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乌沉》陈不喜

29、29

　　晏徐知连续三天晚上在楼底下等盛倪。

　　天盛楼上窗户刚好能看见花坛，二十几楼往下看路灯下只剩一个手指大小的人影，晏徐知这天来得很早，盛倪第三次忍不住探头的时候徐斯清从办公室出来了。
　　他端着杯咖啡往楼下看，眯着那双桃花眼，突兀说：“盛小姐当真的？”

　　当真的？
　　这几天除了工作事务外盛倪和徐斯清零交流，乍一听他开口盛倪没反应过来，落空三个拍子的间隙没说话。
　　她不说话在徐斯清看来就是默认，转过头来嘲讽：“盛大小姐好手段，起了兴致勾着人玩两天，厌了就断。”

　　“徐斯清。”
　　”盛倪“徐总”都懒得叫，抱臂凉凉问：“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徐斯清面部表情一僵。
　　“你说过不考虑姐弟恋，不是认真的就别给别人希望。”徐斯清侧过身子往楼下看，语气平静下来。
　　春天还没来，晚上温度低，路灯下影子变成模糊的一道。

　　等、等、等，这真是一件熬人的事情。
　　尤其是看不清前路的等待。

　　他那双和晏徐知肖似的桃花眼落了一层灰，让盛倪有一瞬间错觉是另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但明明另一个人年轻气盛得像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挫败。

　　盛倪本来有无数话可以反驳徐斯清，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把目光越过窗户往下。
　　看不清什么。

　　徐斯清再转过来时已经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毫无波动道：“到点了，你可以走了。”

　　盛倪本来心情很复杂，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嘴一抽。
　　六点半，平时她八点走徐斯清这个工作狂都觉得早了，在办公室死亡凝视。
　　“……”

　　盛倪出电梯飞奔到门口，晏徐知看她出来那么早一愣，不自觉弯起眼睛。

　　“盛倪姐今天这么早？”他很克制地揉揉盛倪头，顺势前倾把下巴搁在盛倪肩上，心情骤然转好。

　　盛倪整个被拢进怀里，肩上重量沉甸甸，心里柔软得像是塞满风和云。

　　“你有什么想要的，还没想好？”盛倪走在路上，旧事重提。

　　“什么都行？”
　　“那盛倪姐今年秋天陪我去承桓，把那条校道从头走到尾。”
　　晏徐知说这话的时候没看盛倪，桃花眼显得很安静。

　　今年秋天，盛倪也不知道到秋天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是轻易会给出承诺的人，所以换了个方向：“除了这个没别的？”
　　晏徐知执拗：“只有这个。”

　　这是必须要一个回答了，盛倪沉默地往前走出一小段路。
　　晏徐知已经侵入她生活了，她并没有对“以后”这两个字存在任何期待。
　　说不定某天对方新鲜劲过去就分了。

　　盛倪停了停，随意：“我尽量。”
　　晏徐知视线落在盛倪脚后跟，听见并不准确的答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好。”
　　-

　　周六去室内篮球场，盛倪坐在一边手里拿水，一堆蓝白球衣的大学生在场子里跑来跑去，上次那个叫“蒋超”的一手搭在晏徐知肩上，炫耀似的说什么。
　　晏徐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蒋超跟被蜂蛰了一样抽手，干笑两声。

　　场子大，观众台人多，挤挤攘攘，盛倪怀疑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篮球赛。

　　“盛倪姐，你也来了？”
　　盛倪抬头，看见江乐怀里抱着衣服惊喜。

　　江乐大步走过来坐在盛倪旁边，一刻不停抱怨：“蒋超那个神经病，非要我早上七点来……”
　　“这球赛不是八点半才开始我真是……”

　　盛倪：“在一起了？”

　　江乐低头抱紧衣服下巴放在上面，美滋滋，“昨天的事，蒋超表白的。”

　　盛倪刚好点进朋友圈，看见江乐那张动态，嚣张@，直白宣布：我的人了。
　　蒋超在底下回了一排[爱心]，感觉开心得要发疯。

　　“不过盛倪姐，我们都知道你和晏徐知在一起了，你的朋友们呢？”江乐一直支着下巴看场内疯跑的蒋超，耳骨钉亮闪闪。
　　晏徐知好不容易心想事成，她四年前还嘲笑“这根本不可能”来着。
　　毕竟那时候谢青槐和盛倪是承桓出了名的高颜值情侣。

　　盛倪心里微微一跳，捏紧塑料瓶身问：“蒋超昨天到处给人发消息表达喜悦？”

