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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叹气的白鸟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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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找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陆曼容拿着照片几乎找遍了NO.9区。最终还是在橡木酒馆附近,一个倚在墙上搔首弄姿的妓 | 女口中得到了线索。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翠丝的女人吗?”
尽管还是白天,女人浑身发出浓郁的酒精味道。她眯眼盯着陆曼容,点头,“翠丝就住在楼上。”
陆曼容愣了一下,踏进酒馆。螺旋形的木制楼梯仅容一人通过,刚踩上去就发出哀鸣。地板隔音很差,底下的吵闹透过木板传上来,激起空气中的灰尘。
二楼走廊光线昏暗,狭窄潮湿,两侧全是房门,不时从里面传出各种声音,高跟鞋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让人有一种下坠的错觉。
砰!
一扇门砰的打开,醉醺醺的男房客抓着外套走出来,大声咒骂了一声,与此同时,跑出一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女人,嬉笑着跑下楼。深灰色的老鼠贴着陆曼容的脚踝飞速逃窜。走廊尽头,唯一一间没有锁门的房间,风一吹,门就开了,露出一道小缝。
陆曼容侧着身子走过去,对诺亚使了个眼色,掏出手枪,踹开房门。
灰尘爆起。
她首先闻到的是一种异味。
像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屋子很小,很暗,她摸索着打开吊灯。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有张小床,窗台上摆着廉价化妆品。桌子上摆着一个塑料碗,碗里的速食面都发黑了,看上去至少有一个周了。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陆曼容皱眉。
诺亚环视四周,“这屋子很干净。”
的确,除了久未打扫堆积产生的灰尘,整个房间都很干净,看得出房屋的主人很爱干净,不可能会留下一只脏兮兮的碗不刷。
一定是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有人敲门,她放下食物走出去,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原本以为只是短短几分钟,却再也没回来。
当地警署已经将整个NO.9区翻了个遍,很诡异的,和苏黎一模一样,就在某一天,这名叫翠丝的妓 | 女忽然消失了,就连消失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没有收拾干净,就像苏黎在橡木酒馆留下的鉴定过DNA的属于本人的烟头,可能他失踪的前一秒还在像普通人一样抽烟、赌 | 钱、喝酒,然后下一秒,就忽然消失了。
“或许失踪的人不止苏黎一个。”陆曼容浑身冰凉,“不止苏黎,也不止翠丝。NO.9区失踪的人很多,有流浪汉,也有妓 | 女,只是以前没人报案而已。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在某月的某一天,人们忽然发现他们不见了,仅此而已。直到一位家世显赫的豪门继承人也无故失踪,家人给警署施压,这才引起犯罪事务司高度重视,决定要彻查到底。”
陆曼容眯眼观察整个房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东西在看她。
