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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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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上午,照例被用来开会。会议室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
会议依旧由徐枫主持,各个环节也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先是由他宣布上级部门的各种指示和精神,接着就是各个支队汇报手头的案情,最后是他的总结性点评。
邢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严肃,看上去就像在认真聆听着徐枫的讲话,眼都不眨。
做为领导,徐枫早已见惯了手下人这种周会专属面具。
越是看上去全情投入,比如说邢岳那样的,就越是没什么真实感情。
只看他那空荡荡的眼神就知道了,和平时跟自己唇枪舌剑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知道,但从不会说破。有时候,和谐的会议氛围就要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维持。
邢岳的目光追随着徐枫抑扬顿挫的手势,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芸姐的那个案子。
那天他们抓到的“瑛姐”本名叫刘瑛。她对自己伙同王勇拐卖两个婴儿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又鉴于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了芸姐的联系方式,她也承认,自己和芸姐是一伙的。但是对于项海曾经跟踪过,和她接触过的那个孕妇,她却死活都不肯承认。只说是在商场里碰上,就随便聊聊,又看她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自己就好心地送她回家。
据刘瑛供述,这个贩婴团伙就是芸姐组织的。芸姐是她的上线,而她只是众多下线之一。
据她的交待,最开始芸姐是听说有人想养个儿子,就替人四处去踅摸。等找到孩子交给那人,从中收取所谓的“好处费”。后来她尝到了甜头,就开始主动去找孩子,同时也找“买家”。
时间久了,她在这一行混出了名气,所谓的“客户”也越来越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开始发展“下线”。
目前她们这个团伙的运作模式就是,下线负责找孩子,芸姐负责联系买家。一切交易都要经过她的手。等拿到了钱,她再给下线分“提成。”
这个芸姐非常狡猾,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她手里的孩子从来都是交给别人看管,只等她联系好买家,再给出消息,孩子就会被送走。而且她落脚的地方也是一换再换。刘瑛提供的几处地址,刑警队的人赶过去,都扑了空。
而之前从刘瑛手里解救出的那两个孩子,是她背着芸姐,尝试“单干”的结果。
她看芸姐大把地数钱,而自己忙活了半天只能分到些零头,就越来越眼红。于是便找了王勇这么个同伙和她一起干。
但由于做贼心虚,既怕被警察抓到,又担心被芸姐发现,她急着找到了孩子,就匆匆忙忙想要出手。结果两个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了辗转,又缺乏照顾,险些死在她们手里。
至于那个孕妇,项海领着邢岳找到了她的家。
那是一个两口之家,丈夫和妻子。
之所以会和刘瑛搅在一起,原因听起来也很简单。妻子怀孕了,但是两个人养不起这个孩子,所以只能为他找一个好的出路。
两个人最开始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的,可等他们到了医院,“刚好”就碰上了自己没孩子,又特别喜欢孩子的刘瑛。
最终的结果就是,夫妻俩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交给刘瑛抚养。而求子若渴的刘瑛,则答应给他们两口子六千块钱,做为妈妈的营养费。
谈话的过程中,那个妻子始终不承认他们这是卖孩子的行为,只是不停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她根本不知道刘瑛是人贩子,自己也是被骗了。
可当邢岳问她,那所谓的营养费怎么解释,她又不吭声了。
不过,这笔交易毕竟没有成型,仅凭这种口头协议,也无法给这夫妻俩定罪。更何况,孩子都还没有出生。
离开了那个孕妇的家,两个人回到车里,一时间都很沉默。
法律是维护公平正义的武器,却只有当犯罪发生以后才能发挥作用。它可以惩罚犯罪,却无法制止犯罪。对于未发之罪,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它发生。
好一会儿,项海才开口,“邢哥,你说那个孩子出生以后,还会被卖掉么?”
他很替那个孩子未来的命运担心。且不说他将会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单就“曾经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掉”这一条,就足以毁掉他所有的快乐。
邢岳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项海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怎么会舍得?为什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邢岳继续沉默着。对此,他也无法解释。
印象里邢逸清和罗美华唯一的一次争吵就是和他有关。
记得那时候他才上小学吧,有一天半夜爬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地听见爸妈的房间里传出吵架声。
其实说吵架也不准确,因为基本只有罗美华一个人的声音。
罗美华一边哭着,一边说话,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究竟说了些什么邢岳听不清。
而邢逸清全程只有一句话,虽然竭力压低了声音,可邢岳还是听见了。
“再怎么说,小岳都叫你一声妈。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把他扔下。”
接下来就听见罗美华哭得似乎更厉害了。
后来邢岳爬回床上,躺在那琢磨。老妈什么时候把他扔下了么?
他拼命回忆着。恍惚间涌起一丝记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老妈曾带着他去江边玩,结果两个人走散了。
几经辗转,等他最终又回到家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哭已经记不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看见老爸的两眼通红。
“邢哥?”项海发现他虚着目光,坐在那出神。
邢岳这才回过神,转过头朝他笑了笑,又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邢岳,你们手里的那个案子下一步什么计划?”
