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igin》莫比乌斯克莱因

13、第13章

　　【扫描模式已开启：个体‘地球1029区-T-明塔卡-1211’代号‘本’无明显外机壳损伤，发动机运转正常，核心芯片未受损。】

　　【个体‘地球1029区-T-明塔卡-1212’代号‘明塔卡’无明显外机壳损伤，左下肢拟髌骨受损0.02％，发动机停止运转，核心芯片未受损。是否关闭扫描模式？扫描模式已关闭。】

　　origin1029条件反射地对着叠在一起脸朝下摔在自己身边的本和明塔卡打开了扫描模式，花了一个程序处理的时间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后便习惯性地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在看到本七手八脚地拿开身上的碎石块，试图把明塔卡的腰从自己胳膊上掀开时候，才略有些嫌弃地伸出一条腿让米色机器人抓着借力爬起来。

　　“哎唷，哎唷，这里是哪……”

　　本抱着origin1029的小腿唉声叹气，用力擦了擦电子眼外面覆盖的防尘薄膜——其实他完全可以在着陆之前调整好降落姿态的，但托明塔卡的福，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细密如粉末状的月尘，不少微尘还飘进了胸甲中间的缝隙里。要不是提前喷涂过防护涂层，他肯定动一下关节里都要咯吱一声。也亏得被origin1029选为落脚点的建筑屋顶比较坚固，月球上的引力也不大，不然他俩现在已经躺在废墟里望着天花板上的大洞了。

　　“我看看，这里是星象观测站？”环视四周将周围的建筑和显著地貌进行收录，视野内的景物和光脑内的图文资料对比重合，本可以基本判定出他们现在所处的建筑屋顶应该是是位于月球1区的星象观测站。

　　月球作为地球最前沿的壁垒，在这里任职的战斗机和侦察机必须时刻关注着附近有没有新的天体诞生或者陌生生命体来袭的迹象，及时组织拦截行动并汇报给地球。而各区的星线观测站就是防御体制内的重要一环，平常都会有至少7台以上的侦察机和战斗机组合坐镇。

　　因为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光秃秃的月球表面经常受到陨石的袭击，也更容易被外星智慧生命体发现，所以月球上的建筑材料普遍比地球要坚固一些，以低矮敦实为主，最高也不会超过20米。origin1029选择此处作为着陆点已经是难得的制高点，能够将周围的地形尽收眼底，既避免了直接摔在地表的月尘里又方便判断地理位置，该说不愧是经验老到的人类级智能机。

　　“你们本事挺大。”

　　本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将探测仪戴在电子眼前正准备再次辨认周遭环境以确认详细地理位置，origin1029就不轻不重地往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体重只有堪堪100kg的轻量级助理机差点被踹飞出去。

　　“origin1029！您这是干啥呀？”

　　“这话该我问你。明塔卡不懂事，你也不听话？我的指令你就不接收是吗，嗯？”

　　孩子该鼓励的时候可以鼓励，该教训的时候就教训，在教育问题上黑色科研机器对自己的助手没有任何怜悯可言。他将管教后辈视为自己的义务，就算对方是个愚蠢的低级智能机，在他的手底下也得乖乖听话。

　　本哼哼唧唧地搓了搓自己挨了一脚的屁股，自知理亏不敢反驳。origin1029宽屏电子眼上的倒三角微微一眯，米色小机器人吓得耳机机翼一抖，老老实实地就交代了：

　　“是，是我的错。是我把地质探测仪丢在飞船大厅了，前辈给我送过来的时候没有打开166号晶体结果蹭在了轨道上，然后我们就——诶，前辈？”

　　话说到头，本才注意到趴在粉尘里动也不动的明塔卡，连忙将足部掰回巨马蹄型，跑过去将2.5米的机身面朝上翻过来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担心地拍了拍明塔卡头上的角角：“前辈？前辈你还好吗？”

　　“……”