她猛地扭头,却没看见任何人,或许是自从去年冬天那起谋杀案以来就留下的后遗症,她对那种背地里窥探自己的目光患上了过敏症。陆曼容僵硬着身体,环视四周片刻,就在她终于要卸下警惕之时,忽然,响起某种极其轻微的声音。
好像是水的声音。
窗台角落,藏着一个圆圆的小玻璃缸,里面有条乳白色的小鱼,似乎感受到这个房间进了人,它摇摆着透明的鱼鳍游过来,贴着玻璃缸,似乎在看她。
陆曼容低头看鱼,忽然发现它没有眼睛。
玻璃缸底压着一张纸,是张购物票。上面写着一行字——NO.9码头热带鱼市。
日期正是翠丝失踪的那天。
* * *
码头。
作为NO.9区唯一的进出港口,尽管逗留在这的大部分人并不具备出海资格,然而并不妨碍这里成为整个城区最热闹嘈杂的场所。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据说每十个经过这里的外区人,就有七个人的钱包被偷。
海风席卷整个码头,阴沉沉的天空笼罩整片海域,盛夏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噼噼啪啪冲刷着石板。角落一家商铺,店主摊在椅子上听收音机,这样大雨滂沱的天气,傍晚肯定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忽然,店门铃铛响了。
站在门口的是名年轻女子,穿着打扮都不像是本地人,腰肢纤细,眉眼清冷淡漠,身躯在毛玻璃门上落下模糊的影子,像朵抽枝的白玫瑰。身材清瘦高挑的银发少年撑着一把黑色丝绸伞,低头站着一旁,替女子推开门。
店主眼睛蹭的一亮,立马站了起来。
“您好。”她举起一张照片,“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不是来买鱼的?”那人反应过来,就翻了个白眼,“没有没有,我没见过。买东西呢,我就欢迎。不买呢,就走——”
陆曼容掏出一张支票。
那人当即眉开眼笑,“原来您是来打听人的。您怎么不早说呢!”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店主立马夺过支票,塞进口袋里,盯着照片认真看了一会。
“没见过。”
陆曼容诧异道:“你再仔细看看。”
“哎呦,美女,您就是让我再看,这人我确实没见过。您也知道,小本生意不好做,但凡来个人我肯定都记得住。但这个小妞,我确实没见过。”店主捧着那张支票对着灯光看来看去,恋恋不舍塞进口袋里,“要不这样,您查查我店里的监控,亲眼确认一下。”
陆曼容愣住。
一个在翠丝房间里出现的鱼缸,竟然不是她本人买的。
难道是有人送的?会是谁?
叮铃铃——
零钱机吃进硬币,发出清脆声响。
陆曼容扭头看去,却见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最多十七岁,深棕色短发,短袖短裤,腰上的皮带吊着一串链子,两条细长雪白的腿裸露着,深V领口隐约露出胸口。女孩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条蹦跳的小鱼,和翠丝房间里一模一样的小白鱼。
“你好?”陆曼容开口。
那女孩却好似完全没听到一样,给店主付完零钱,拎着刚买的热带鱼转身就要走。
“等等——”
猝不及防,那人被她这么一拽,转过身来,一双蓝色的玻璃眼珠。
是个仿生人。
“哦,您是在叫她啊。”店主哼着歌摆弄零钱机,抬眼看来,“您早说啊。这女机器人是个哑巴,说不了话也听不见。您找她有什么事?我帮您转告她。”
“她听不见?”
“是啊。哑巴露西。大家都这么叫她。这机器人就是个妓 | 女,以前嗓子被搞坏了。”店主嘿嘿一笑,眼睛直瞟她的钱包,显然还想从她手里好好捞一票。“看样子您不是NO.9区的人吧?不是我说,您来这破地方干吗?找人还是办事啊?人生地不熟的,您想办什么事?我帮您办呗。”
潮湿郁热的盛夏,空气里几乎能拧出水来,霓虹灯发出幽暗的蓝色光束,整排的玻璃鱼缸堆在一起,各种品类的热带鱼簇拥在一起游动着。银发少年微微弯腰,蓝光透过玻璃缸洒在他的侧脸,留下晃动的纹路。
手机铃响。
“曼容,你在哪呢?”电话那头的李菲儿声音急切,“快回来开会。西里斯正在找你。”
合上手机,那名叫露西的仿生人女孩早已离开。陆曼容绕着店铺转了一圈,低头看着角落的鱼缸,乳白色的小鱼成群游动。“这鱼多少钱一条?”
* * *
“陆曼容人呢?”