周会进行到各个支队的案情汇报环节,徐枫先点了邢岳的名。
“我们已经锁定了两家嫌疑人曾经出没的医院,并且重点在监控里面的两个护士。她们都曾经跟芸姐接触过。”邢岳汇报着,“我怀疑一些新生儿的信息就是她们主动提供的。”
徐枫吸着烟,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勋,“你那边的新人已经来了?”
“是。”周勋坐直了身子,“今天来报道的。”
邢岳听了立刻斜了周勋一眼。
而周勋也感受到他的目光,眼珠转过去,似乎还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
岳就又把两只手抱在胸前。
这时候就听徐枫继续说道,“最近咱们局里的人事变动比较大,大家要做好手底下人的思想工作,尽量减少由此带来的影响。”
“另外,”他看向周勋,“国际禁毒日的宣传活动要抓紧进行,还有到时候的表彰大会,该做准备的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是。”周勋继续答应着。
散了会,邢岳头昏脑胀地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在座位上撅着个嘴,摔摔打打的张晓伟。
邢岳喝了一口水,问他,“你犯什么毛病?闲的?”
“邢哥,我好不了了,真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张晓伟的脸色又苦又酸,就像被西瓜那么大的柠檬给砸中了,“之前档案室的小陶不爱搭理我,说是不想找警察当对象,我也没话说。可现在呢!”
他义愤填膺地来到邢岳跟前,“她跟着后勤的几个小姑娘,全呼到缉毒的办公室去了,那个热情啊!”
“想当年我去找她们领两根儿笔都得说好话,这会儿那几个女的抱着一堆东西,巴巴地给缉毒那屋送过去了。还说什么,以后缺啥少啥就直接打电话,还把她们自己的手机号留下了!”
“邢哥,你说这像话吗!咱办公室没电话啊?”
竟然有这种事儿?
邢岳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里。
“我知道,她们就是冲着项海去的!”张晓伟继续吐槽,“要不然,就缉毒那屋,平时谁愿意去啊?”
“我当时就跟她们说了,人家项海已经有对象了,让她们趁早省省吧。可她们让我闭嘴,还说让我上一边儿呆着去。”
张晓伟瘪着嘴,都快哭了,“这太不公平了,邢哥!你说,你实话实说,我有那么磕碜吗?”
邢岳被他吵得有些心烦,皱起眉,“你以为你找不着对象,就只是因为磕碜么?”
“那,那还有啥啊?”张晓伟如遭雷劈,“不是,邢哥,我,我真的就那么磕碜吗?”
邢岳更不耐烦了,摆了摆手,把他撵走,“你上一边儿呆着去。”
于是张晓伟哭丧着脸走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
邢岳拽出一根烟点着,坐在那吸了两口,就站起身,踱出办公室的门,顺着楼梯,上了三楼。
到了缉毒大队的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屋子里好几个女警,正围在一张桌子跟前,笑得花枝乱颤。
“哎项海,你微信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啊?”
“就是啊,你是谁的警察叔叔啊?这不是占我们便宜吗?”
“你是什么星座的?我是双鱼座的。”
“我是摩羯的。”
“哎项海,你真不热啊?”
“唉呀你别让他脱,多帅啊!我觉得比邢队穿制服还帅呢。”
“我都没见过邢队穿制服。”
邢岳默默地站在门口,只觉得万般滋味在心头。
而此时周勋正在屋里旁若无人地溜达着,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可就是看不见这一拨嘻嘻哈哈的妹妹。
“真好啊,可真干净啊……”他一会儿摸摸窗台,一会儿又拿鞋底蹭着地面,“原来这玩意是这个色的啊。”他不停地感慨着。
邢岳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咳了两声,背着手,晃进了屋。
“邢哥。”项海第一时间看见了他,立刻从人堆里站起来。
几个女警这才注意到他,停止了说笑,立刻原地站好。
邢岳朝他们点了点头,却没打算靠近,“你们聊,继续。”
说着他慢悠悠地朝周勋走过去。
“有事儿?”周勋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沉浸在闪闪发亮的办公室所带来的快乐之中。
邢岳走到他跟前站住,四下看了看,评价道,“头一次见你们这这么干净。”
周勋呵呵一笑,“我也是头一次。”
邢岳冷着脸,眉梢动了动,“所以说,你把人找来,就是替你收拾办公室的?你当人家是免费劳力呢?”
周勋一听立刻皱起眉,“关你啥事?”
“影响到我了。”邢岳看着他。
“影响你啥了?”周勋也瞪着他。
“影响了我的心情。”
周勋愣了足有十秒钟,这才说,“你该干啥干啥去,少在我这晃荡。”
接着又朝着那几个女警,把手一挥,“你们也是,都散了!都没事儿干了是不是?”
几个姑娘立刻悉悉索索地涌向门口。
“你也请回吧?”等人都走了,周勋转回目光,盯着邢岳,继续清场。
他也觉得纳闷儿,今天这屋里的闲人怎么这么多?还都赖着不肯走。
邢岳没再说什么,也没去看项海一眼,背着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可紧跟着,项海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他赶紧点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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