　　明塔卡其实一直都保持着清醒。

　　顺着牵引轨迹砸在屋顶上的时候是清醒的，而且现在脸疼得厉害——本把他掀开爬出来的时候是清醒的，origin1029教训本的时候也是清醒的，包括自己头顶的角被拍了几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就是不能动，也没有机注意到他的呼喊。

　　刚跨出外舱门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但奇怪的是自从离开了宇宙飞船以后时间过得越久他对四肢的控制力就越弱，以至于在坠落到月球上之后就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除了电子眼还能正常视物，光脑还能正常思考以外，他连大声呼喊都丝毫无法引起origin1029或者本的注意，更别提动上一动了。

　　直到他被从碎石子堆里刨出来仰面朝天，本才看见明塔卡语音合成器的指示灯正在疯狂地闪着红点，明显是憋坏了有一大堆话不吐不快。

　　可惜真空不能传声，再多的话都变不了现。明塔卡虽然调整了耳机的设置可以接收其他机器人的电磁波，但他自己并没有调整自己的语音输出型号，以至于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单向的信号接收器，只能接收不能传播。

　　不知道问题症结出在哪，本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完全懒得搭把手的origin1029，只能自己硬着头壳先把明塔卡抄着胳膊拖起来靠墙放好，然后在明塔卡惊恐的目光下将左手一折调出隐藏在手臂内部的钻头，慢慢将飞速旋转起来的钻头尖靠近明塔卡的胸甲板：

　　“总之，我先帮你看看是不是发动机的问题，前辈你可以先自己调整一下内部数值。”

　　等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瘫痪了但我觉得我
　　还可以再抢救一下！还没有到报废拆卸的程度啊！

　　无论痛觉感知调得多低，看着电钻在自己胸前比划来比划去总是会心里发毛的。明塔卡的心理年龄也只不过是个27岁的人类青年，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嚎叫又不管用，只能拼命调整电子眼亮度试图引起本的注意。

　　“……”

　　origin1029此时也转过身来，幸灾乐祸地看着电子眼快闪出花儿来的明塔卡，手指在胳膊肘上有节奏地敲打，完全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虽然他大概知道明塔卡发动机停止运作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很乐意让本上手实际操作一番。指令他向来只说一遍，小东西不听指令，那就只有记得疼下次才能好好使用深层记忆盘。

　　“不许动！你们是哪个区的！”

　　就在钻头快要挨上明塔卡的胸甲缝隙之时，一声怒喝在三台智能机的光脑中直接响起。高亢的音调像极了明塔卡以前在地球求学时的某位暴脾气讲师在他答不上问题的时候发大火的声音，一瞬间明塔卡就见本的手哆嗦了一下，差点刮掉他一层漆皮。

　　明塔卡调整视野越过本的肩膀向前方看去，只见一台火红色的高挑智能机器人不知何时展开背后的机翼悬浮在对面的建筑屋顶上，手里端着的电压枪正目标明确地指着本的后背。

　　origin1029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泰然自若，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本已经放下去的钻头，这才转过身去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这里是月球1区星象观测点，外来者未持有身份证明不可入内！限时30秒，赶紧给我立刻离开！”

　　陌生的红色智能机保持着悬浮姿态持枪注视着外来者的一举一动，肩甲上的精致火焰纹样仿佛在热烈地燃烧着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浓烈的敌意。胸前刻制着月球的阴刻图案，昭示着这台机器是在月球上制造出厂的，对月球的家乡情怀不输于地球本土智能机对地球的情感。

　　好大的胸！

　　然而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光脑中这样的感慨却最先一闪而过。明塔卡愣了一下，为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感到了羞耻，赶紧摇了摇头甩掉这样的感觉。在他接受的基本礼仪教育里，对他人的外形表现出惊异的情绪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就算对方是机器人也应该得到外貌尊重。

　　其实这也不能怪明塔卡，他只是自从醒来以后就从未见过身材如此凹凸有致的机器人。

　　偏高的音调，秀气的眉眼，过于饱满的胸脯和臀部，相对柔和的身体曲线，以及那一头不知道是什么软体金属制造的火红色秀发，无一不表现出这台智能机器人的外形大概率参考自某位人类女性。对于自被培育出来就一直保持着单性别男的明塔卡来说的确是不小的视觉冲击，这样的身材他只在实验基地的人体塑形中心见过。

