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执 一念成真》小欢喜

18、新生心声

　　朱颜出院的时候，自然是诸事不需烦神，有家里强大的财力支撑，确实在生活上她一直是无忧的。并没有让爸爸或者妈妈为难，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让自己为难，出院前她就告知他们，她仍然回去自己的租处居住——虽然身体还需要休养，但是并不影响平日自己的正常行动，也不需要特别看护——至于居家清洁、饮食采买，有琚女士安排的阿姨每天来两个小时就足够了。显见的，她这样的安排或者是选择效果皆大欢喜，一家人不必刻意维持亲密关系，倒也是寻常中的不太寻常。

　　朱颜，或者说是林晗，比以往的“她”更需要独处的时光，纵然知道大事已成定局，但是，她自问，至少截至目前，她并没有很好地接受这个全新的自己，以及，她今后该怎样走下去，还有，她内心真正的身生父母——林国平、韩兰芝——关于他们的一切，她是那么胆怯、无奈以及深深的忧虑。

　　不是不尴尬的，虽然是选择了回去那个独立的空间，但是于她而言，她就像是个冒失的入侵者——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地，即便是独自一人，她依然觉到了拘谨和无措。

　　其实，在最初迈入这个空间，继而不得不去认知这个小小的独立空间的时候，她是有点儿好奇、惊奇，继而惊叹的。她倒是没有想到，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儿，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这么丰富这么简单这么精致。她感受到了女孩儿丰富的精神世界、丰富的生活，也感受到了那种渗透到了骨子里的寂寥。

　　《流动的盛宴》《失焦》《十八春》《我必将亲手重建我的生活》《林徽因讲建筑》《明朝那些事儿》《蒋勋讲红楼梦》《漫长的告别》《岛上书店》《风筝》《你将像鸟飞越你的山》《时生》《走到人生的边上》《玫瑰人生》《小团圆》……杂而不乱的书籍，这种阅读习惯让她很是欣赏，尽管有很多她并未看过。随手翻去，还有一本观影手记，她看的电影也很杂，不过大部分都算是名垂电影史的片子。感觉笔记本有些年头了，从古早的《罗马假日》《茜茜公主》《飘》《阿甘正传》《这个杀手不太冷》再到《黑天鹅》《龙猫》《手机》《搜索》《相亲相爱》《寻梦环游记》《芳华》《波西米亚狂想曲》，有的电影她听说过看过，有的她是一无所知。

　　显见的这是一个非常敏感多情的女孩子，因为大部分的观影感受，都有泪目的记录。她禁不住想，这是一个多么心软的姑娘啊，因为心软所以善良，所以才格外的不能忍受生命的孤独和爱意的缺失吧。

　　一个多月没住的房子，出院前，琚女士已经请阿姨提前来打扫过。她迟疑地取出衣柜里的干净衣物，去到洗澡间，看到洗漱镜前琳琅满目的清洁、护肤各种用品，一时间，还是不能把自己跟这身躯联系起来。纠结了好一会儿，刚刚出院的身体已经在提醒她需要休息后，她才狠狠心进行洗浴，纤细柔美的身体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和瘦弱。被撞后的大出血让手术医生不得不选择侧腹部切口，她能清楚地看到身体左侧那道还未痊愈的刀痕——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绯红了脸，毕竟，手术的全过程让这具躯体全方位的暴露，虽然对于医患双方这都不算什么，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主刀的医生是蒋寅，心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然是怎么也无法回避的。

　　细细清洗过全身、吹干头发、涂抹了护肤品，穿上粉嫩的柔软的家居服，终于把自己塞进干净的、似乎还能闻到太阳味儿的被窝里，她禁不住满意地喟叹出声，很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香，从傍晚时分一直到次日清晨，没有任何烦扰之事，也无任何相知之人入梦，醒来时，觉得头脑特别清楚，这时候才真的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这样心无挂碍的睡眠，对于曾经的林晗而言，已经是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有过的经历了。

　　她窝在柔软的被窝里，并不想费力睁开眼睛，并没有去想什么人或什么事，但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接受吧，接受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珍惜能够再来一次的机会，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不管是林晗还是朱颜，天性里都很少有矫情纠结、游移不定的因子，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从这一天起，林晗决定认真地接纳朱颜这个身份，以及她的一切，至于关于林晗的那些悬而未决的、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和事，统统暂时搁置一旁，焦灼也好、忧虑也罢，全部被她不断地强行压制，留待以后再说。

