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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李泉清回忆录之――那年我十七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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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清回忆录之――那年我十七岁(六)
李泉清
那个夜晚,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但是有些却片段却是记忆犹新,印象深刻的。
那天夜晚,正睡得香,突然,呼呼的北风掺杂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把我惊醒了。
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北风的呼啸声,塑料薄膜被雨砸得“噼里啪啦”的声音,风略过天空冲击空气发出的瘆人地呼啸声,人们的说话声,吵吵嚷嚷的拾掇屋子的声音,还掺和着有人骂骂咧咧的抱怨声,真是:
风声、雨声、叫骂声声声入耳
工事、房事、天气事事事伤心
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吆喝:快起来帮帮忙啊!屋子刮开了!
声音听上去不是特别远,那火急火燎的男高音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点儿也没有被风雨的疯狂伴奏所淹没。
风很大,刮得屋子的塑料纸“呼嗒呼嗒”地,雨越来越大,砸在塑料纸上,玉米秸秆上,发出瘆人的声音。
我的心绷得很紧,可千万别把屋子刮了啊!
我开始默默的祈祷,祈祷老天爷的保佑!
那一刻,我突然就变得脆弱了,当初老师教导我们的“无神论”在那一刻瞬间就被摧毁了,我开始祈祷上帝保佑了!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是脆弱的,精神需要一个可以依赖的载体来支撑。面对大自然的疯狂,人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哎呀――快起来啊!我的屋子也刮了!”
又是一声凄厉地嚎叫。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好像是谁的车子被刮倒了,不知道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稀里哗啦”的声响。
外面的声音更加噪杂了!
人们忙忙碌碌拾掇家什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快快快!拿锨,挖土把薄膜压压!”
“快点儿摁住,别刮跑了!不行把车子压上!”
“拿绳子,捆在车子上!”
“完了完了!压不住了!”
“进去水了,被子都湿了!”
……
雨越下越大,屋子周围开始往里洇水,被子边上已经洇透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进水了!被子湿了!”
父亲也爬起来,我们俩人开始穿上衣服,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拍打那些洇水的地方。
外面的风好像是疯了,“呜呜”地嚎叫着,像是故意在向人们展示它的淫威和所向披靡。
我和父亲穿好衣服在屋子里呆呆地坐着。
屋子外面漆黑一片,恐怖极了!反正我是不敢出去!漆黑漆黑的!啥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些刮了屋子的人在叫喊着,怒骂着,抱怨着,撕心裂肺着!
外面那么黑,他们能看得见吗?
天这么冷,雨这么大,他们应该早就淋透了吧!
他们会不会很冷啊?
这么黑,啥也看不见,雨这么大,风这么大,咋拾掇啊?
我的心纠结着,焦虑着,开始为那些可怜的生命担忧起来!
相比之下,我是幸运的,我家的屋子没事!
谢天谢地!
这时,我突然感到了父亲的伟大,到底是年龄大,经历的多,要
早就对这些潜在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了防备,从一开始就用绳子,木橜子进行了加固,用土培得很高,踩结实了。要不是父亲早有准备,没准这次我们也在劫难逃!
狂风暴雨往往是一过性的,就像是过路的野兽,显露了一下它的淫威,让人们知道和承认它的厉害,展示一下它的价值,给人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向这个世界证明它曾经来过后,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也说不好过了多久,风渐渐地停了,雨也渐渐的小了,世界开始逐渐安静下来。
我们摸索着又把被窝铺好,开始睡觉。
天还早,也不知道有几点,总不能就这么坐着等到天亮吧!
睡了一会儿,醒了,感觉屁股下面很凉,湿漉漉的,伸手摸了摸,褥子都湿了,也不知道是从哪渗进来的水。
把衣服往身子下面一垫,继续睡,太困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没听到伙房里吆喝起床吃饭,这次队长没有打更,难不成要歇工?
外面已经有人在说话,也能听到有人收拾屋子的声音:
“你的屋子没事吧?”
“屋子是没事,被子全湿了!你的呢?”
“我那被子也是湿了!”
“你好!你屋子没事,我那屋子塌拉了,昨天晚上我跑到俺二叔屋子里凑合了一晚上!”
“哎呀!昨天晚上是咋了?和破了天啊似的!我的自行车都刮倒地了,把我屋子砸了一个大窟窿!”
