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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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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兰夜双七那夜后,顾钧便一直沉在千日醉的余劲中。不知为何,每当想起那晚顾钧近乎绝望的眼神,谢昭便总是如钝刀割肉般心痛。
相较谢昭与顾钧的相对无言,这段时间里,青城与乔觉的相处倒是热闹地撒了欢。此二人以每日斗法三炷香为注,三炷香内死生不论,率先垂范者为输,由赢者施以任意惩戒。本来这出斗法一直维持着和气平局的假象,直至府上传来公子涟被赵王奉为座上宾消息的那日,原本还气定神闲的乔觉倏地一下变了脸,而后溃不成军,满盘皆输地变成了虞盖,将自己封在书房之中谢绝见客。
“咱们大人可真是对公子涟恨之入骨啊……”听着府中奴仆的议论纷纷,谢昭倒是探窗望着那败了满池的莲花默了好半响。
“乔觉他在书房呆了得有三日了吧。”午后的莲池旁,身上还缠着药布的青城有些扭捏地叫住了谢昭,向他搭着话。
“你在担心他?”
“谁担心他呀,我是担心虞盖,他那么好的人……”一提起虞盖,青城的眼睛便有些泛了红。
“你我都早已在千年后的史书中知晓虞盖的结局将会如何,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于这镜花水月的幻境里重蹈覆辙呢?”
“什么是执迷不悟什么又是重蹈覆辙?”拧起一双凤眼,青城有些倔强地反问谢昭道:“我只知将快我从阎王手里捡回来的人是他,一粥一饭将我喂养长大的人亦是他,虞盖的命便是我青城的命,若能将他救下,就是执迷不悟于这重蹈覆辙中又如何?”
青城在虞盖的书房外守了整整六日,直至第七日晌午,有风吹开了那扇禁闭着的门扉,他才拽着张纸条慌慌张张地跑来找谢昭。
“速来赵国?”透白的纸上是四个潦草至极的大字,谢昭认得这是乔觉的笔迹。那厢青城已经迈开了步子准备往外冲了。
“先别这么急,”虚挡了下青城的前路,谢昭企图与他说明眼下的情形。
“你可知虞盖为何要去赵国?”看着青城拧起的一对眉头,谢昭慢悠悠道:“我也不知。”
“废话!”
“我都和你说了莫要着急,”将近来发生的事细无巨细地记于笔下信中,谢昭边写边对青城道:“我虽不知虞盖为何要去赵国,可却知赵国即将发生什么。”落笔于最后顾钧名姓的二字,犹豫了许久,谢昭还是将信放在了原处。“今年冬,赵国现任君上会因身染急病而亡,此后赵国内局多年动荡再无觊觎中山之可能。青城,你说虞盖为何要在这时去赵国?”
“谢昭”,默了好一会,青城仰起了头,将那眼中的决绝一丝/不挂地展露于谢昭眼前道:“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总要如他救我般救上他一次。谢昭,赵国我非去不可。若你能助我救下虞盖,我青城日后随你驱使,万死不辞。”
“唯从君愿。”
穿进镜花水月时,裴宴并无其他念想。许是活的年头久了,直到他被人按在高台之上鞭笞至第五百六十三鞭时才想起自己一千多年前的这场凡世人间。
他依稀记得那是他下凡历中天紫微大帝七十二世生死劫后转生的第一世,中山国太子公子涟。而彼时的中山国内有出身魏国的王后独揽大权,外有扶持中山国君为傀儡君王的外敌赵国虎视眈眈。故那一世他机关算尽,杀伐果决,直至彻底拔除赵魏两国于中山境内的最后一丝势力后,才生生咽下那柄自出世时起便横在他喉间的利刃,生生力竭而亡。
抬眼起,此刻落座于下方正滔滔不绝说着话的男人便是他于复国路上斩杀的第一人。
“帝君意下如何?”
拾起刚烫好的杯盏于水中细细清洗,裴宴没有回复乔觉先前的提议,转而说道:“乔觉,长乐人。景和二十一年夏,窥人于厕,杖杀而死。”
“只是少不更事时做得愚蠢浑事,小仙早已痛改前非,以命相抵了。”
“你是被地藏指点才受化成鬼仙的?”
“菩萨他老人家慈悲。”
“那,他现在如何了?”