　　一旦下定决心，很多事情就不再艰难。

　　首要的，是身体复原。健康方面，其实倒没有太多需要刻意去做的，现在的身体还不能接受稍高强度的运动和消耗，因为体能各方面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朱颜会坚持一天两次的身体拉伸，适应后渐次增加时间和次数。饮食方面的营养，由琚女士请来的阿姨和营养师一手打理。到底是年轻，加上之前她坚持芭蕾、健身打下的好基础，短短一个月时间，她已经觉得身体轻盈了很多，那种伤后、术后身体的僵滞感已经荡然无存，虚弱感只能假以时日慢慢消除了。

　　一切都很平顺，她拿出了曾经上学时候的劲头去钻研于林晗而言的全然陌生的、属于朱颜的世界，然后，她发现，意外的有趣。

　　她“继承”了一切，也走进了这个世界，感受到此间的阳光雨露、生机勃勃和独有精彩，真挺好，这是她获得新生后的最真实的心声。

　　遵循着脑海里朱颜的记忆，她看到了属于这个女孩的星辰大海，她细细阅读了她写过的每一篇游记，看到“尽展欢颜”公众号每篇文章下面累积起来的留言，她既骄傲又感动；在她的个人日志里，她看到了她对做咖啡、做旅游项目的发自内心的热爱和想法，而令她最想不到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朱颜与“老城南”项目竟然算是有所渊源，二是原来她为林晗之时得知噩耗的那天她们竟然有过短暂的交集。

　　到底上天是给了林晗重生的机会，还是借林晗完成朱颜未曾完成的心愿，作为林晗也好、作为朱颜也好，都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好好活下去，不辜负每缕阳光、每滴雨露，这或许是生而为人的最根本的人间值得。

　　而现实中，最令她意外的是，她的“芳邻”。现在存留在脑海里的记忆，不论是林晗的，还是朱颜的，很多其实都是片段式、场景式的，换句话说，不在特定的场合，可能相关的人和事不会刻意重现，所以，当她与蒋寅在小区的电梯里相遇时，彼此都很意外。

　　那是朱颜自觉身体状态已经更加如常后，开始坚持每天晚饭后到毗邻小区的区体育馆慢步锻炼。那天较平时，她回来的略晚，因为那晚出现了城市难得一见的晚霞，艳丽的红映在天边，美的夺目。她坐在跑道旁的观众席上，耳边听着随机播放的音乐，看着将夜未夜时分的绚烂景色，直到夜幕降临，体育场的夜间照明灯次第亮起，周围的万家灯火也渐次点燃，她才起身慢慢走回去，她的心情是久所未有的宁静轻快，似乎随着初夏时节的到来，一切属于过去的凝滞、厚重都在渐次消散。进了电梯，她按了6后又按了关门键。就在电梯门将将要合上的瞬间，似乎有人在外按了上楼键，电梯门又缓缓打开，她向大步迈进电梯里的人望去，有点发愣。同时，因着电梯里只有她一人，刚进来的人也自然地向她一瞥——反应倒是比她强，仅仅是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后，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睛里又是一片了然，然后向她点头示意。

　　要到这个时候，朱颜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无比迟钝、无比尴尬地低声向他打了招呼：“蒋医生好”，发现他并无别的示意，呆呆地看到电梯在6楼停下，还在思索着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要去哪层楼时，又看到他已经按住开门键，示意他她先出电梯。

　　嗳？昏头昏脑地走出电梯，又不知所措地看到蒋寅也跟着她出了电梯，然后，又在她傻呆呆的注目中，从容拿出钥匙，开了对面的门，回头跟她淡淡道声“再见”后，她才如梦初醒。直到进了家门，她在紧急搜索了记忆之后，发现原来这就是朱颜曾特意上门拜访的那位“芳邻”，禁不住觉得，这“老脸”，丢的有点儿大发了。

　　当然，对门的蒋寅对这次的“偶遇”是完全没有什么想法的。他进了家门，依旧是惯例的冲澡、单车训练，而后是十年如一日的学习，专业的or非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