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记录》寿长生

274、修仙（仙门师徒文）

　　长宁仙长怜贫惜弱，爱苍生护众人。修得是有情之道，情系天下众而不系某个人。

　　万物有情合于道，他们以情入世之人，道心并无挂碍。

　　世界一切事物美好的不美好的，他都会怜惜，但凉薄，眼中花鸟鱼虫与人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较之于人更爱惜花树木石。

　　他不修无情道。所以他能在那年夏日曝暑之下起了一些恻隐之心。

　　端阳去疾是上锦峰长宁仙长救下的乞儿，不是话本子里寒冬腊月乞儿小手小脸冻得通红惹人怜，一位仙尊从天而降救其于水火，抱着小孩儿御剑而起，远去飘渺间。是曝暑天，热腻腻的臭汗，暖哄哄的破草鞋，头上身上的虱子连成一片。烫烂皮肉的热汤，戳在身上的竹篾，泥水混着鲜血直流。是拥挤小巷奔劳的百姓，疾病与脏乱，真实的人间岁月。

　　小孩儿看惯了世人的无动于衷，知道他人也来去匆匆自身难保，谁又会为他停留，救他一个小乞儿呢？那时他无神的眼睛里都是死寂，仿佛他眼里的是另一个世界，阳光照不进来，他也出不去的世界。

　　哪怕许多年后，他成了上仙宗长宁道尊的首徒，也是改不了的落落寡和，和多数同门人居于高处爱惜羽毛的疏离不同，他是泥泞中生出的浊世明玉，此生此心，只为困苦之人有安身立命之所而留。

　　仙门中人看普通人是看蝼蚁的神情，他们一生再次的境遇也只是毁誉，斗法失败，陨落，总是堂堂光明，再怎么也沦落不到阴湿的小水渠中去。因为他曾低得不能更低，不如大多数普通人，曾笑言：若他们是仙品名株，自已便是杂花野草。

　　名姓也取的随意是长宁仙长抱起他后随口道：“今日端阳佳节，那便姓端阳吧，名字你自己想。”然后白衣飘飘的仙长就把他拎回了仙宗。

　　他并没有拜入师尊门下，一跃成为入室弟子。到山上小一年还是个瘦瘦小小的杂役弟子，端水桶的时候让长宁仙长看到了，好巧不巧，又起了恻隐之心，长宁仙长拎起他，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好像认识，这不是自己捡回来的吗？仙长原话是这样的：“缘分呐，真乃缘分啊。”一个人让他起了两回恻隐之心，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说的是逍遥的，只求无愧于心，想到什么就去做，遂把他收为亲传弟子。

　　山中无岁月，尤其是修仙人，一闭关就三五十年，长宁仙长时常不知自己是过了多少个年头？直到养了个小徒弟，看这小徒弟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了一个瘦高少年，才有了时光流逝的真实感。小徒弟对他的好，早已经超过了对至亲对长辈对师傅的好。好在还有所收敛，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他以为活着就是活当下的感受罢了，幸得有天赋修仙多活个千八百年，很知足了。潇洒才是真神仙，逍遥道，乐逍遥飞升也不换啊。那些持清规戒律不能动情的，那是以已身为刀刃为成大道。修仙就是和天争，和人争。那种是一定要修成什么的，不像他不以飞升为目的。

　　他懒，懒得和天争，和人争。但是他的小徒弟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每天苦大仇深，有什么都不宣之于口。内心世界再怎么丰富，面上都波澜不显。

　　小徒说：“师尊救我此身终生无以为报，那便更不能耽误师尊修行，若有人逼您以道心起誓师尊大可杀我证道。”

　　长宁仙长是可以有道侣的，但是师徒这个组合在修真界名声不好，于是他犹豫了一秒。

　　这犹豫了一秒已经让小徒弟误会了什么，立即递：“我端阳去疾在此立誓，若对师尊有二心，必道心破碎而亡。”

　　哦，对，他会读心。这只是个不难的小术法，更多的是感受他此时的心境所感，情绪共通。尤其在对方境界比自己低很多的时候，特别好用，百试百灵。所以他在小徒立誓：“若对师尊有二心，必道心破碎而亡。”时，感到了漫天漫地的悲伤。

　　他这心里幽幽一叹，要这么下去，徒弟怕是成不了。他决定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冷静。于是在徒弟十五岁的时候，他闭关了。今后就是徒弟一个人参加誓仙大会，一个人去秘境。但漫漫仙途，谁不是一个人？又不是寿命短暂，生如浮游之人，多幸运的人才能一辈子活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活得长谁不是生命当中的过客？修仙一途和天争，和命争同门也好，道侣也罢，谁不是说陨落就陨落？人寿最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