　　“别，别紧张啊，我们只是——”

　　本站起来面对陌生的红色智能机，被对方枪口一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赶紧把钻头倒翻回去藏在手臂内部，表示解除武装。

　　“地球活动储蓄机，编号origin1029。”

　　本刚要举起双手以示没有敌意，一直在旁边事不关己的origin1029走上前来将两台助理机挡在身后，取下吸附在胸前的黑色菱形身份牌，随手抛给正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们的女性外表机器人：“工作态度不错，小不点儿，记得下次咄咄逼机之前先扫描对方的身份牌。”

　　“退后！”

　　悬停在半空的红色机器人一把接住origin1029丢过去的身份牌，警戒状态却没有丝毫放松，端着枪收敛后背的机翼缓缓降落在距离黑色科研机直线距离5米左右的天台上。朝左侧的瞭望台上一挥手，三颗明黄色的激光点分别打在了明塔卡、本和origin1029胸前的能源灯上。如此才稍微挪动了一下枪口，摁亮身份牌的开关，开始扫描上面的身份信息。

　　【地球活动储蓄机-origin1029·未命名】

　　短短几个字辨明真伪，特殊机型身份牌的原材料由地球总部严格把控，是无法伪造的。红色机器人关闭身份牌电源，打开扫描模式上下打量了origin1029一番，origin1029就配合地放下双臂任由她检查。

　　不过一会儿，红色智能机身上的敌意逐渐缓和下来，将枪身往大腿上一靠吸附起来，脑后的雀尾平衡仪翘起，发力起跳落在了明塔卡所在的屋顶上。

　　“侦查机系德，代号‘月球1区-T-布拉夫-07’报到，请origin1029指示！对不起！我没有提前收到您前来月球视察的通知！”

　　单手按在能源指示灯上微微颔首，一番认错干脆利落。虽然她压根没做错什么，但身负“布拉夫”的性格数据，拿得起放得下是系德行为处事的基本准则。origin1029对这种态度十分受用，收下身份牌重新贴在胸甲上，微微昂了一下头表示心情好不再追究。

　　屋顶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在系德的帮助下，瘫痪的明塔卡免于被解剖的命运，被成功运到了观测台下方的空地上。

　　“这两位和您的关系是？”

　　毫不费力地将明塔卡从20多米高的建筑扛下来，系德一歪肩膀轻轻巧巧地2.5米的机身卸在了平坦的地面上。玫红色的电子眼在本和明塔卡之间来回扫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明塔卡这副以战斗机为模板的机体让她有些难办：

　　“您也知道的，月球1区对外来战斗机的限制很严格，尤其是这种大型规格的必须要经过系统检查才能被允许放入基地，虽然地球有外派任务必须有要战斗机陪同的规矩，但无论如何希望您能够理解。”

　　“他们？”刚从屋顶上下来，正在清理身上微尘的origin1029玩味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的明塔卡，和忽然又举起双手以示无辜的本对视了几秒，思索一阵，抬起头语出惊机：

　　“我的两个孩子。出厂时间也不短了，不能总赖在我的科研所里，带出来长长见识。”

　　“？”

　　“别误会！我们不是他的子代机！”

　　本对于origin1029说话不过光脑的习惯已经司空见惯了，知道自己这位脾气古怪的导师有时候就是喜欢用一些模棱两可的暧昧语言来满足自己的怪癖，同时还要误导一下别机。见系德面露困惑，搭在枪身上的手也再次捏紧，米色小机器人连忙站出来解释：

　　“origin1029是我的导师，他只是习惯叫我们孩子。我叫本，这位前辈叫明塔卡，我们俩的初始性格都是‘明塔卡’。前辈是这次任务的应急战斗机，是跟origin1029一起来出外派任务的。我们听说最近有一队学员机在勘探雷鸣彗星遗迹的时候失联了是吗？”

