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人生》梵缘

51、心结

　　“子……萱？”
　　夏文皓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余子萱，声音中带着些明显的迟疑和不敢相信。
　　余子萱静静凝视着眼前站着的这个和数年前那个下午唱着歌的少年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仍然是记忆中的风衣，围巾随着风雪轻舞，一如那年站在雪中等待余子萱那样。只是那时站在楼上的余子萱没有看清夏文皓的眼睛，不知道等在楼下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守候着酣睡中的她。而此刻，余子萱望进夏文皓微讶的眼睛，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这双眼睛的表情。
　　些许惊讶，些许惊喜，微微的笑意里渗透着这个男人独有的宽容，只那微笑着的眼中再不是对任何人都澄澈没有距离的温暖。那应当称之为成熟的东西使这个男人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显得更加温和内敛，却也在无形间将他与生活划开了一个淡淡的理智距离。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在无知无觉间偷走许多东西。除了青春，除了狂妄，还有那颗因为青春和狂妄而悸动跳跃的心。
　　“子萱？”轻声的提醒唤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余子萱。余子萱抬头，看到夏文皓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余子萱笑笑，
　　“一起走走吧！”

　　##

　　温暖静谧的咖啡厅将窗外的大雪隔成了另一个世界，余子萱随意打量四周，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余子萱转头看夏文皓。
　　“是啊。”
　　夏文皓宽和地笑笑，目光在转到余子萱搅动着咖啡的右手上时顿了一顿。
　　“恭喜你结婚，子萱。”
　　“嗯，谢谢你。”
　　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咖啡厅里放着一首听不懂的法国歌曲，曲调韵律却是余子萱记不起曾在哪里听到过的熟悉。歌曲一如法国人给余子萱的印象般，温馨浪漫、轻松明快，女歌手的声音也极为干净清新，配合着咖啡厅里缓缓流泻的静谧气氛，在这飘着大雪的冬季给人难得窝心的温暖感触。
　　余子萱放下手中的勺子，看向对面默默打量她的男人。
　　“你是来出差的吗？”
　　“不是，来度假的，和欣妍一起。”夏文皓顿了顿：“欣妍身体不好，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带她来泡泡温泉。”
　　“身体不好？”余子萱有些意外。
　　“嗯，她从小体质就弱，一到了冬天就特别怕冷。之前带她来过一次，她就喜欢上了这里。所以每年圣诞前休假我都会带她来一次。”
　　怕冷……吗？
　　余子萱愣了愣，突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夏文皓疑惑地看着余子萱。
　　“没什么……”余子萱摇头：“只是想起些以前的事。”
　　自从大二那个冬天之后，余子萱就变得不再那么害怕冬天的到来。那时的余子萱还不愿意承认是夏文皓改变了自己，但现在，看着对面男人英俊温润的面孔、在说到爱妻时温柔爱怜的表情，余子萱不得不相信这个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或许确实有着帮人驱逐寒冷的能力。
　　相信那个叫做欣妍的柔弱女孩，一定如那时的她一样全心眷恋着这种温暖吧！
　　“说起来，还真是很久都没看到你这样笑了。”
　　温雅柔和的嗓音带着些微微的叹息和怀念，余子萱停住笑，惊讶地看着夏文皓。
　　“你平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夏文皓笑得有些无奈：“却对感情有种近乎无情的洁癖。分手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这辈子你都不会再正眼看我一眼了。”
　　感情的洁癖？余子萱怔了怔。
　　“上次同学会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我的猜想是对的。之后你果然直接地告诉我不想再见到我，”夏文皓镜片后的柔和目光闪烁：“没想到还会再碰到你。”
　　听了夏文皓的话，余子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余子萱看来，已经过去的感情便不该再有任何牵扯，生性懒惰的她一向尽量避免所有可能的麻烦，并认为这对夏文皓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余子萱却没想过，她出于本能、未经深思的举动可能带给夏文皓怎样的感受。
　　从他小心翼翼的举动以及含着些许愧疚的眼神中，余子萱便知道夏文皓误会了。误会她仍然放不下过去的那段感情，误会她无法原谅他当初的背叛，误会她心中一直怨恨着他。
　　这么想来，余子萱突然意识到，从以前开始，在他们仍然相爱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对夏文皓解释过什么，也从没向夏文皓要过什么解释，甚至在夏文皓提出分手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地点头过后转身离去，虽然在转过身的刹那，她拼命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才控制住冰冷的身躯想要颤抖的冲动。
　　因为没有解释，所以夏文皓才会耿耿于怀吗？再加上重逢后她的态度，也难怪他会误会。盯着夏文皓坦率真诚的目光，余子萱突然有些愧疚。
　　“对不起。”
　　夏文皓愣了愣，眼中闪过惊讶。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余子萱说得真诚。
　　夏文皓定定地看着余子萱，眼中的惊讶慢慢转化为一抹释然的笑意。

　　##

　　回到酒店，余子萱正要开门，却见李伟宸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回来了？”
　　“嗯。”李伟宸走过来，递给余子萱一个袋子：“这个是给你的。”
　　给她的？余子萱接过袋子，疑惑地看了李伟宸一眼。
　　“天气变冷了，我看你好像没有围巾，今天出去的时候顺便买了一条。”
　　围巾？余子萱微微一震。
　　“怎么了？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就扔了吧！”
　　“不，不是。”余子萱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只是有点意外……”
　　“那就好。待会儿吃完晚饭好好休息吧，等雪停了我们再出发去维也纳。”
　　“好。”
　　余子萱望着李伟宸转身回房的背影，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

　　到维也纳的当天，余子萱终于明白了李伟宸将蜜月旅行最后一站定在维也纳、却有意迟了几天来的原因。
　　维也纳音乐厅外的巨幅海报上用花体德语写着有关中国某著名交响乐团巡回演出的消息。乐团的名字余子萱并不十分熟悉，但海报上那坐在钢琴边上的人余子萱却看得清楚。
　　余子萱见李伟宸面无表情地盯着海报许久，却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不进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子萱看到李伟宸深沉的的黑瞳中某种异样的情绪闪了闪。

　　##

　　音乐会很成功，在音乐中诞生成长的奥地利人对于将西洋音乐与中国古典音乐的完美结合赞叹不已，落幕时掌声如雷。余子萱看着那个整场坐在钢琴边默默弹琴的清秀男子与其它乐团成员一起走到台前谢幕，不由惊讶于他在这短短时间内竟然清瘦了那么多。
　　林泽洋始终没有抬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白色的燕尾服穿在他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身躯上显得极为干净优雅，再加上萦绕着淡淡忧郁的艺术气质，即便只是低调地站在谢幕的人群中也格外引人注目。
　　“你一个人先坐车回酒店没问题吧？”李伟宸盯着音乐厅金色的舞台，话却是对着身边的余子萱说的。
　　余子萱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人。一如在音乐厅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关系。”余子萱转回头看向舞台上谢完幕陆续下台的乐团成员，林泽洋仍然低着头，与一个小提琴手并排慢慢走着。
　　李伟宸和林泽洋之间的事情从一开始便和她无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