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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绿皮火车疾驰在铁轨上。
      道路两旁绿意盎然。树木抽出新芽,嫩草点缀春山。正是农忙时节,稻田里散落着弯腰插秧的庄稼人。
      暨阳到深州途径晋远的K754列车车厢内,汗味、烟味、饭菜味、老旧空调气息和不知由来的闷臭气味混杂在一起,随着暖气弥漫开来。
      空气粘稠且稀薄。
      有人在大声打电话,操着一口暨阳方言,聊得很热络;一个孩子因为不允许看动画片而放声哭泣,迫于周围人责备的眼神,家长拿出手机给他播放动画片,配音是儿童动画片和独有的抑扬顿挫。
      火车座位是六人一组,三人一排面对面坐着。
      钟杉杉对面只坐了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穿着灰色卫衣,低头回消息,另一个戴着帽子昏昏欲睡。
      左边的男人腿分得很开,好像中间夹了把剑似的,臃肿身躯挤满本就逼仄的座位。
      钟杉杉半边身体贴着墙壁。
      湛蓝天空中飘着的蓬松洁白的云,像柔软的棉花糖。
      她看得入神,身体却依旧紧绷,紧紧抱着怀里的黑色书包。
      灰色卫衣男生回完消息后,把手机横过来,仰靠在椅背上。
      他面前的手机传来激动人心的音乐,而后是优美动听的女声:“各位亲爱的召唤师,大家好,这里是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春季赛季后赛,首先让我们欢迎UG战队,上单jino98、打野Li,中单Yyi、下路shuo、辅助xiaogao、主教练gentle,接下来让我们欢迎KDG……”
      “欸,这个点哪有比赛?”他身旁几乎要睡过去的男生听见声音,来了兴致,摘下帽子,凑到手机前,“UG打KDG?这不昨天晚上的。”
      “我昨天晚上有事,没看。”
      “我昨天看了,UG3:0KDG。”男生剧透完,扫了一眼身旁好友,等待他的反应。
      “我知道,昨天晚上看见热搜了,KDG三条路都被杀穿了。”灰色卫衣男叹了口气,“要是3:1或者3:2还能挣扎一下说运气不好,打个3:0出来,纯纯实力差距。”
      男生分析:“那当然,中野老搭档了,又从韩国把jinho挖过来了,这下子要剑指msi了。”
      灰色卫衣男白了旁边一眼:“有Li和Yyi在,UG进不了msi才稀奇,他俩大满贯,S赛冠军都拿2次了,不进S赛总决赛都要被喷成筛子。”
      旁边的男生咂嘴:“周礼、游弋拿冠军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俩都多大了,是不是要退役了?”
      “游弋前几天刚过完24岁生日?周礼比他小半年吧。我靠,这么一算,Li第一次夺冠才刚满18岁?我记得他高中辍学打职业,那就是第二年就拿S赛冠军,真是年少成名、出道即巅峰。”
      “巅峰期太早也不好,高开低走,距离他们上一次夺冠已经过去3年了,不知道他们退役前还能不能捧起S赛冠军奖杯了。”
      “那得看新来的小ad和辅助拖不拖后腿,UG短板一直是下路,夺完冠没留下路双人组真的是管理层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也不能这么说,夺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Li和Yyi现在可以说是国产第一打野和中单,lpl顶薪不说,粉丝还他妈一骑绝尘的多,输了不背锅,爽歪歪。”
      ......