“小仙也只在初见时远远地瞧见过老人家佛光一回,此后他老人家便一直闭关修炼,再无会面。”
“帝君”,眼见裴宴久久不语,乔觉端得一副楚楚可怜道:“小仙不过一低贱之人,误入这幻境所求亦不过一个生字,但请帝君保个平安。”
“我需要一个人做些事。”将手边备好的茶叶夹至壶中,轻摇几下注沸水泡制,“来去是否随你心意。”
半响过后,看着眼前那空了半杯的人走茶凉,裴宴罕见地放任自己的情绪回到了一个迷蒙的寒夜里,漫天飞雪中,有人抱着他滴泪成冰道:“你我都是低贱之人,浮萍于这人世间取暖……只是如今,火灭了。”
去赵国的路不好走,谢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堪堪和青城搭上了一辆送鱼的驴车。只可惜这路还未走出个两里地,青城就发起了热。
“你起病了?”看着青城脸上明显的大团潮红,谢昭企图俯首去探他额间的温热,不想被青城一个偏头给避了开来。
“不用你管。”此刻发热的青城如一块茅厕顽石般硬邦邦地阻挡着来自外界的一切关心。
谢昭看着青城,虽在国师府内被虞盖好好将养了一段时间,可他还是过于瘦骨伶仃。
眼前似是一片转着花的炫黑,青城只觉身体一轻,人就被施了治疗咒整个横卧进谢昭的怀里了。
“我知你不是起阵之人。”顶着青城的挣扎,谢昭在他耳边小声道:“顾钧与我说过若起阵之人死去,镜花水月就会结束。”
“看来小情人就是不一样,连这都和你说了挺多的嘛。”冷哼过一鼻息,青城偏过头去暂时止了动作。
“你之前认识我?”
“不认识。”
“那是顾钧与你提过我?”
车前的驴子哼唧了三声得了车夫的几口草料,怀中刚还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却迟迟未应,直到车又驶了四里地,青城才哑着嗓子道:“他从来没提过,但谁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人。”
“你……”谢昭还想要再问,却被青城径直给打断了。
“你不用在侧敲旁击我与顾钧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到底我与他毫不相干,只是不知道他脑袋抽了哪条筋非得过来对我好,硬要说的话也就欠了他这么点恩情吧。”青城边说边指着身旁鱼尾甩出来的一滴水比划道。
“嗯……我只想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得很……”
时间仿佛又走了好久,直到谢昭已经昏昏入睡之际,耳旁才传来了青城似是而非的嗓音,他说:“虽然我不得意顾钧,但他是个好人,你莫要负他。”
谢昭与青城入赵国都城时,正赶上夕阳布满了天际,远远瞧着像燃起来的焰火。
“我往哪走?”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青城下意识地便往谢昭身边靠近了几分。
“莫慌”,只见谢昭较有兴致地看了眼贴在城墙上的盐铁官营告示,随后狡黠一笑道:“我找不到山,便让山来就我。”
次日,赵国都城东边的贫民窟里忽地出现了一对卖盐的兄弟。据说那兄弟两中的哥哥端的是貌若潘安,弟弟则是生了一副夜叉模样。而比之二人相貌相差传闻更盛的则是他们店里独有的塞比河东产出,却只取河东盐二钱市价一半的寻荷盐。若有好事者不信,便可白领一袋回去尝尝。
一时之间,赵国盐贱。
原本冷清的东城贫窟整日里车水马龙不止,好信前来买盐的百姓连带哄抢寻荷盐到盐店周边的商铺身价都翻了几番。
“虞盖真的会自己主动来找我们?”
“最多不过五日。”理了理近日的账本,谢昭回答青城的底气很是足量。
果然,待到第五日正午时分,便有一群黑面罗刹似的侍卫拥着个坡脚老头登入了谢昭盐店的大门。
“彼姓走,名双刀,是个周往列国的赤脚商人。”
“瞧阁下今日的做派,可不像是赤脚一双。”
屏退青城等四周前来买盐的人退至店外,几个转身大的店铺里登时便只剩下被数名黑面罗刹给围成圈的走双刀与谢昭。
只见走双刀先是摩挲了下右手掌下玉白的拐杖,随后才笑呵着开口对谢昭道:“不过一群呆狗,指哪咬哪,若是混账惹上了一身腥,还需小老劳神费力。哪敢得上阁下年纪轻轻便坐拥这富可敌国的寻荷盐来得潇洒。”
“再多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
“真乃身外之物?”听闻谢昭此言,走双刀亮起了眼。
“若有妄言,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走双刀在留下一句明日再来寻弟和五匹膘肥健壮的骏马后便没了踪迹。
“鱼儿上钩了。”这厢,利索消了店里落满盐袋的幻术,谢昭一个遁形便带着虞盖跟上走双刀的马车,却不想这马车竟一路畅通入了赵国王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