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诡日常》七榛

65、第六十五章 大哥

　　苟雪看着前方的队伍，躲是来不及躲了。这一条道，恰好是两军相遇。

　　【雪大人，是自己人。】杨无战的声音中浮荡起一抹欣喜，来者着的是大雍军士的锁子铠，他掠过去，便就看得清清楚楚的，应当是钦州城里派出的精锐。

　　苟雪看着越发近的队伍，她忽而一笑，转头对黎豪道：“大将，我这人的运气一向不错。”

　　及至人冲到他们身前的时候，黎豪也看清楚了来人身上的大雍锁子铠。他的目光落回苟雪带着笑意的面容上，心中一哂，果真是运气。

　　苟雪看着来人，她的记性不错，认出了当先一骑的骑兵正是陈广生身边的亲卫。

　　“我们回头。”苟雪同岳云对上一眼，笑着吩咐道。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甚是清晰。苟雪一骑当先，纤细的身姿在夜色之下飒爽矫捷，双眸清透，宛如一湾泉水。

　　她没想到钦州城里的督帅大人竟然会派出人马前来接应，更想不到......苟雪低头看了一眼马侧挂着的卷筒，心中思绪纷纷，莫不真是运气了？

　　苟雪带着重重心思引着一行军士往回赶，也不知那另一伙的人到底是谁？倪瑄那一头如今是否安好？

　　倪瑄那儿确实不如苟雪这头如此平和，但倒也不是太过惨烈。

　　他定定地看着带着浓浓煞气的一行军士，那一行人身上的铠甲正是离瀚国的制式铠甲，黑漆漆的铠甲在夜色之下显得异常冰冷肃杀。

　　倪瑄握着长刀，冷眼看着与他们对峙的军士，好在刚刚已经将人送走了。至少苟雪安全离开了，只要他们拖住此一行人，便就算是赚了。

　　今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混乱，令他来不及细细理清，不过正如苟雪猜测的那般，他也明白今夜动手的人绝不止一拨人。也就是说除了离瀚国动手了，岩斟也到场了。

　　他该庆幸，现在来的是离瀚国的人，而不是岩斟。

　　钦州一行，义父就曾同他说过，钦州局势诡谲，此行便就是以身入局，不论他最后选的是谁，只怕都难以全身而退。他当时无言以对，只是道，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年他从比漯河逃了，如今终归是要回来的。

　　大雍如今已然是置身风雨飘摇中，他逃了一次，不能再逃第二次了。不论这局中人是谁，他也当是上一趟这盘棋了。

　　义父的担心，他如何会不明白？不过，来之前，他们本以为钦州有陈广生在，局势尚未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却不曾想到了钦州才发现，这钦州城是内忧外患。

　　大雍生死存亡之际，大敌当前，这钦州城竟然成了权势争夺的角逐场。

　　八殿下入城，或是一个转机。只是没想到八殿下竟是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这局势顿时就成了一锅乱象。而若始终无法破局，那么钦州城破是迟早的事，等到城破，不论是离瀚还是岩斟，挥师南下，他们怕是又要丢了数座城池。

　　他愿意同苟雪前来谈判，便也就是想着能够破局，如若能够促成与南离黎豪的结盟，那么他们便就能暂且解决一大危机。

　　一路行来，苟雪有勇有谋，兼之心中那一份莫名而来的情愫，倪瑄自是打算全力将此刻的离瀚军士拦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前方的那人，那人似乎是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拱手笑道：“倪少将军，我等前来接人。还请少将军行个方便。”

　　倪瑄的眼神微冷，他静静地打量着队伍前方站着的老者，悠然道：“原是故人，经年不见，不成想再次相见，竟然会是在如此境地。闵先生，不知你如今要接的人是谁？”

　　“就在这比漯河畔，闵先生要接的是昔日仇敌，还是今日的恩主？”
　　那位老者，正是倪瑄昔日的同袍闵毅。他现下这一句问话，便就是在确定闵毅到底是敌是友。

　　闵毅眉眼微眯，他脸上的笑容不变，轻声道：“闵某如今只是来接人，不过是一故人而已。谈不得旁的身份，自然，少将军也算是老夫的故人，不过许久不见，今日这一见，诸多事宜，还等日后再叙旧了。”

