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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陈年旧案(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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珤勒尔骂骂咧咧地推开卧房的门,映入眼帘是格外诡异惊悚的一幕:惨白的月光下赫然有一只无头的大白公鸡,正在用它那血流不止的脖颈一下一下地啄着碗里的麦粒,一下又一下,不慌不忙。
无头鸡。无头鸡?!不可能!肯定是那个小野种搞的鬼!什么可怕的东西,老娘已经见得多了!吓不着老娘了!珤勒尔顾不上害怕,她愤怒地冲出门穿过门廊,但立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才发现什么也没有。她在庭院里找了一圈,借着月光依稀看见地上一溜血迹延伸到寝宫大门外……原来院门敞开着的!
“匈奴夫人你在干嘛呀。”宫里巡视的卫队经过寝宫时看见这个婆娘披头散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到处浪荡,不知在干嘛。“天香长公主又在装神弄鬼把一只无头鸡扔到老娘的寝宫!”“无头鸡?”侍卫们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无头鸡?哪有这样的事?”
“我刚才看见院子里跑进来一只无头公鸡,在啄食……”珤勒尔骂骂咧咧不止,“诶。”侍卫们瞅了片刻一个挨一个相互耳语,“她神情有些异常。”“八成是睡呆了吧所以说话语无伦次!”“弟兄们,听我说啊。她已经不是楼兰的王后了甚至连侧王后都不是。一个三等的宫廷贵人罢了。”“国王敢降她的位分已经说明问题,西域诸国纷纷投汉,匈奴大败是迟早的事。”
“我们何必还受她的窝囊气?”
“对对对。来人啊!”侍卫们耳语商量过后便高声唤来寝宫的侍女,“匈奴夫人在闹梦魔呢,总是胡言乱语的,快点把扶她回去好好歇息。”
“你们这帮蠢货说谁胡言乱语?还不快点去抓无头鸡?!”两个侍女唯唯诺诺地应着,将骂声不止的匈奴夫人拖回了寝宫。
第一日。珤勒尔被侍女的惊声惊醒,趿着鞋跑出卧房,赫然看见庭院中央的地上有一滩红红的血!由于夜晚寒冷,血已经凝冻成胶状。旁边躺着一只无头的大白公鸡……很显然,血是从鸡身上流出的。“这怎么回事?”珤勒尔面孔刷白,手指着鸡,抖得厉害甚至连声音也抖得厉害!“我们不知道哇。”两个侍女一个叫基兰,一个叫韦沙利,满脸惶恐地说:“天刚亮就发现院子里有一只无头鸡。”
“整个楼兰王宫只有天香长公主那里养着鸡,”珤勒尔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国王。”陀阇迦一夜睡得安安稳稳,起床时顺便朝向窗外望去,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淡蓝色,一直延伸,蔓延了整个天空。侍女照例过来侍候国王穿上厚实华丽的袍子,国相古里甲前来禀告说:“听闻匈奴夫人那里昨夜又搞出事了。”陀阇迦望着银晃晃的镜子试衣,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古里甲轻声说:“……院子里突然出现一只来历不明的无头公鸡。”陀阇迦听罢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死鸡嘛,拿出去埋了便是。”
古里甲面露难色:“死鸡埋了不难,难的是匈奴夫人大吵大闹,一口咬定是天香长公主在暗中使用妖术害她。” 陀阇迦问:“妖术?有证据吗。”
“证据没有。不过,”古里甲走近楼兰王,轻声耳语道:“人人都知道整个王宫里面只有天香长公主的寝宫里面养鸡。”
“荒诞!”陀阇迦冷冷地说:“光凭一只死鸡就能证明天香长公主在搞鬼吗?!”“王室食谱写有各种鸡肉菜,厨子经常去买鸡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对对对。”古里甲附和说:“也许是哪个厨子粗心大意没关好笼子,所以鸡跑出来……”“诶诶诶,不对啊。国王。跑出来也应该是活鸡,匈奴夫人寝宫里发现的所是死鸡……她这么闹不能不让别人有所遐想。”
“那她也得拿得出证据来证明。寝宫里突然出现一只无头死鸡,就一定是天香长公主做的?因为她和天香长公主结怨?所以就一定是天香长公主做的?为何就不可能是某某人故意栽赃陷害天香长公主?”陀阇迦越发不耐烦:“国相你去警告她,拿不出证据就不要胡乱污蔑,否则本王会以污蔑罪论处!”
