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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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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徽赶紧从那人身上离开,往后退了几步,脚轻轻地搭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的郎君。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薄衫,手搭在着胸口上头,弯腰咳嗽,在这夜里的寒风里,显得有些瑟然。
她这是……把人砸出毛病来了?
虽然面前这位郎君身形顷长,可许清徽看着他这副模样,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西子捧心。也顾不上自己还吊着一只脚,赶忙上前,想将这位郎君扶到椅子上坐下。
“大人。”
许清徽刚把手伸出来,想微微搀着面前的人,就看到那人好不容易稍稍抑住咳嗽,直起身子来。
那双眸子便猛地撞进许清徽的眼里,瞳色很浅,还带着淡淡的棕色,好像可以在里面看到塞外的无尽苍穹。也好似看到了自己一片混沌的梦境中,盖头被掀起,看到的第一双眼睛。
她看不清梦中的种种,却唯独记得那时看到的,那攥着冰雪的浅色眼眸。
许清徽心里一动,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恍然间忘记了自己吊着的脚,猛地挨在地上,疼得她往后倒去。
无尽的雨幕直直地往她身上倒下来,她伸出手,想支在地上,少些痛苦,便听到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得罪。”
便被满怀竹香和淡淡的草药揽住。
许清徽忽然相信沈岱清应当便是无我大师所说的“劫”,否则她岂会顺风顺水过了十几年,刚碰上沈岱清回京,就又是摔了,又是险些撞马的。
她眉头轻蹙,眉间的红痣微动,带了些淡淡的烦躁。
自己当真是福相加身吗?还是仅仅将这后头的好运全数匀给了前十几年,这缘分一到,就什么事儿都找上门来了。
“多谢大人。”许清徽扶着旁边的柱子,站直身子来,脚搭在地上,想矮身行礼,便被沈岱清抬首制止住了。
“不必多礼,在下沈岱清。也是在下方才行路未注意瞧着,小姐没受伤才好,咳——咳。”
许清徽看着面前的沈岱清,一边说自己没事就好,一边在春夜的寒风里一身薄衫,弯腰轻咳的模样,有些不知作何感想。
战无不胜的将军怎么可能被许清徽这么不小心撞上去,就咳成这副模样。沈岱清这样,恐怕不只身子不好,而是经年日久。
“沈大人。”
许清徽闻声,觉得这声儿有些熟悉,抬首便看到廊桥尽头走过来拎着木匣子的韩珏。
“清徽?你怎么在这儿?”韩珏微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过来。
许清徽看着韩珏,讪讪地挪着脚往旁边让了一步,道:“我方才出来走走,碰巧遇上了沈大人。”
今天真是,走了“大运”了……本来想着那日同沈岱清二人见面时,蒙了面纱,今日宫中又有这么多小姐,就算编个名字,沈岱清估摸也分辨不出来。如今韩珏这番话,倒是直接把她的名字给喊出来了……
“啊——怎么了?”韩珏微拉长的调子,看着许清徽抿着唇,有些疑惑。见许清徽神色未变,便移开了目光,去瞧那倚在木扶手上的病人。
虽然知道不是自己把人撞成这副模样的,但许清徽此时也不便先走,于是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小心地打量着几人,想从韩珏嘴里听点什么东西。
韩珏穿着身白色医袍,额间带了条玄黑绣金带,配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整个人干净利落。刚坐下便拿出木匣子里的医枕,指尖搭在沈岱清的脉上。
凝神点着指尖的脉象,四周无人说话,一片寂静。
良久,韩珏才拧着眉,上下扫了几眼沈岱清,开口:“二月末乍暖还寒,夜里更是寒风萧瑟,沈将军还是多穿些罢。”
“我倒是好些年没见着沈将军这般脉象极寒,还不怕死的人了!”
韩珏声一响,旁边就炸开来了,站在一边的副将有些按捺不住,但是又碍于现在在宫中,不敢多言多动,于是瞪着那颗大眼珠子,又急又气地看向韩珏,似乎在生气他说话如此口无遮拦。
脉象极寒?
许清徽定睛看着沈岱清,旁人为了他又急又气的,他却仿若没事人一般,脸上神色不变,安静地坐在原处。
韩珏虽模样长得小了些,还有点小孩子脾性,不过师承药谷中人,小小年纪医术就被圣上称赞,他说的话,应当是不假。
许清徽与韩珏熟识,晓得他有些小孩子脾性又加上医者仁心,看到沈岱清这副模样,有些动了气,也顾不上旁人,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石凳上,嘴里嘟囔着。
“要是沈将军觉着这些年活腻歪了,便不要麻烦!”
