵岑樱犹豫几秒，刚准备拉开门，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是刚才那个女人。赵岑樱冲她点点头，她礼貌一笑。两人只打了一个照面，便擦肩而过。

　　赵岑樱进门后，直接坐到了何笑衷腿旁，背对着他，看向其他地方。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开口，便转过去，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如三年前的那次，只是角色颠倒。

　　赵岑樱笑嘻嘻地挪近了一点，捏捏他的手指：“何笑衷，我知道你喜欢我。然后......我也喜欢你。”

　　“在一起好吗？”何笑衷声音哽咽，伸手贴在了她的面庞上，轻声细语，“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一勾手，赵岑樱便倒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埋首在她的颈侧，她藏着笑。听到她低低地回复他：“我也好喜欢你哦。”

　　3.
　　何笑衷和赵岑樱在三月份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何周和何奚，也是一对兄妹。

　　哥哥比较闹腾，像极了何笑衷年轻时候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头，妹妹很文静，邻居每每看见，都忍不住道：“这是哪里的小仙女啊？”

　　何奚便会弯着腰，捂着小嘴，躲到何笑衷身后去，露出一个小脑袋，说：“爸爸妈妈的哦。”

　　何周被赵岑樱牵着，一副酷酷的样子，单手插兜，看了害羞的妹妹一眼，便说：“谢谢奶奶对我妹妹的夸奖。”

　　只因为，前段时间赵岑樱带着两个孩子逛街的时候，遇见过这位邻居。但这人当时开的玩笑有点过分了，和旁人一起嘲笑赵岑樱只会勾引男人。

　　虽说小孩子忘性大，但何周的记忆里超群，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时说她妈妈坏话的。

　　事后，何周被何笑衷教训了。

　　何周鼓着小嘴巴，把脸侧过去，有些生气，却理直气壮地说：“爸爸不是说，我是家里的小勇士吗？那个阿姨之前说妈妈坏话，周周难道不应该保护妈妈吗？周周没有说脏话哦。”

　　夜里，赵岑樱睡觉的时候给何笑衷提了一嘴，她有些担心，蹙眉道：“周周这小子有点小心眼。”

　　“小心眼吗？”何笑衷不以为然，“他这是在保护你，挺好的，小小年纪就会保护妈妈了，没白生他。”

作者有话说

　　各位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