      钟杉杉还保持着看着窗外风景发呆的姿态,心思却已经被两个男生激烈的讨论完全吸引。
      离开晋远后,她刻意隔绝了一切有关于他的消息,但还是会有一些猝不及防的时刻,关于他的消息像糖制的刀刃,扎进心脏
      后融化成一片糖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本次列车,列车运行前方到站魁峰站。”
      恍然间,对面的两个男生一前一后站起来,整理行李准备下车。
      下一站便是晋远南站了。
      时隔五年,钟杉杉再次回到晋远市,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一件事——给她爸迁坟。
      说来挺奇怪,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说梦里梦到去世的亲人,代表他们在想自己。
      可钟益兴走了三年,江萍走了两年,她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们。
      倒是大伯,偶尔会跟她说在梦里见到了江萍,有时候是兄妹俩无言相对,有时候是过往画面重现,年近六十的人了,描述完完定定地放空许久,仿若依旧沉浸在梦中。
      这次是三天前,他打电话过来,一开始绕着圈子问钟杉杉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说实话,钟杉杉每天都挺忙的,但不知道大伯电话的来意,含含糊糊回答,还好。
      大伯这才挑明原因,说自己又梦见江萍了,江萍在梦里哭个不停,说想钟益兴,问她能不能趁着清明节放假,把钟益兴的坟迁回晋远,和江萍合葬。
      没等钟杉杉开口,大伯补充道,杉杉,你爸走了那么多年,欠的钱我们都还的差不多了,债主们不会为难他的,就让你爸爸叶落归根吧。
      钟杉杉跟领导请了两天假,又和同事协商好值班,先是飞去暨阳,领回钟益兴,然后坐火车到晋远,到站后,直接打车去了城北公墓。

      清明将近,不少人选择错峰祭扫,陵园充斥着檀香和烟味,隐约有哭声。
      大概是山上气压低,钟杉杉心脏涨涨的,呼吸有点困难。
      入门右手边有间水泥砌成的平房,因为在网上提前联系好了,工作人员坐在里面等她。
      见到她挥了挥手,露出满是烟渍的牙:“钟小姐?”
      很亲切的晋远方言,好几年没听到了。
      在办公室办好相关手续后,工作人员领她去江萍的墓前。
      江萍下葬的陵园是大伯精挑细选的,晋远市最好的墓园,服务精细,每天都有专人擦拭墓碑,环境幽雅,树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石板路打扫得干干净净。
      江萍下葬后,她第一次来,走在黑砖小径,心想,江萍和钟益兴都是爱种花草的性格,他们长眠于此应该会很开心。
      走在一行行墓碑前,祭扫的人都自觉挪远了些,生怕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眼神却有意无意在她身上打量,掺杂着好奇和可怜,恨不得在她身上挖出来龙去脉。
      倒春寒作用下,晋远的气温只有十度,手毫无保暖措施露在外面,冷得僵硬。
      钟杉杉低着头,手上捧着的盒子只有一块砖头大小,没有想象中的沉。
      钟益兴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人高马大,背影宽厚,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她小时候最喜欢骑在爸爸脖子上玩骑马的游戏,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么轻的一个盒子呢。
      江萍从住院到去世是她全程陪着的,江萍去世后,大伯怕她伤心,操办了葬礼的一切事宜,再加上她有意逃避,连江萍下葬当天都没有回晋远。
      而钟益兴在晋阳车祸去世的消息传来后,怕债主闹事,她一直没有去暨阳接他的尸骨回家,好像这样爸爸就还在暨阳生活着一样。
      如今骨灰盒捧在手里,钟杉杉这才有了些许实感。
      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也许是燃尽的灰烬飘进眼睛,也许是烧纸钱的烟太浓,熏得她眼睛酸涩,几滴泪悄然砸在盒子上。
      初次来到江萍的墓前,钟杉杉蹲下来给墓碑擦拭光亮。
      工作人员打开墓穴,可供两人合葬的墓室中只放置着一个木质雕花盒,方方正正的孤零零一个。
      钟杉杉把手里的骨灰盒放进墓穴,立好碑后,她朝着墓碑鞠了三躬。
      等一切办好,工作人员离开后,她又蹲了下来,视线一一扫过鎏金碑文,大小不一几十字,将他们的一生概括。
      照片里中年男人笑容灿烂,拍这张照片的时候,钟益兴才三十六岁,意气风发。那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张照片会成为自己的遗照。
      江萍的照片淡然很多,彼时她已得知自己的病情无好转的可能,没有人知道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拍下了这张照片。
      钟杉杉只记得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强撑着病体,给自己打扮了半天,以最好的面容拍下照片。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沈佳瑄打来电话。
      “喂?杉杉,事情办好了吗?”