夜又降临了。寒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响。阿丽江盖得很厚,但奇怪的是总觉得冷。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像有刷子轻拂着,头发不由自主地颤动……
第二日。珤勒尔又听见基兰和韦沙利的尖叫。阿丽江也听见了,跑出去一看,哇啊,又有一只无头大白公鸡躺在草地上,身边一滩红红的血······阿丽江呆呆站在原地眼里充满恐惧。
第三日。忙碌一整日很疲惫的阿丽江回到卧房一倒床便睡着了。竹林仍沙沙地响着。三更时分她被吵醒,院子里又传来“哆哆哆”的怪声,她心猛一惊顾不得穿衣,就跑出门外。天空,仍有月色。寒气扑面而来……阿丽江看见院子里有一抹人影很熟悉,是天香长公主!右手拿着一把血斑点点的刀。血顺着刀点点滴落下来。猛然间,阿丽江感到头皮发麻,血往上涌血!又是血,院里一滩血,还有一只无头死鸡静静躺在草地上。
“公主。饶命啊。”阿丽江双腿发软,噗通跪倒在地上连声求饶:“我没有杀你的猫,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别杀我,别杀我。”“要想活命也可以,乖乖看我杀鸡!”黎帕那的声音带着丝丝不寒而栗的冰凉,阿丽江打了个寒战,看见其身边突然冒了很多只鸡。
第一只鸡被黎帕那拎在手里,阿丽江眼前一道冷光从鸡脖子上划过,鸡的脑袋就像是谷穗一般,掉在地上。大股红色的鲜血喷了阿丽江一身,“啊,啊”惊起了阵阵的声嘶力竭的尖叫。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可能黎帕那手中的刀太快了,鸡的脑袋被割掉之后身子还在挣扎着,没有完全死去。
黎帕那若无其事地冷笑一声,用力一仰手,将鸡尸扔到阿丽江脚边。一只、两只、三只、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黎帕那杀鸡都杀得红了眼,阿丽江此刻全身都是鲜血,就连脸上都是,可她却不敢跑,生怕跑了以后或许下一个倒在地上尸首分离的不是鸡就是自己!
“你来!”就在这时,黎帕那吼了一声,强行递过来刀和鸡,阿丽江被迫就范,硬着头皮接过,这只鸡很重让她差点提不动?“快点!别磨磨蹭蹭!”黎帕那又吼了一声,阿丽江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鸡提起来。
鸡仿佛知道即将自己将死一般,扑腾着翅膀在阿丽江手里奋力挣扎还用尖嘴狠狠叮一下,很疼,疼得她差点松手。
黎帕那听见“咔嚓”一声,阿丽江手起刀落将鸡的尸身抛到一边,立马又递给她另一只鸡,这只鸡也很重而且比此前那只鸡还要重挣扎得更剧烈几乎快挣脱阿丽江的魔掌了。
阿丽江不敢磨蹭再次手起刀落将鸡的脑袋砍下来。“噗噗”这只鸡的血特别多,喷了阿丽江一脸,感觉热乎乎的。
“不准停下!给我杀光它们全部杀光!”黎帕那吼道。
阿丽江将鸡尸抛开,继续挥刀杀其余的鸡……砍头,抛开,砍头,抛开……当杀完最后一只时,正好是黎明时分。呵呵。总算是杀完了,阿丽江紧绷多时的身体终于得到放松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气。
“呜呜呜”又是一声鸡叫声在耳边响起,感觉是发自头顶的方向。阿丽江惊诧地抬起头发现居然还有一只白色大公鸡没有杀死,正在穹顶上抻着脖子得意洋洋地打鸣呢!“女官!”阿丽江又听见韦沙利的声音然后草地出现了两颗圆溜溜的人头。
一颗是韦沙利的,另外一颗是基兰的。她无意识地抬起左手向被鸡叮过的地方,果然多出一枚红红的啄印。
啊,啊,啊,难道此前那两只拎在手上感觉特别重的鸡其实就是基兰和韦沙利!见鬼
了,见鬼了!“啊——”匈奴夫人寝宫庭院里蓦地响起一声因极端恐惧而爆发的嘶声尖叫……
“女官!”
“女官快醒醒!”
“女官!”阿丽江蓦地睁开眼睛看见基兰和阿丽江两人均好端端地站在她的床榻边焦急地呼唤道:“你该不会是遇上梦魇了吧?”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瓦让给阿丽江做诊断之后作出结论:“女官因为对那只无头鸡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夜晚就做了噩梦。”阿丽江含糊地问:“那为何还会梦见天香长公主?”
“很简单。首先匈奴夫人一口咬定无头鸡是天香长公主的杰作,”瓦让笑得意味深长:“而且你也知道天香长公主和匈奴夫人之间交恶所以心里多少也会有几分对天香长公主怀疑。嘿嘿嘿,女官,我说的没错吧?”
不愧是首席侍医的弟子,猜得真准。阿丽江撇撇嘴,沉默片刻,“匈奴夫人确实是这么怀疑,可没有证据我也不敢乱说呀。”“你给我开几副安神药吧。”
“安神?”瓦让的眉毛挑了挑,反问:“梦魇来自于内心,你能保证服用安神药过后就不会再梦见天香长公主和无头鸡?”
