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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于斗志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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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仙去,宋元照说自己不再去东京,也没有做到。赵顼再次见到她,便立即和官家皇后说要她做娘子,好不容易从官家那里过了罪臣之女那关,又犹豫如何向她开口自己已有妻室。想起小娘娘所说,宋元照只能心底长叹一声,说道,“你心里有我便好,其他的不重要。”
这话虽然违心,仔细想想,她自己却总是这样做。
因为宋元照和其他后宫娘子是不同的,她一无所有。
此刻已经做了官家的赵顼还在自己眼前,神情样貌也都和从前一样。她不禁想,自己已经走对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小娘娘没有得逞,自己的夫君成为了天下的君主,依照如今的情分,想要平淡地度过剩下的日子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只要一直维持着,他眼里自己的样子。
赵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关切说道,“你少想一些有的没的,身体也早该好起来了。”
如他所言,为前朝重案平反后,当时涉案之人也都追复了旧官,其中就包括了她的家人。
随后赵顼也不再掩饰,追复之时便写了升迁诏书,这次没有再为封号犯愁,进位四妃之中的淑妃。从那之后,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只和元照在一起,包括微服出宫往往也只带着她一个人。
起初多数宫眷也没有当回事,以为是官家为了抚恤到新朝才平反的臣子一家。
司天监前来禀报有关禁中的灾变天象:行星乱逆,枉矢西行,赤星居紫薇以北三尺,应当是还有余业未消之人在禁中。
前朝大案已经平反追复,若说真的还有什么余业,可能只剩别居昭应宫的小娘娘了。
太后隐晦的提过处置小娘娘的事,赵顼在她膝下养了几年,自然是听的。
这天晚上赵顼到了自己阁中,宋元照便问道,“陛下真的要处置小娘娘吗?”
赵顼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和她坐在藏书台的木椅上,她不禁望向他,说道,“他们说的话还不是听听就算了。”
“前朝大案的源头不就是先帝听信道士所言,才让官家与生母分离,我爹爹无端流放北境……”
先帝晚年多疑,得了一块嵌了赵顼以及生母张娘娘名讳的碑文,找来的道士说是坏兆头,将张娘娘送到了西京。原本只是和赵顼隔开几个月,结果过了冬天张娘娘就仙去了。
随后有人禀报碑文是有人事先埋在京郊紫薇星昼现的地方,彻查后皇三子畏罪自尽,先帝极为痛心,处置了和他合谋拥立上位的宦官邓晞,还贬黜了上呈碑文,与皇三子关系甚好的臣工。
其中就有时任工部侍郎,不多时即将进入两府成为参知政事的宋元照的父亲。
赵顼打断她,“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自从做了娘子,宋元照一向是不敢逆着他的心意说的,只是在昭应宫做了保证,还是硬着头皮做出痛心任性的样子继续道,“不说我爹爹了,你当时在应州因为张娘娘的事情状态如何我全都看在眼里,宝和公主和你这么要好,现在身染重疴,如果小娘娘去了,她应当是撑不住了。”直到赵顼眼底泛起冷意,只好不再说下去。
赵顼注视她许久,长叹一声,“我和你说了多少遍,这里是禁中,你现在是宫中嫔御,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你就是不听。”
“可我现在是和你在一起。”宋元照继续装傻。
赵顼无奈道,“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旁边呢?我何时才能跟你讲清楚道理。”
宋元照心绪微转,轻轻侧首依在他的肩膀上,“怎么可能,你不在我身边,我留在禁中还有什么意思。”
他如料想的一样心软下来,轻叹一声抚上了自己耳后的头发。
或许小娘娘说得对,比起才高肃雍的高门女子,像自己一样没脑子只知道情爱的,他才肯全心全意对待、才肯放松。
如果换做是皇后或贵妃为了诏令这么说话,他应当会更加不假辞色,乃至迁怒她们身后的所有人。
第二天,官家下令将幽闭多时的小娘娘放逐至西京,中书来的内官拿到诏令时甚至都不敢相信,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给官家打理衣衫的宋娘子才默然请退。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官家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只不过以宋元照素来毫无存在感的声名,都当是赵顼心地仁厚,不忍再让病重的长姐受打击。
太后并不高兴,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在花朝节宫宴上一言不发,令皇后担心地频频回顾。
徐愿坐在下首嘀咕,“你说大娘娘会不会生官家的气啊?”
