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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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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晓站在行李箱旁朝四周望了望,司机帮她从后备箱取下行李就开车走了,她站在原地,她笃定许叔和秦姨一定都安排妥当了,就像她读书的十几年里,虽然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自从受到他们资助以来,学校教导处从来没找过她任何麻烦,再说她也不想四处乱窜,那样会显得很没礼貌。
初秋的午后,夏天的慵懒还不舍的留着脚印,有微风,风里透着夏天的余温。偌大的农场除了秋蝉打鸣仿若空无一人,用偌大来形容是因为她找不出比偌大更好的形容词,没有被这座依山而建占地两三百亩的农场、也可以说是山庄、或者庄园。。。。。。总之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农作物也有小动物的地方吓到,是因为八岁那年她就来过这里,而且在这里住了整个暑假,想到这里,余晓突然有点想念米阳和年年,那个夏天,应该是她从记事起最开心的两个月,虽然很多细节变得模糊又遥远,但像偷偷藏起来的糖果罐一样的记忆一直被密封在心里的某个位置,平时舍不得掏出来,偶尔馋了,罐子一揭开就是扑面而来的阳光、青草、躲猫猫和紫色的甜葡萄。。。。。。
“余晓是吧。。。”
“哎。。”余晓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市里农业部突然来人,许总和秦姨都接待去了,叫我来安顿你先住下,他们说晚饭前应该能回得来。”来人显得风风火火。
“哦。。。。是吗,那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叫我安姐就行了,秦姨上周就吩咐我们把房间给你整理好了”。
嗓门敞亮的安姐看上去四十岁出头,干净利落,很符合农场工作的气质,这地方娇里娇气的人可干不下来。
“哎。。”,她应着,心里很暖。
余晓、米阳、曾年,Z镇福利院长大的三个曾经被许文庭和秦瑾资助的孩子都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可遇到大事又习惯性地报备,他们的存在就是糖罐里最珍贵的糖,再舍不得掏出来,也总会有特别想吃的时候。比如这次接到借调锦城一中的通知,余晓走出校长办公室的门,条件反射就拔了秦姨的电话。
所以无论她后来再怎么推辞,还是不得不接受秦姨的安排,工作日住锦城学校宿舍,周末没特别的事就到农场住,秦姨嘴里说是让余晓来陪陪她们,可余晓心知肚明他们心意。
话又说回来,除去担心给许叔秦姨添麻烦,她可真是太怀念那个夏天的滋味了,虽说现在已是初秋。
依山而建的农场整体布局很像是M往左倒了一下,余晓现在站的位置是M往左倒着放凹进去最深的那个位置,十几年前那个暑假她们应该就住在这块区域,那时候的两层红砖房已经换成了现在的一长排足有十几套底层白色钢结构顶着带落地玻璃的深蓝色集装箱双层独栋房,太酷了!
2号集装箱。
安姐把余晓带上楼,大概交待了一番,诸如生活用品、起居饮食之类的,然后把钥匙交给她就离开了。
2号是日式风格的集装箱房,除了抬高的榻榻米落地大飘窗,靠墙还接出去十来平米的钢结构露台,一览无余的山间风景,余晓连鞋子也没脱就在榻榻米上坐了很久,美得有点不真实。
这房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余晓把行李整理好,又洗了澡,换洗好衣物,在露台晒好,一边刨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抬眼望。
M的第一块三角里那些葡萄大棚离得太远,看得模模糊糊,第一个拐角是办公楼区,她依稀记得,刚才坐车里路过似乎也觉得跟记忆里变了模样,集装箱落地玻离前是第二块三角区,种的全是进口草莓,很多又甜又大的草莓还储存记忆的糖罐里,她还从来没吃到过比秦姨的朴野农场更好吃的草莓,没有一丝酸味,只有甜,无尽的甜。
余晓的方位感并不好,可朴野农场的布局,十多年了,她轻轻闭上眼,仍然记忆犹新。面向落地窗的三点钟方向是M的第三根直线,许叔和秦姨的房子在那根直线的中间,也模糊了,两层楼,橘色的灯光,白墙尖顶,纯白床单,木质格楼,远山近水。。。。。。搜索了一遍,就这些记忆还有影像。
然后是第三个尖角的小河、钢架桥、小三角树林。。。。。。。再往上走就是很陡的山坡了,连着山。
做路桥工程的许叔怎么就会在那个年月突然盯上了农业,租下这三百来亩的遍野,余晓到现在有点明白。
十几年的人事变迁,只有这山这水,愈加繁华热烈愈加旺盛温情。
“晓,来,尝尝土鸡汤,上午你许叔就叫安姐逮只鸡杀了”
“来,尝尝,这野菜叫。。。。”
“晓,要不你天天回来,安排司机去接你,也就二三十分钟。。。。”