“我哪知道。出了那种事,估计她也没脸继续留在这了吧。”
“我早就知道她是个小偷。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嘘,小声点吧,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艳丽的舞会,热闹的舞池,玻璃窗外大雨滂沱,郁热潮湿的盛夏,雨水冲刷着柏油路,升起一层水雾。
刚刚还彻夜狂欢的,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站在大厅门口,看着不远处拥堵的十字路口,窃窃私语。
忽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没有撑伞,于是大雨就那样落在了她的葡萄色纱裙上。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被雨淋湿一般,少女踩着高跟鞋从一级级石阶走下来,走向那个被警戒线围起的十字路口。
宛若回光返照一般,暮夏的雨有种别样的疯狂。
层层叠叠的舞裙被雨水浸湿,泥点顺着雪白的脚踝流淌下来,某种奇异瑰丽的感觉,像开得太过的花朵,发酵出糜烂的甜蜜气息。她有一张罕见的东方面孔,漆黑浓密的长发黏在侧脸,呆呆地站在警戒线外。黄线内,一辆黑色轿车已经被彻底撞毁,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低着头,一只手搭在车窗玻璃外,指尖滴滴答答坠下血水。
雨水蔓过她的脚踝。
整条街道都被雨水淹没。冰冷的水漫过胸口,水面漂浮着蓝翅蝴蝶的尸体,它们一起漫过她的头顶,肺部挤压到了极限,她仰起脸来看着水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砰砰砰——
骤然响起敲门声。“主人?”
陆曼容猛地惊醒,手腕砰的一下砸进浴缸里。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泡两小时澡了,开完会后,她回到蓝蝴蝶酒店,决定好好泡个澡。泡着泡着,睡意返上来,就睡过去了。一缸热水都变凉了。浴室门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一条小白鱼游来游去,因为光线折射作用,它的身体扭曲成奇怪的模样。
“主人?”大概是太久没得到回应,仿生人直接拧开了门:“您还好吗——”
“好!”
赶在最后一刻,陆曼容终于反应过来,从架子上抽了一条浴巾围住身体,蹭的从浴缸里站起来,“我很好。”
隔着一道浴帘,她隐约看到诺亚站在门口。
宛若洪水一般,浴室的地板全是水,浴缸的冷水仍在不断向外溢出来。她穿着丝绸浴袍站在落地镜前,水逐渐漫过脚踝,有一瞬间令她即将溺死般的惊慌。然后少年仿生人走进来,弯腰拔掉出水塞子,那些水飞快地流进下水管道,发出咕噜噜声响。
诺亚走过来替她吹头发。
“主人。”他纤细的手指在她漆黑的长发中穿梭,浅灰色的瞳孔注视着女主人略显苍白的脸颊,“您怎么了?”
陆曼容深吸一口气,摇头,“没怎么。”
“您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水。”诺亚低眼看她,“为什么?”
她闻言怔住,良久,露出一个微笑,“因为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噩梦,诺亚。”
“噩梦?”诺亚冷静道:“我了解过这个词汇。据说人类会做梦。无法操纵的梦境。”
“是的。但那些都不重要。已经发生过的,不可能发生的,都不重要。”她对着镜子摘耳环,看着镜子里诺亚清秀的脸,浴室热腾腾的雾气有些模糊,她忽然觉得李菲儿说的对,这少年确实长得很漂亮。她伸手抹了一把镜子,让他的脸重新清晰起来,“所以,诺亚,你认为什么才是重要的?”
诺亚迟疑一瞬,“主人觉得快乐。对诺亚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答错了。因为陆曼容皱起了眉。
她本就很少主动同他说话,更别说向他提出问题了。因为他的无知,他把这一切都搞砸了。诺亚心想。
少年微微抿唇,低垂眼睫,更加专心致志地吹头发。她的头发本就又长又密,此刻离得近能闻到香波的淡淡柠檬海盐味道,他忽然觉得这种味道很好闻。像盘旋在海上的白鸟。
果然,白鸟小姐叹了口气。
“唔。”她自言自语道:“问你这种问题,确实太难为你了。”
“好啦,我的头发已经够干燥了。再吹就要着火了。”她拔下吹风机的插头,转过身去笑吟吟看他,“我有点饿了,帮我叫一盘曲奇好吗?如果曲奇好吃,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