人们在议论着昨天的那场风雨,咒骂着那个无情的天气。
爬起来,穿上。
解开屋子门口薄膜,探出头去看了看,吆呺,车子东倒西歪的。屋子外面的坑洼处还有水没渗下去。
抖了抖薄膜上的泥掀开一个口,爬出去。
极目远望,好一派美丽风景:许许多多的屋子的塑料纸犹如要起飞的风筝,在阵阵的寒风里时不时地秀动着身子;那些扭七瘪八的屋子,有的还浸泡在水中,宛如一艘破败欲沉的小船,在少气无力地挣扎;那些东倒西歪的车子,再也没有昔日的那种排场,站得那么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有人正在往外拖着被子,晾在车子上,或者是屋子上。
有人正在往外排水,闸上堰,用锨头往外刮水。
有人正在撕扯着被水浸泡的薄膜和铺盖,收拾着残局。
何止是一片狼藉,简直是不忍直视。
你还敢说“人定能胜天”吗?
估计这会儿怂了吧!
“今天是没法干了!沟里净是水,没法干!”
“吃了饭再说,不干也得吃饭啊!”
“中吃饭了吧?”有人问伙房。
“吃就行啊!早做中了!没有来吃得!”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去食堂拿干粮吃饭。
正在吃着饭,队长从大队指挥部回来了,“今天没法干,个人吃了饭拾掇拾掇屋子,有事的回家看看处理处理事,有回家拿就菜,拿衣服的赶紧回去拿,赶黑天都必须赶回来,明天继续干!”
解放了!
“寿北的天是晴朗的天,寿北开发的农民工好喜欢……”
浑厚而极具写实的歌词,嫁接在熟悉的旋律上,在卧铺的上空激荡,歌声是嘹亮而欢悦的,是极具民俗文化色彩的。
要不怎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
远处,看到十队伙房里做饭的刘月眀正一手提着一个五十斤的塑料鼓子从远处往伙房里提溜水。
那二爷真有劲!那么远,一个手提溜五十斤,了不得!估计我是提溜不动啊!
干伙房也不容易!和这啊似的,下了雨,没法推车子,打水还得用手提溜,那么远的路,不容易!
吃了饭,人们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拾掇屋子的拾掇屋子,晒被子的晒被子,搭屋子的搭屋子……
有人嘻嘻哈哈:“来打扑克啊”
那肯定是没被雨灌着的,要不然没这么幸灾乐祸的。
有人哭丧着脸,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骂骂咧咧:“妈那个x,什么鬼天气,x它娘啊!”
那一句句的脏话,无不体现着劳动人民的质素和随性。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生活不仅有风花雪月的温文尔雅,也有不堪入耳、肮脏下流的低俗文化。
“有想回家的赶紧地,大队里送干粮的50车要回去拉水,快去跟着回去,回去是回去,但是明天必须得赶回来啊!自己想办法回来,自己骑车子也好,咋也好,自己想办法,车拉上水没法拉人,谋量着回不来的趁早别回去!”队长传来消息。
“三儿,你也来了快一个月了,要不你回家看看去吧!早晨自己骑着车子回来,反正工程也快完成了,不急乎!明天甭来很早了,吃了早饭慢慢往这走就行,我自己先慢慢干着,再说明天能不能干还不一定呢,在这儿也没事,又没得玩儿!”父亲笑嘻嘻地跟我商量,“回去拿些衣服来,给我捎我的大衣来,天冷了,早上有些冷,披披啊咋的!”
“中啊!”我答应道。
早就想回家看看了,以前从没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只是,这次荣归故里,身上也没啥带的,稍微寒酸了些。
来到大队指挥部前,50车斗子上早已站满了人,“别上了,别上了,满了!”司机在车旁边吆喝。
我站住脚步,这咋整?
看看车上确实站满了人!
有点儿不死心!
司机上了车,发动了车,车子开始慢慢向前移动。
我趁着车子还没提起速来,从车后面迅速追了上去,俩手抓住后挡板,脚一用力,窜了上去,先是把左脚蹬着车厢板,右脚伸进箱板里面,使劲往里挤。这时候,有一个伙计抓着我肩膀拉了一把,我顺利地爬了进去!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走在民工们刚刚修出来的宽阔的盐碱路上。
这才像条路嘛,笔直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头,才来的时候那叫啥路,跟羊肠子似的,弯弯曲曲不说,也就有一拖宽,俩自行车估计都破不开辙,两边那些碱蓬一眼望不到边,要是一个人走路的话,还怪瘆人的。
你看看现在多好,路不但宽了,直了,两边还有排水沟,地也四四方方的,整齐划一,不得不赞叹,劳动人民真是厉害,硬是把那片兔子不拉屎的一望无际的盐碱地改造成了眼下的充满希望的标准田的模样!
为人民点赞!
随着车子的前进,那片农民工的别墅也离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2022.12.02,李泉清写于文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