“衣服带得够么,转天就降温了。。。。。”
。。。。。。
橘色的灯始终没变,从大学毕业拜谢过两位恩人到现在,暖了又冷的心似乎又感觉到了温度。
锦城一中的借调名额之所以会落到余晓头上,想想毕业后的这四年时间,似乎除了努力学习和工作她什么也没做。
“对了,轶南的房子在桥过去半坡上,你要有时间就去找他玩。。。。。。”
许文庭和秦瑾陪余晓走到2号集装箱门口。余晓知道他们是有考虑到她的自在才没有安排住在一起。
星星点点的夜里,有月光也有路灯,也不知道谁照亮了谁。
余晓目送他们离开,秦姨算女人里相对高挑的,一六八左右,许叔得有一米八以上,特别般配。渐行渐远的影子里,她俩一直手牵着手,余晓从那影子里,仿佛就能看到许叔看秦姨的眼神,总是深情的,区别于她见到的所有男人看自己女人的眼神。
余晓习惯早醒,没妈的孩子哪里配睡懒觉。
所以她也没让食堂送早餐,食堂在农场的办公楼和集装箱区中途,她洗漱好就走过去吃了,吃完都还没几个职工到。
余晓从农场食堂出来,顺着农场的M路道漫无目的地往上走,明天就要去一中报道了,她最近总是心悸,有点扛不住的感觉,一中是国家级示范中学,她只是Z镇的普通中学数学老师罢了,还要担任班主任,何德何能。
M的最后一个三角接壤大山,野花野草、丛林山水,更接近天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余晓没想到,这块地竟然跟记忆里完全吻合。
M的最后一个三角顶点的位置有条小河穿过,河上是农场修建的钢结构桥,桥的一边斜坡上有木质的长亭,亭边紧挨着一片三角形小林树,很多笔直茂密的树,连夏天的阳光也能遮住,余晓米阳年年还有许轶南那个暑假里天天在这里躲猫猫。
她走过铁桥,一直往上。
越往上走,青草上的露珠便越来越小了,直到眼前的连排木屋越来越清晰。
草地、野花、蓝顶白墙、落地玻璃、木质露台、长廊、爬满廊架的蔷薇藤。。。。。。,直觉告诉余晓这里应该就是许轶南的住处。
十几年前的记忆里并没这建筑,那时候许轶南才13岁,哪有什么自己的住处,只知道带着他们仨满山遍野的疯跑。
她踩着浅草慢慢靠近,不到七点,要说拜访的话也来得太早,许轶南,只听说警校毕业后当了刑警,她好奇很久了,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牵着她手躲进草丛的少年穿上警服是啥样。
她拾级而上,门廊静悄悄的。
“哐。。”
周围太过安静,就这么点推门的响动,惊得刚准备坐下的余晓心跟着颤了一秒。
“呃。。。。不好意。。。。。”她赶紧开口。
“谁?”推门的男人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来。
那个夏天余晓8岁,许轶南也才13岁,实话说,她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少年即便一点没变走在大街上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男人朝余晓的方向走来。
仅凭直觉和一眼她并不能判定这男人是否就是许轶南,于是她悄悄地打量着想在脑海里搜出点蛛丝马迹。
可男人走过来的样子彻底打败了她的好奇心。
他的手一直顺搭在墙面,走得很慢,脸稍稍偏向余晓,眼睛朝着余晓的方向却又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似的。
余晓正准备拉开椅子的手猛地就给定住了,她仔细看走过来的男人,白色T恤外穿着黑色冲锋衣,下身墨绿工装裤配黑色马丁靴,可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视线越过余晓落在远方……他似乎看不见她。
许轶南左眼眉心也有颗一模一样的痣。
“天”,声音从她捂住的嘴里冲了出来,因为掩饰得猝不及防,惊讶猛地就挣脱了。
“是谁?说话”,男人停下脚步再次开口,头往声音的方向偏过来。
“我是……余……晓……我还有点事。。。。。我改天再来拜访。。。”余晓是仓皇而逃的,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无可救药的难以接受,所以她也顾不上失态。
“你吓到人家了。。。。”昨晚聚会喝趴下的景秋云从许轶南隔壁的房间钻出来。
“没想到她自己会过来”许轶南面朝余晓逃离的方向,没有焦距的眼睛里装下了她受到惊吓的脚步声。
“她是谁?”
“你值班要迟到了。。。。。。”
“卧槽”
景秋云是用当年在警校训练的速度狂奔离开的,因为许轶南转瞬就听到了汽车油门的轰鸣声。
余晓吓坏了,她完全没有丝毫准备,她不知道这事发生了多久,她不仅没从许叔和秦姨嘴里听到过半点风声,甚至昨天的晚餐也没看出半点因为这事带来的悲伤,他们一如既往的从容谦和,所以余晓才没有感觉出丝毫端倪。
活在自我世界里这几年,是否已经错过了最需要报恩的时刻?
老天不公,余晓觉得,许叔和秦姨那么好的人不应该遭遇这种变故,而某些该遭到报应该下地狱的人却心安理得自在快意地活着,到底这世界还是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