　　他的语调甚是平和，半分都不曾恼怒，也不曾惧于对方的怒意勃然。

　　闵毅看了看四周，空气里的硫磺味和血腥气还未散去，落在他们的鼻息之间，甚是明显。想来之前应当是一场恶斗，他扯了扯缰绳，翻身从马上下来，缓步走了过去。

　　身边的卫士迅速下马，看着闵毅往前走去，李辉握着佩刀，往前一步，似乎想要拦住闵毅，却只见闵毅摆了摆手，示意身后跟上的人马停了脚步，他孤身一人往倪瑄走去。

　　看着闵毅走近，倪瑄的眉眼一片冷肃，他很久没有见到闵先生了，虽说猜到了闵毅或许就是之前情报中的黎豪身边极受重用的军师。可是如今切实见到人，他的心头浮起一抹说不出的异样滋味。

　　昔日同袍，如今是同室操戈。

　　倪瑄心中一叹，小声道：“见过闵先生。”

　　闵毅仔细打量了一番倪瑄，他面色平和，似乎猜到了倪瑄心中的想法，尤其是在此刻这般境地，在这昔日同袍的葬身之地，他看了看周边，浓雾未曾散去，雾中的火光跃动，好似回到了昔日战场。

　　他没有走进无名碑，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一块碑文，许久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很快，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少将军。”

　　倪瑄沉默片刻，两方人马之间的气势依旧是剑拔弩张的，只是两方人马的领头人如此平和，他们便就未曾动手，而只是警戒地看着对方。

　　“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闵先生，更想不到，闵先生如今竟然会是黎豪的人。”倪瑄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不知闵先生是否已经忘记了大元帅是死在何人手中？”

　　听得倪瑄的话，闵毅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他的目光略微怔忪，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太过遥远的记忆在此刻骤然醒来，搅动着他的心神。

　　良久，闵先生才幽幽地道：“死在何人手中？”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淡然道：“倪瑄，你说大元帅是死在何人手中？”

　　这句话似乎是激起了倪瑄心头的怒意和惧怕，他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回答，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突然开不了口。

　　过往的一切，太过惨烈，令他不敢回想，也无颜回想。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迎向了闵先生，闵先生眼中一片坦然，带着些许凄冷，半晌，闵先生脸上的笑意回复，淡淡地道：“老夫此时前来，不是来叙旧的，过去的那些事儿，便就不说了。少将军现下是成武军的少将军，而不是长胜军的校尉。”

　　闵先生轻笑一声，道：“少将军就莫要拖延时间了，我也无意在今夜再起战端。毕竟，河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可不想便宜了那个渔翁。”

　　“少将军就放心吧，我只是来接人，接到大将，我们就会撤走，定不会为难少将军的。”

　　倪瑄愣了愣，他看得出来对方说的是实话，是的，刚刚的一举一动他意在拖延时间，给予苟雪更多的时候，平安脱身。

　　如今听来，这事儿，在闵先生的心中是早有成算，莫不是闵先生在其他地方已然有了埋伏。倪瑄这般想着，面上的神色登时一变。

　　闵先生看着人面上神情变幻，他忍不住笑了一笑，而后摆摆手道：“少将军放心，我的人都在这里，老夫是来接人的，可不是来同少将军打架的。这目的，老夫一早就说了，少将军应当明白老夫的话，素来都是一言九鼎的。”

　　“闵先生同过往一般，依旧是算无遗策，可是闵先生可知道，你要接的人，如今可不在......”倪瑄神情淡淡地回道。

　　他将人送走，若是没有算错的话，此刻离开的一行人，怕是早就道了幽若谷，若是脚程再快点，应当是会走得更远，等到出了比漯河的中段，穿进小路，应当就能顺利离开了。届时入了钦州城，便就会是他们的地盘了。

　　对于倪瑄的话，闵先生似乎是早已猜到了。他笑着看向远方，轻声道：“如今不在，但很快就会回来的。”

　　倪瑄心头一惊，并不明白闵先生的意思。

　　闵先生轻摇了下头，指着不远处的小道，此刻，可以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从那儿传来，浓雾弥漫，他们看不清来人，但是却能从这马蹄声中听到来者越发靠近了。

　　“少将军，这么些年，你可是胆子越发小了，比不得那位小姑娘呢。”闵先生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等着那策马而来的人显出身影。

　　果不其然，不过是须臾时间，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就凑近了。

　　吁——

　　勒马的声音传来，那道纤细的身影从浓雾中闪现出来，清晰地出现在了闵毅和倪瑄的身前。

　　苟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同那位传说中的谋士对上眼。

　　闵先生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声，他的眉眼潮意汹涌，脑中嗡嗡一响，骤然上前，情不自禁地喊道：“大哥！”

　　“啊？”

　　“什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