　　“别提了，那群不省心的学员机，我们也是尽力了。”终于放下了戒心的系德挥了挥手示意远处的歼灭塔解除警报，有些丧气地踢了一脚地上厚厚的月尘：

　　“自从知道他们是地球学员机以后，我们一探测到异常地点就立刻去进行搜救工作。但雷鸣彗星遗迹这几年挖得太深了，里面我也亲自去看过，有异常信号干扰，回声定位困难，我们的工作机和战斗机回来以后基本上都出现过数据紊乱的情况，还有一台维克特瑞的核心数据损毁了一部分，现在正在月球9区等待接受核心数据补全。”

　　顿了一顿，系德咬牙切齿一碾足底的浅坑，回想起上一次实施搜救计划却在深入矿洞21km的时候被迫撤退的情景，电子眼不甘地闪烁着玫红的光芒：

　　“可恶，要是再给我两分钟，我一定能查清楚那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你们的做法很好，但我要听的是有效信息。origin的储存空间也是有限的，装不进没用的东西。”origin1029对不感兴趣的东西表现得极为耐性不足。本刚才的解释冲淡了他树立靠谱家长形象的兴致，现在他只想赶快完成外派任务然后回去继续研究他的人类课题。看向明塔卡的眼神也不复刚才的玩味，抬起足尖随意拨弄了一下明塔卡无力地垂在地上的手臂，错开明塔卡茫然的视线，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不耐烦：

　　“看我做什么？看我也没用。24小时之内使用两次原初虹膜，劳伦会把科研所的经费扣光。自己想办法调整数据，电力循环发动模式，电磁波范围共感，网络连接——痛觉灵敏度怎么调的就怎么调，别让我教你。”

　　“……”

　　origin1029的喜怒无常明塔卡早有领教，也懒得跟他争辩，当务之急是解除现在的瘫痪状态。在得到提示之后，明塔卡召出了之前调节痛觉灵敏度的面板，一番操作之后胸口的能源指示灯成功转换为消耗状态。电力从胸口流入四肢，发动机重新开始运转，明塔卡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惊喜地发现自己又能自主行动了。

　　【电力循环发动模式开启，电磁波范围共感模式已开启，月球通天网络已连接。】

　　随着系统提示音在光脑中响起，明塔卡从地上爬起来，尝试着捂住耳机啊啊啊了几声，见本用一种看故障机的眼神看着他，这才确定origin1029教给他的办法确实有效。

　　这个黑漆漆的家伙看起来阴阳怪气不着调，但实际上还是挺靠谱的嘛。

　　“基本可以确定是在雷鸣彗星遗迹内部，”被origin1029一顿训导，系德的电子眼亮度很明显地弱了几分，显然她对自己的工作成果并不满意，甚至是有些自责的：

　　“别的不清楚，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一台失联的学员机。但您放心，就算我只剩下一个零件，一滴燃油，我都会想办法把他们一个不落地送回地球。”

　　“足够了。现在带我去旧克拉维乌斯环形山口去，我要了解轨道铺设情况。”

　　origin1029阻止了系德继续赌咒发誓，反手召出光屏，点开尚未更新完成的月球轨道地图，开始设定最佳路线。刚完成路线规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右臂的钩锥尖头朝着本和明塔卡点了一点：

　　“你，还要非要跟下来的这个，你们两个留在这。任务完成之前想不到返回飞船的办法，你俩就留在这当一年工作机。”

　　“origin1029，您还是带着我一块去吧，要不然到时候遇上紧急情况您只用三棱钩锥恐怕应付不来。”

　　本老大不乐意origin1029把他丢下，上去缠住黑色科研机就是一阵撒娇讨好。成年男性的声音加上撒娇耍赖的动作总显得有些违和，但看结果而言还是卓有成效的。origin1029尤其吃撒娇这一套算是被本拿捏得死死的。

　　“我也去，”