韩珏嘴上虽然话重,可还是低着头仔细地在帛书上认认真真地写着药方子。
方才站在一旁的刘汉这会也凑过来,梗着个脖子往下瞥了几眼药方子,虽然他并没有学过医,不过,看着上边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的药引,和用药法子,便晓得韩珏这是当真下了功夫了。
刘汉性子直,方才看到这么个年纪轻轻的郎君竟然指着将军鼻子说教,心里头还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会也马上烟消云散了,打心里头尊敬起这位不可貌相的小太医来。
“好了,东西给你,看着药方好好调理。”韩珏收了桌上的医枕,站起身子来,将药房递给刘汉,觉着被看得有些不大舒服,一转头,就看到方才像只守着头狼的刘汉,这会变成个大犬似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自己。
什么东西……
韩珏抚了抚衣袖,把胳膊上爬起来的疙瘩给抚平去,又转过去看向沈岱清,说:“将军此病当是塞外苦寒染上的,如今回了上京便好好调息,也不是当真没有法子。”
“多谢韩大人。”沈岱清起身行礼,嘴上带着淡淡的笑,顿了顿接着说,“此事,还望韩大人不要同旁人说起。”
韩珏把药箱拎好,闻声,抬眼看向沈岱清,定了定神,回道:“将军不必担心。韩珏晓得舌头不能乱伸。”
韩珏乃韩大太医之子,年纪甚轻便在宫中行走,医了不少宫妃,也听了不少宫闱秘事,自然晓得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
“将军,我先行告退了。”韩珏收了药箱,转头同许清徽打招呼,“清徽,我先走了!”
“恩,小珏再会。”
许清徽见韩珏也走了,现在这边也没自己的事儿了,准备找个机会走。
刚巧此时回去取东西的夏月过来了,她便也懒得找其他借口,行至沈岱清面前。
“将军,若无其他事……”
“许小姐。”
“恩?”许清徽闻声微抬首看向面前的沈岱清。
“此事,还望小姐不要同旁人说起。”沈岱清那双眸子看着许清徽,好似笼上了一层雾纱一般,让她看不清楚下头的样子。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却好像从沈岱清微微叹息的语气里,听到了那丝藏不住的自嘲。
许清徽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月光洒在沈岱清的脸上,如一涓细流没入眼眸之中,皎洁。可却是一块冷玉,没有生气
良久,她才回话道。
“将军放心。”
她方才便要早些走的,本来不想同沈岱清有何多的联系,如今居然把堂堂将军的病都听来了……
又想了想梦中的种种,却始终不记得此病的归宿。
许清徽搀着夏月微微叹气,自沈岱清入京以来,她日夜都梦到沈岱清,可是那梦却从来都一模一样,让人看不真切,只能靠着猜测来填补这些空白。
许清徽在小径上走,看着撒下来的月光,清冷幽凉,忽然想起了方才的人。
千人千言,虚虚实实,或许沈岱清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阴沉吧,只是冷了些罢……
……
“将军,你现在好些了吗?”刘汉边收拾桌上的药方子,边问道。
良久,不见沈岱清回话,有些疑惑,抬头看向沈岱清。
刚想开口再问一句,沈岱清似乎察觉到旁边的人的视线,收回看着面前幽径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刘汉,缓声道:“无事。”
刘汉心存疑惑,不过也不便多言主将之事。只是心里想着,自家将军就算再受不得寒,这塞外练兵多年的身子也不是棉花捏的,怎么被一位小娘子一撞,就这般……弱了。
会不会,是刚回上京,还不大习惯水土?
“清徽!清徽!”
闻声,二人顺着声音看去,便瞧见快步疾行的韩珏。
韩珏没来得及撑伞,就一路乘着细细绵绵的春雨,等到亭子里头的时候,衣裳已经打湿了些,鬓角的乌发贴在脸颊上。
韩珏站在二人面前,手撑在膝上微微喘气,脑袋左右探了探,也没见到自己想找的人,撇了撇嘴。
“将军看到清徽人了吗?”
“许小姐已离开了,不知韩大人有何事?”沈岱清看着来人,也没顾上品茗,杯盏停在唇边。
韩珏去而后返自然是有事交代,不过这会没见到人,也只好同沈岱清交代,于是从药箱里头拿出几贴包好的药,说:“沈将军,这是清徽的药贴,还望将军代为转交。”
“我今晚便要同父亲启程往药谷,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父亲已在后头催我,也来不及再去寻清徽,只好麻烦将军了。”韩珏拱手行礼,将药包放在桌上,忙不迭地又乘着春雨跑走了。
药包?
沈岱清摩挲着药包,浅色的眼瞳在月色下头,变得有些暗下来。
良久,才起身。
“刘汉,我们该回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