　　“我估计是，晏徐知昨天直接把他拉黑了。”江乐语气嫌弃。

　　盛倪明白晏徐知昨天为什么情绪低落了，轻轻吐出一口气。

　　球赛很快开始，吹哨瞬间晏徐知往观众台看，捕捉到盛倪展颜一笑。
　　深蓝色运动头带，深蓝护腕，眉眼年轻干净，四肢修长。
　　盛倪背后一群尖叫，冲破场馆。

　　江乐捂住耳朵，贴近盛倪大声：“盛倪姐——让他别笑！”
　　盛倪：“……”
　　盛倪哭笑不得。

　　球赛打得凶，两边比分咬得也紧，中场休息前最后一个球是晏徐知投的，带球过人起跳凶狠暴扣，球“砰”重重砸在篮板上弹回来，准确进网。

　　进完球晏徐知立刻抬头看比分，发现拉开后和正对面来的蒋超握手、碰肩，把汗湿的前额发往上撩。片刻黑发又垂下，半露出额头和一双带上冷冽的桃花眼。
　　锋芒毕露。

　　全场狂叫，盛倪被一大群震耳欲聋的“进了！”“卧槽”“那谁啊”“打完去要电话”感染，有那么两秒“帅”差点脱口而出。

　　“您您好，能有荣幸约您去隔壁咖啡馆坐坐吗？”旁边一个腿上放公文包的白领结结巴巴，“快、快到吃饭的点……”
　　他心里疯狂尖叫：好漂亮，隔近了看更漂亮，今天来篮球场真是值了。

　　江乐耳朵一动，毫不客气：“盛倪姐有男朋友了。”

　　盛倪坐着不动笑笑：“嗯，有男朋友了。”

　　公文包白领尤不死心：“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把手按在他肩上，声音冷淡：“让让。”

　　白领猛然抬头，看见刚刚场内那个最引人注目的男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以独占欲姿势全然挡住背后的人，桃花眼半垂神色不虞。
　　明明年纪比他小，却陡然让他背后升起一阵冷汗。
　　“……”怎么回事显而易见。

　　白领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尴尬得下半场都不准备看，沿着场馆篮球场边缘线一路小跑出了门。

　　盛倪把水递过去，夸了一句：“不错啊，挺帅的。”

　　晏徐知脸色由阴转晴，接过水还是很不满，脖颈上红线蜿蜒入领口，衬着冷白肤色苍而艳。指骨根根分明，压在透明矿泉水瓶上的手清瘦有力。
　　他盯着盛倪好半天，想做什么又没做，只是抵着犬牙说：“盛倪姐待会等等我。”

　　晏徐知本来就足够瞩目，一下场几乎是大半女孩的视线焦点，盛倪给他递水时就能听见身后压低的窃窃私语，一顿：“好。”

　　那场球赛毫无悬念晏徐知他们赢了，晏徐知后半场面无表情压着对方打，全程没笑。
　　江乐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蒋超好几次传球没敢说话，碰碰盛倪：“盛倪姐，你得哄哄。”

　　搭讪没什么，她也拒绝了，晏徐知生气毫无预兆。
　　“怎么哄？”盛倪大致明白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不过还是问。

　　这倒把江乐问住了，她减肥以前表白失败，减肥成功之后原本五官轮廓清晰起来，成了班花被很多人追，不过没松口同意过。
　　和蒋超严格意义上是她第一次谈恋爱。

　　江乐犯愁：“我不知道。”
　　“……”盛倪还以为她有经验，无言抬下巴，“先看球。”

　　最后一个球蒋超投进的，原地蹦起来三尺高，和一边同伴兴奋击掌。
　　晏徐知一边转动右手深蓝护腕一边甩头，目标明确往球场边缘观众席走。
　　一步一步踩在盛倪心上。

　　场馆声音下去一点。

　　晏徐知弯腰伸手，问：“盛倪姐要试试吗？”
　　试什么？
　　盛倪把手放过去，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起，力道太大差点整个栽进晏徐知怀里。

　　具体试试什么，盛倪被抱起来投篮时才知道。
　　——晏徐知把她托举起来，投进了一个球。
　　全场起哄。

　　骤然悬空带来的刺激和其他什么让盛倪心脏剧烈跳动。

　　满球场人，晏徐知一举一动肆意张扬，深蓝色球衣带动风声，烈烈吹至盛倪耳边。

　　他抱着盛倪的手收紧，气息侵略俯首在她耳边说：
　　“这不公平，盛倪。”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但没人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太吵，可能是错觉，因为盛倪听见晏徐知紧接着毫无安全感地低喃：“算了，只要盛倪姐别不理我。”
　　声音很轻，被风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