阿丽江语塞,“这……”
瓦让说:“这叫治标不治本,没用。”阿丽江忙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瓦让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紧扣:“我们先来梳理一下事情的前前后后哈。”“天香长公主和王女两个人去找匈奴夫人指证其身边的女官杀猫,可匈奴夫人态度恶劣拒绝对此事负责,然后寝宫就接连出现了无头死鸡。”
“太巧了,难道真是?”阿丽江听得心惊肉跳,连想也不敢想,“不不不,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如果让国王知道……”“女官你在宫里也混了好多年难道还看不出问题的所在吗?”瓦让正色说。“我,我什么也没做。”阿丽江支支吾吾道。“匈奴夫人寝宫里的侍应大多也没有做过错事可为什么他们或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或锒铛入狱?终究到底还是因为权贵。权贵这玩意儿有权让侍应自己决定生死也有权决定侍应的生死。”瓦让刻意只说一半,留下另一半让她自己去揣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诶哟,都尉!”看守王宫大门的卫兵惊奇地发现印象当中的那个身穿戎装威风凛凛的守城都尉热合曼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换上轻便的羊皮袍子,肩上扛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囊,赶着两只羊羔子,哼着小曲儿从王宫大门前走过,“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嘿嘿嘿嘿。今日忙里偷闲,”热合曼压低声音告诉他们,“我要带着厚礼去将军府探望护国大将军。”“啊!”卫兵们脸色大变,惊吓道:“都尉你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好不容易才得到国王的重用,你却……”
“嘘!小声点!”热合曼连忙竖起手指示意他们,“护国大将军好歹对我有提拔之恩,我去探望探望他总没错吧?”
“我们弟兄倒能理解,问题在于国王能理解吗?”“就是。听闻上次朝中大臣进言几句,国王的脸色立马变得老差,怀疑军事贵族暗中贿赂朝臣呢。”
“大将军昔日也待你们不薄吧?”热合曼逐一点点他们的脑门,小声骂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是是。”“国王现在正在忙着准备王族家宴的事。”
“不管国王做什么,反正你们统统给老子闭嘴闭嘴就对了!”热合曼说罢扬长而去,卫兵们一个个闭紧嘴巴直立在大门两边恪守职责,没过多久,看见从侍医苑返回的阿丽江,脸色不大好,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女官抓好药了?”
“噢,噢。”阿丽江含糊地回答几句,踉踉跄跄地走进王宫大门,恰巧撞见提着菜篮子的吾日耶提和她招呼:“女官近来可好?”
“许久未见,你去哪里侍应了?”阿丽江站住和她寒暄几句。吾日耶提回答:“我去投奔天香长公主了。匈奴夫人那里… …还能呆吗?”
“是啊是啊,是不能呆了,再呆下去恐怕连命都没有了。”阿丽江自言自语片刻,“还缺人手吗?我也想去。”吾日耶提说:“那你得问问天香长公主的意思。”
阿丽江忙说:“好好好,你带我去吧。”
“公主,我知道为什么你刚进宫的时候国王明明安排了一群人,可真正来你身边侍候的只有一个蔓琳。”阿丽江一走进寝宫就主动向正在院子里喂鸡的黎帕那告密。“不是因为这里曾是母后住过,传闻闹鬼闹得很凶?”黎帕那头也不抬地说。
“嗨,借口罢了。”阿丽江说:“其实是匈奴夫人在从中作梗,她不希望你进宫可又没法阻止国王,所以暗中刁难你。”“那些人不敢得罪她所以全都以闹鬼为借口不敢来。”
“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闹鬼。”黎帕那思索片刻,觉得蹊跷:“可是听传闻说当年母后去世后这座寝宫里接连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阿丽江深深吸了一口气,由衷道:“所谓鬼其实是心里的鬼。”“当年我刚刚进宫,被分配在前王后的灶房里做劈柴的伙计。而阿迪莱和朵哈等几个人则是前王后身边的贴身侍女。”
“前王后分娩之时正值深夜,我亲眼看见朵哈偷偷提着一个篮子溜出卧房过了片刻出来时手里还是提着一个篮子。”“再过片刻我听见卧房里传来惊叫声,‘怎么回事?公主怎么没气了……公主夭折了!’……我才知道朵哈先前提的那个篮子里面装的是死婴,而后来提出的篮子里面装的才是真正的公主———你。”
黎帕那沉默许久,面无表情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受了匈奴夫人指使。”阿丽江如实回答:“匈奴夫人记恨前王后也记恨前王后腹中的孩子,无论前王后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匈奴夫人都会下毒手的。”黎帕那又问:“那个叫阿迪莱的女官在母后去世之后不久离弃暴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灭口?”
“是她给前王后喂的毒汤药。不,不是喂,是灌,灌!”阿丽江道出真相:“心里有鬼自然就看见了鬼,以至于不堪重负,只得自杀了。”
黎帕那极力将熊熊燃烧的怒火压在内心最深处,即便如此,无法克制住拿着盆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依然面无表情地再问:“毒汤药哪里来的。”阿丽江小声回答:“那个是匈奴夫人的贴身女官依娜姆偷偷给的毒,让侍女下在汤药里强行灌给前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