　　恢复了语言功能和行动功能的明塔卡终于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了。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origin1029把他塞进飞船又不让他参与行动的原因是什么，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感到很憋屈：“你之前说了这次任务必须要有战斗机陪同对吧？我现在是这里唯一一台注册战斗型智能机器人，既然你带我来到了这里，那么我就有权利知道你们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你？”

　　已经被哄得基本上没什么脾气的origin1029弹了一下米色机器人的脑壳，分神瞥了一眼明塔卡，又把注意力转回了会哄他开心的本身上：

　　“随你。”

　　“……”

　　莫名的，明塔卡觉得更憋屈了。

　　机器人除了充电时间以外没有“休息”这么一说。系德带着明塔卡在公共休息室里补喷了防护涂层之后，四台机器人便向着远处的旧克拉维乌斯环形山的方向进发，开始了长达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

　　轨道速度比徒步要快许多，遇到有轨道覆盖的地段就踩着轨道滑行，遇到没有轨道或者轨道被沙尘掩埋的地段就要下来徒步行走，此时巨马蹄型足部和三棱钩针型的各自优势就显现了出来。

　　月球表面土质较软，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在平地上行走一个把握不好就容易失去平衡。巨马蹄足底的特殊设计能够很好地增加实际接触面积并且防止下陷，是专门为了行走而设计的足部类型。三棱钩针型的尖头足更适合在轨道上滑行，但由于接触面积过小的原因导致很难掌握平衡感，其难度如同不借外力让一支圆规平稳地立在光滑的平面上，更何况还要在此基础上保证一定速度的移动。

　　虽然月球上的交通网络其实已经设计得相对完善了，但有些地形的确不适合铺设轨道，滑一段距离再下来走两步是很正常的事情，此时频繁地更换足部形态就有些不合算了。为了节省电量，明塔卡和本踩着刚从轨道上下来的尖头足走得摇摇晃晃，有经验些的系德虽然好些，但也是一步一个坑踏踏实实地走。

　　origin1029就像个特例，他那双三棱钩针型足部无论是在轨道上滑行还是在柔软的土地上行走都游刃有余，每走一步留下来的坑洞都是一个大小相等的弧面三角形，平衡感超绝，轻巧得像是在拓印文本，走得快了还会刻意停来下一边等他们一边拨开光屏查看地形图。

　　“怎么？低级智能机都知道如何掌握平衡，难道你们比低级智能机还不如？”

　　origin1029很喜欢“嘴臭”，并且时不时喜欢臭他们几句来展现他自己的优越感。一路上明塔卡能感觉到本在很尽力地哄他，系德虽然没有像本一样惯着他的臭脾气，但也一直持尊敬态度，就算他们之前从未见过。明塔卡感到很奇怪，因为像origin1029这种性格的人在他生活的年代里明明是最不受待见的。

　　“对待origin1029就是要像这样啊，这是他应得的。”

　　被明塔卡问起相关的问题时，本回答得理所当然：

　　“被选为储蓄机的智能机其实都很可怜的，没有从前的记忆，没有从前的性格，连培育子代机都不被允许。他很厉害，但他是所有机的origin，他不属于他自己，没有安全感很正常。虽然他脾气不好，有时候喜欢恶作剧，但也就仅此而已，哄哄他就行了嘛。你也可以试试——他很好哄的，你只要对他说一声‘我敬爱您’，他能把这句话在深层记忆盘里存上十年都舍不得删掉。”

　　“这样啊……”

　　系德作为侦察机，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远超正常机型。明塔卡和本还在说悄悄话的时候，她已经定位了上一次来这里搜救时留下的坐标：“到了，最后一次收到失联学员机简讯的地方就是这附近。他们没有给出准确的坐标，我们只能从周边地区往里搜查。”

　　走走滑滑接近15个小时之后，一行机终于来到了雷鸣彗星遗迹外围的环形山壁上，系德一机当先指出了上次进行搜救行动的起始点。由于环形山的高度在11km左右，origin1029没有用于替换的巨马蹄型足部，圆规似的三棱钩针足材料过于珍贵，在没有轨道的斜坡上长时间行走会造成不必要的磨损，所以最终是由明塔卡和本轮流将他背上山顶的。