宋元照摇摇头,“小娘娘什么身份都没了,也不许离开西京,同官家毫无养育情分,大娘娘应当不会在乎的。”
“可大娘娘始终忧心和官家不是亲生母子。”
宋元照望了一眼上首的方向,想到小娘娘在时的情景,说道,“我也觉得,大娘娘真的很担心这一层。”
徐愿命人将刚过满月的女儿抱来,然后亲自抱着走到了太后和官家身前。
太后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皇后与贵妃对视一眼,笑开,“我就说大娘娘见天嫌弃五哥,总不会嫌弃自己的孙儿。”
皇后和赵顼一起长大,未成婚时就已经比旁人亲上几分,也如同其他长公主一样叫他五哥。
太后接过孙女抱到了自己的怀中,享受到天伦之乐,一下笑了出来,又对在座的贵眷戚里都说道,“今日待了这么久了,你们累了就先回去吧。”
贵妃以下品秩最高的便是自己,宋元照闻言起身,身后的其他娘子也一一随自己出列行礼告退。
离开后苑,宫眷们没了拘束都四散开来,相偕走在一起闲聊的话也传到了最前面的宋元照耳边。
“官家今天必然都和娘娘在一块了。”
“走在前面的是淑妃吗?”
“好像画里的人,病弱西子那样的。”
“宋侍郎才平反没多久,官家怜惜,这个月都常在淑妃身边。”
在这之前的一个月,官家多数时间会待在自己的阁中,以至于此刻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元照身上,想看她的表情。
玉妍站在她身侧随她渐渐走远,见人少了,对她说,“大娘娘今天真开心。”
“也没真的开心到哪里去。”宋元照全然忘却了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说道,“除非是皇后亲生的,朱家的孩子,不然大娘娘根本放心不下。”
“她当皇后的时候就急于收养刚刚失去生母的官家,若是按照小娘娘的话说,就是被中宫的身份给困住了,必须得是嫡子嫡母她才会放心。”
关于嫡出的重要性这样的事情,太后强调了不知道多少次。官家不是她的亲子,她自然是希望皇后能诞下嫡子,换得朱家后族地位稳固。皇后在尊长面前非常懂事,往往事关所谓家族责任便都十分放在心上,所以自从赵顼登基开始,除了在前朝后宫都做一个使人宾服的中宫之外,就是在操心孩子的事情。
只是时间已经过了三年,贵妃徐愿已经生下一位公主,一些低位嫔妃也陆续诞下了两位皇子,皇后那里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有时候亲眷带着孩子进宫探望,皇后也在抚慰襁褓中婴儿柔嫩的脸时不免陷入深思。
宋元照每次在皇后殿里碰到这种场面,都会不动声色的多剥一个手边的金橘,然后递给一直夸自家孩子不愿意停下来的贵妇人。
坐在宋元照旁边的是张才人,一样发现了皇后的异样,连忙换了个话题聊起最近流行的面靥样式。
进位四妃之后,宋元照的残存的斗志消散得已经差不多了,只要赵顼不变心,自己一直无子也不算什么大事,也不必被其他人当作威胁。但自己和赵顼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多,对于自己始终没有动静这件事,也让她也一度怀疑过是赵顼不想要她的孩子。
太医细细查问过后,她就笑自己担忧太过,又不是徐愿那样显赫的门第,他没有防着自己的必要。
这其实是赵顼始终在说的话,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