      “都弄好了。”
      “你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这里很堵,我坐车去你家找你吧。”
      “钟杉杉!”电话那头的声音严厉起来,“你这样,我很生气,再这样的话,晚上让你打地铺。”
      钟杉杉无奈,发了个实时定位过去。
      等待沈佳煊的功夫,钟杉杉又蹲在墓前和九泉之下的父母说了些话,直到沈佳煊发来消息说她快到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晋远市市区不大,沈佳煊开车过来只花了二十分钟,一出墓园,钟杉杉就看见她的车,特斯拉贴了贝壳粉色的车膜,很符合她一贯的审美,副驾驶坐着她的男朋友许应安。
      许应安也是晋远市第一中学的学生,钟杉杉转学走的时候,他还没和沈佳煊在一起,大三那年,沈佳煊带着许应安去南淮旅游,顺便去南淮大学找她玩,后来,钟杉杉和许应安还见过几面,算是点头之交。
      “杉杉!”
      沈佳煊头探出窗外和她打招呼。
      钟杉杉笑着挥挥手,小跑过去到后座。
      沈佳煊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介绍:“杉杉,这是许应安,你俩见过,还是原来那个。”
      “哟哟哟,你还想换哪个?”许应安闻言白了沈佳煊一眼。
      沈佳煊吐吐舌头:“更好的呗。”
      许应安被她气得不清,手抱在胸前,倚着靠背不说话。
      沈佳煊撒娇:“老公,帮我导航去刘大奔火锅店。”
      也没真跟她生气,许应安掏出手机:“哪家?”
      “最近的吧,连锁店应该都是一个味道。”
      晋远人口味重,嗜酸喜甜,糖醋味的食物最得人心,刘大奔火锅一家重庆风火锅店依托正宗的口味在一堆本地饭店中杀出重围,分店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进晋远市大街小巷。
      沈佳煊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直到吃过之后觉得惊为天人,给无辣不欢的钟杉杉推荐了好几次,可惜她一直没回晋远,也就没尝到。
      回来的第一顿,沈佳煊必须给她安排上。
      他们去的这家店地方偏僻,不用排队,但是走进店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张桌子。
      点好菜后,沈佳煊说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
      许应安余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抬头问:“杉杉,后天晋一中校庆,你记得不?”
      “不记得了。”钟杉杉愣了一下,笑着摇头。
      作为晋远最好的高中,晋一中历史悠久,每一年校庆都办得极为隆重,如果恰逢上学的日子,还会给在校学生放半天假,以便毕业生回学校游览。
      自从逃似得离开晋远市,钟杉杉再也没有告别了关于晋远、晋一中的消息,她在强迫自己和晋远的记忆做割席,也是在告别自己前十七年的人生。
      这几年忙着上学、还债、陪江萍治病、找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回忆在晋远的生活,她确实是不记得了。
      许应安环顾四周,确定沈佳煊不在附近,身子往前靠,示意钟杉杉凑近,捂着嘴巴说:“本来我约了沈佳煊去校庆,你来了以后,她肯定会鸽我陪你玩。你帮帮忙,待会儿跟她提一嘴晋一中校庆,然后让她陪你去呗,这对我很重要。”
      饱览影视作品的钟杉杉心中顿时了然:“你要求婚?”
      许应安给她一个料事如神的赞赏眼神,点点头,然后双手在胸前合十,目光中满是祈求:“等我俩结婚,你坐主桌。”
      钟杉杉和沈佳煊从幼儿园就认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钟杉杉当然乐意帮忙,于是点点头。
      等到沈佳煊回来,钟杉杉和她聊了些在临川的近况,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记得晋一中的校庆好像在清明节后第二天。”
      “对,今年是130周年,排场史无前例的大,专门给学生放了一整天假,刚好最近樱花季,我估计回学校的毕业学子要创历史新高。”
      “佳煊,我们也回去看看吧。”
      为了显得自然,钟杉杉拿起桌上的饮料吸了一口。
      沈佳煊面露不解:“杉杉,你想回晋一中?”
      钟杉杉的家庭变故发生在高二上学期,沈佳煊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晋一中,听到她主动要回母校看看,很是困惑。
      “怎么说也是承载了我的十六岁、十七岁青春的地方。”钟杉杉故作轻松,放下手里的杯子,杯底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
      “对啊,佳煊,一起回去看看呗。”
      许应安看她一脸犹豫,赶忙附和。
      “当然好啦。”沈佳煊见钟杉杉是真的想回去重温高中时光,于是点点头,“我们一起回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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