　　系德也曾想尝试的，但侦察机的机体确实不太适合长时间负重。虽然她可以轻易把明塔卡扛起来，但仅仅2米出头的origin1029在被系德接手5分钟后却差点把她那副精致的肩甲压变形。

　　origin1029其实真不算重，甚至可以说是出奇地轻——轻到一个让明塔卡这个前人类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机体中所含的锇金属密度可能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因为origin1029从外形上看来是属于偏向瘦削的正常体型，按照全身上下都是纯粹的锇金属制成来算的话大概会在1.6吨左右，但明塔卡掂量起来却觉得这台机器就算是放在地球上撑死也没到200kg，落差实在太过巨大，这还是他把月球引力按照最大来算的情况下。

　　但如果不是锇合金的话，又怎么会是这种质感呢？难道是智能机器人发现的新元素？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明塔卡太久，为了保证个体智能机的电量充足，本和明塔卡采取了均衡消耗的策略。还没等他算出来origin1029的平均密度最接近哪种金属，本就自发地把origin1029接走了。但相比本那种圆溜溜的头壳，origin1029显然更喜欢明塔卡头部那几只角的手感，以至于宁愿自己下来走两步。

　　两台助理机兢兢业业总共轮换了三次，在最后一程明塔卡足足背着origin1029走了3km的高度才抵达环形山的至高点。等最终站在山脊上方俯视雷鸣彗星遗迹的时候，明塔卡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那片在飞船上看到的月球阴影。

　　“这是彗星砸的？这是彗星能砸出来的坑？真不是撞地球上撞瘪了一块？”

　　广袤的洼地深深地凹陷下去，虽然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但四处都是被从更深处挖掘出来以后淘汰掉的亮晶晶的矿物碎屑，大大小小的陨石坑遍布洼地，和林立的半沙化石峰组成了一幅仿若森林化石的盛景，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明塔卡爬上一块尚未沙化的白色陨石，从高处俯瞰一望无际的古老遗迹，惊讶得连语序都组织不好了。本虽然也曾踏足过月球，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雷鸣彗星遗迹，现在正忙着录入图像素材，恨不得把自己的浅层记忆芯片全部装满。

　　“留点内存，下去有得你拍的。”origin1029一手提起还想趴在地上继续拍摄矿石样本的米色小机器人，扳着本的头向悬崖边看去：

　　“看到没有，这都是驻月球工作机留下的手笔。如果你不想错过他们刻在崖壁上的测量记录，就趁早把你的记忆盘好好清理清理，多腾点内存出来记录些有用的。再让我发现你把R型机的影像往浅层记忆芯片里乱存，下次的外星考察任务我只带明塔卡出来。”

　　位于他们正前方的山壁边缘钉着数条由何成钢扭成的简易吊索，每条吊索右侧还挂着一个光屏大小的黑色板状物，用一条更细的下拉式钢索倒吊着，工作机可以一边下去勘探一边拉着记录板进行记录。虽然是最原始的记录方法，但在资源当货币用的机械时代，这种不消耗电力资源的记录方式反而是最受欢迎的。

　　由最熟悉地形的系德打头阵，四台机器人依次顺着吊索下到环形山内部。期间明塔卡好奇地打量周围，在周围的崖壁上发现了不少金黄色的半透明晶体，交相辉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催促自己去触碰它们。

　　“别碰。”

　　就在明塔卡的指尖快要被诱惑着接触到其中一枚最大的晶体时，一阵杂音在光脑中炸开，眼前忽然就闪过了许多陌生的画面碎片。还没等明塔卡仔细去辨认画面中的内容，属于origin1029的语音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响起，紧接着黑色的三棱钩针足尖轻轻地踢在明塔卡的手背上，明塔卡光脑中的杂音瞬间就消失了。

　　吊索一阵摇摆，明塔卡赶紧握紧自己的吊索，抬起头向上看。只见origin1029的宽屏电子眼上的倒三角微微拉长，正警示意味极强地低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